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诺斯岛谋杀案》琉璃蓝泽

5、D、沉眠之主

　　他从梦境的幽黯山谷归来。
　　永恒夜色的帷幕笼罩，四周散落着星星白花，还有众多夜晚植物，都被映成墨色剪影。薄薄的清凉香气萦绕，神秘而昏沉。

　　每块土地的居民都希望能将自己的历史推得更久远，更荣耀。出于这种心理，他们才如此声称：这是一个悠久古老的岛屿，早在黄金时代时期，睡神就已经漫游这片土地。
　　虽然实际上这段历史与他们无关。而他们也未尝真正意义上崇拜过睡神，而后者也并不需要崇拜。

　　他们并不是这个岛的原住民。
　　辛提耶斯人。
　　后来人们如此称呼这个来自色雷斯的部族，他们亦如此自称。这个名字在古希腊语里意为：劫掠者、毁灭者、强盗。
　　蛮荒的色雷斯人，崇拜着战争、杀戮、劫掠。比起那些希腊城邦，他们的生活停留在更古久的原始时代中，甚至近似那个无知的、善恶未分的、充满巫术的白银时代。他们的神也一样野蛮，不服从统治，不接受教化。

　　他们第一次踏上岛屿时，只驾驶着一条小船。船上载满了人，男人拿着刀斧，女人佩着首饰，最重要的位置上摆着他们女神的神像。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岛。岛上充满着柔和的金色光线，葱茏树林，郁郁的青，溪流和小瀑布上笼罩着薄薄彩虹，熠熠生光。花草的湿润香气拂面而来。
　　岛上生长着繁茂植被，十分洁净清新，有些金色的花上盛着露珠。到处是幽寂的天然景色，雪白的花丛，柔软的草地，常春藤瀑布般垂下的密林，灌木丛幽暗处银色的泉水，没有见到有人出没的痕迹。
　　他们就招呼同伴上岛，各处观看。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

　　没有鸟的声音，没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空气像水晶一样明亮，一种过分的清晰，凝固地隔绝着每一份景色的生气。一切都是静止的。感受不到那种应有的、热烈的、生命焕发的、生机勃勃的气象。梦幻之中，隐隐散发着某种冷漠的寒意，使人心底焕发恐惧。在这平静和幽雅的岛屿上，隐藏着某种阴森、不详的气息。
　　他们正在踏入禁地。

　　这里并没有人，不可能有人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疑惑、谨慎、小心翼翼地四处转悠，因为他们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们走过一片又一片深绿树林，柔软的、青翠草地，鲜花盛开的山角。沉默扼住他们的喉嗓，未知的恐惧攥紧他们的心脏，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有实体的、可以有个想象对象、可战胜或不可战胜的恐惧。
　　然后他们看到一个少年。
　　像一棵树或者一片草地、一条河流那样，毫不惹人注目，很容易忽略。

　　他坐在一个小小的湖边。
　　那湖水清洁似冰，却倒映不出青空和湖边景色，是纯粹透明的虚无。

　　周围的时间与贸然的闯入者都静止。
　　她赤足走过来，裙子仿佛被微风摆动般飞舞。

　　她向那个少年微微致意。
　　“你好，古神，我是卡比萝。”
　　他略微抬起头。
　　尽管那双眼睛如精金般美丽，却缺乏感情，永恒的混沌和迷一般的朦胧沉淀其中。
　　“你好，西布莉。”睡神回答，从空气中抽出她的真实之名。

　　她的嘴角弯起微笑的弧度。

　　他们将血和麦子撒在这块崭新的、未曾有人迹的土地上，并将它命名为辛提亚（劫掠者之岛）。
　　幻梦境就远去，此处成为一块真实之地，在神话和历史的地图上皆长存。只有在幽黯的洞穴深处，还存在着它的入口。它的国度和国界并不在此。

　　过了很久，曾经的劫掠者变成了农民。他们就用‘莱姆诺斯’来命名这个岛屿，那个女神的崇拜仪式主题。要知道，在希腊那样贫瘠的山地之间，人们不得不多植橄榄和葡萄酒，用贸易交换和补充口粮。而莱姆诺斯，在神话和传说皆沉寂已久、诸神不可想象的遥远未来，还能成为拜占庭帝国的主要粮食补给地。

　　他从长眠中起身，四周缭绕催眠的、神秘的浓郁香气，薄薄细雾。
　　塔纳托斯自然不在身边。

　　那个存在好像呼吸一样自然的身影。
　　弟弟，他这么想他。长久沉寂无澜的世界里唯一动容的事物。

　　外面阳光耀眼，尘埃飞扬。远近有嘈杂的人声和欢笑。人间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