《归心》落落之尘

4、第四章

　　如果我救了他的命，那麽你的命就是属于我的了。
　　一命换一命，这是这两年在江湖上名声鹊起的无名大夫的行医哲学。
　　人如其名，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师承何处，更没有人知道，一面薄纱后面的她到底长了一副怎样的皮相。
　　当江湖一致认定她是华佗再世的时候她的医馆已经有了一名当管家的前魔教教主，做护院的武林盟主，打杂的江南富豪，还有掌勺的门派掌门…….
　　当然少不了的还有无名大夫最可爱的小徒弟，最近不知道又被师傅派到哪里磨练去了。
　　两个月的太平日子啊。
　　众人皆满足的呼出一口长气。
　　只是，众人脸上的笑容还没停够，留足，一个小小、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医馆门口。
　　一瞬间，鸟兽散尽。
　　许久，没等到他，众人从门廊柱子后面探出头，只见红袄绿裤，头上扎了两个牛角辨的小丫头跟着一个成年男子走了进来。
　　是个小丫头拉，没事没事，众人出来，彼此打着哈哈。待小丫头走进了，众人又呆傻在原地。
　　那…….那……那丫头的脸
　　只是众人的眼光又被他跟着的男子所吸引。
　　“非虞城城主风浅？”魔道猜测道。
　　“好象就是他。”盟主若有所思地接口。
　　一抬眼，一张熟悉的小脸就在眼前，却听见她毕恭毕敬地问道：“这位大叔，请问无名神医在吗？”
　　盟主呆怔的脸对上同样表情的魔道，只一秒钟欣喜万分的狂喜就出现在脸上，“他不认识我们，他不认识我们，他不认识我们……”

　　正厅，女子一身白衣白裙背对着他，那熟悉的身形让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心里很快就将某个猜测一抹而去。
　　一步一步，他向她走近，
　　“非虞城风……”
　　卡在口中的话被生生截断，她缓缓转过身来，眼眸沉静一如初见时惊不起一丝波动。
　　而他的眼还是在触及那张绝艳的脸时缓缓放大，归于冷却，身体猛退两步，口中生生的喷出两口鲜血来，红艳地在他胸前肆无忌惮的绽放。
　　为什麽，每次的相见在你面前狼狈不堪的总是自己？
　　为什麽，仿若一个傻瓜般，在你平静的审视下惊慌无错？
　　他低下头，看着地面，错过了她眼中一晃而逝的惊慌和疼痛。
　　“主人。”
　　手掌被一双小手牵住，他微抬眼对上一双写满担心的纯真眼眸，这个孩子……
　　“没事……”他轻描淡写地微挑高嘴角，传递给她一个虚弱的笑容，握紧她的小手，淡淡然，“我们走吧。”
　　只是，主仆二人转身刚走两步，小丫头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非非……”男主人大喊着倒在地上的孩子，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女子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一下只是冷眼看着，没人看见她微垂的眼中氤氲的雾气。
　　这个男人，这个被她变得冷漠的男人一如她记忆中的那个影子，清晰，变得越来越清晰。
　　“快点，救救她！！”他终于向她转头大吼，脸上的冷漠被焦急代替。
　　“她中了毒。”诊断后，她淡淡开口。
　　“能解麽？”他的声音里满含着担忧。
　　“能。此毒唯有我能解。”她又答。
　　“那麽，为他解毒！”他瞪着她，仿似在命令。
　　于是，她终于抬起眼来，许久以来的头一次望进他的眼眸中，
　　“我替人治病一向有条件，你还愿意麽？”
　　他回视着她，眼底已是一片冰冷，他怎会不知，她一向都是恩怨分明。
　　许久后，她听见他沉声，一字一顿，
　　“我愿意。”

　　“主……，风叔叔您就喝一口吧。”
　　林非非小侠十分挫败地端着药，自己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唉……
　　“我知道错了，您还在生气吗？”
　　“可是我是不得已啊，想想我有那样的一个师傅……呃，我是说师命难违啊……”
　　“您生气是正常的啊，不过，您想啊，这药是她费了七天才配出来的，”小家伙眼光一转，
　　“而且，偷偷告诉你噢，这药里有她的血，您要是还生气就喝她的血啊。”
　　正在忙着晒草药的手突然停下来，茫然不知的林小侠还沉浸在他的滔滔不绝中，不经意间一抬头，就对上风城主冷冽的脸。
　　“你说什麽？”
　　乍一听见他冰冷的声音，林小侠还一头雾水，
　　“我说什麽……”
　　“她的血！”提醒中，他声音中的寒意又增强几分。
　　“她的血……她的血，对啊，师傅用她的血做药引来解你的毒，我偷看到她每次都用针刺进自己手指上，哎呀，应该很疼的吧，不过这样您就喝了它当解气啦。”不知为什麽一股冷气突然向他袭来，不会吧？林小侠偷偷瞄了瞄四周，早走为上策。
　　药被摆到桌上，先前端药的小娃已经逃也似的走了，他就那样瞪视着那碗药，身体绷得紧紧地，一脸隐忍的表情，手掌已被攥紧握放在两腿侧。
　　药碗上氤袅的热气已归于沉寂，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端起，下一秒，乌黑的汁液顺流直下全数被倒进窗前的花栽中。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进手主人无波的眼眸里。
　　“你的命已经是属于我的了，莫非非虞城城主这麽不守信？”很难得的，他居然会听见她讥诮嘲讽的声音。
　　一阵疲惫袭来，他闭上眼睛拒绝再看她的脸。
　　“所以，你要我做什麽我都不可以违抗麽？堂堂的风城主被你玩弄于手掌之间，你很高兴吧？”
　　像我连逃脱的力气都没有，没有力气恨你，没有力气恼怒，唯一有的只是——痛，而这痛却也还是你给的，可耻吧？
　　“我应该知道非非是你教出来的徒弟，他一出现我就应该知道。他和你是那麽的相似，闯进得那麽快，让人不会有半点怀疑，但背叛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他——是你的徒弟。只是愚蠢的仍是我……”
　　“我累了，不然不会听非非的劝说来找医仙解毒，真的累了......你到底还想怎样呢？”
　　她有些惊慌的看着他缓缓闭上眼睛，看着他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张了张口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至少，你还会痛，是不是？
　　是不是？

　　药还是被端进来，他看着它变冷，看着它被她亲手倒掉，一天一天，就这样僵持不下。
　　他的固执和她的坚持在时间中被渐渐磨利，刺伤着他，也扎痛了她，终于有一天，男人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脸上流露着任命和绝决一般的东西，他始终紧闭着眼，生怕在她眸中看见终被她打败的自己，但是他不知道如果他在此刻睁开眼就会惊奇地捕捉到女子嘴角边溢出的淡淡笑意，那麽陌生，却也那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