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天将明》阡佰

48、46. 午夜专场

　　铃——
　　“喂——”
　　“宝贝儿，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好！”
　　“别穷捯饬，黑灯瞎火的没人看！”
　　“唉呀，着什么急呀！反正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好好好，不着急，我等你。”
　　铃——
　　“什么事啊？”
　　“你这两天是不是有点感冒啊？出门把围巾戴好了。”
　　“嗯。”
　　“路上有冰，开车时小心点啊。”
　　“哦。”
　　“穿那双新买的棉靴吧，那双防滑。”
　　“知道啦，事儿妈！”
　　铃——
　　萧晗终于朝着5分钟内第三次响起的电话抓狂了。
　　“我靠！又怎么了？”
　　可是传出听筒的，却是另外一个消沉的声音，那个声音对他说：“我想见你。”

　　萧晗不知道在大晚上的放了老公的鸽子却跑出来偷偷跟另外一个男人见面算不算“红杏出墙”，只不过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已经站在酒吧灰暗的灯火与喧嚣的气焰中了。
　　“来了？他没为难你吧？”嘶嘶拉拉地重金属器乐声中，再文雅的背影也显得颓靡。
　　“他不在家。”萧晗在身旁坐了下来，并没点什么喝的，因为他发现崔易已经醉得不象话了。
　　“原来是偷偷跑出来的，更让人怀疑呢。”
　　萧晗不想接这茬儿，故意东张西望。“你平常不怎么喝酒吧，今天是怎么了？嫂子呢？没跟你出来？”
　　“你以为她要是在我身边，我还会叫你出来吗？三个人凑一块，谁看谁的热闹？”
　　这话头，一听就不对劲。“闹别扭啦？”
　　崔易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自嘲又犀利。这时，他看到萧晗偷偷看了一眼手表。
　　“你有事？”
　　“那个......江远约我去看电影。”
　　崔易听后笑出了声，自言自语地说：“午夜情人场么？真是浪漫。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吧。”
　　“嗨，什么情人场，是喜剧片。诶？要不，一起去吧。”
　　“我去？你就不怕喜剧变成悲剧？”
　　萧晗知道崔易在清醒状态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一向生活极为规律的他能在大晚上跑到酒吧独自买醉，想必内心的苦楚不能三言两语说得清。
　　曾经清心寡欲，如今却醉生梦死，此一时，彼一时，谁能悟出他的痛？
　　“易哥，你和远哥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你工作的事，真不是被故意那样安排的，远哥也有他的难处。他跟我说过，过段时间就会想办法......”
　　“不，萧晗，”崔易打断他的话，义正言辞地说：“我跟江远在工作上什么误会都没有。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误会，那就是他误会了我们两个的关系，以为咱俩私底下互相勾三搭四，而实际上一切只不过我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猛一抬头，残酒饮尽，崔易起身离开了。
　　“喂，你去哪？”萧晗在后面紧追不舍。
　　“我的酒量不好，还没到能把身上的钱全都喝光的地步，我打个车。”
　　崔易向萧晗做了一个安慰的手势，让他放心，谁知话刚一出口，他便一个没忍住，冲出门口大吐特吐起来。
　　“易哥！没事吧？你喝了多少啊？这不找病吗！”萧晗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同时掏出手机。“嫂子号码多少？我给她打电话！”
　　“你走开！”
　　猛地推开了萧晗，崔易一只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拼命抓扯这自己的衣领，仿佛想要在脖子上开个洞，才能分担口中的负担。
　　萧晗知道崔易心烦，便不再说什么，跑到路边为他买了瓶水。喝过之后，崔易清醒了些。看着一地的狼藉，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吐了半天，出来的也只是些混着酒精的残羹冷炙罢了，而腹中的苦水却怎么也倒不出来。
　　脱离了酒吧缠绵悱恻的温暖，冷风顺着眼耳鼻舌鱼贯而入，他真的冷到心里。
　　“萧晗，我想离婚。”
　　“你说啥？”
　　“我说我想和许柔离婚！”崔易大声重复道。“放心，我只是不想和她过了，并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知道我跟你......没戏。”
　　“我放心？我看是你放屁！嫂子怎么你了，你就不想和她过了？你什么时候也变这么混蛋了？跟谁学的呀？”
　　“我不是跟谁学的，我是被逼的！许柔当着我的面装温柔、装大度，却背着我跟江远打小报告，跟他合起伙来把我像个傻瓜一样踢来踢去！你帮她说话，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瞧不起你？有多恨你？你在医院替她输了那么多血，她转眼就去验HIV！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拜她所赐！”
　　许柔是个什么样的人，萧晗清楚不过，可是当同样的话在身为老公的人的口中说出时，萧晗居然义愤填膺！
　　在他的眼里，一个人哪怕再烂再次，也是该被另一半来宠来爱的。
　　“许柔是你老婆，你这么贬斥她还是个老爷们吗？她要真是这么不好，你干嘛娶她？当初瞎了眼啦？”
　　是啊，他为什么娶她来着？
　　崔易瞬间懵懂。
　　人们害怕回忆不是因为往事不堪回首，而是因为今昔不同昨日。就像曾经的崔易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曾经的许柔兰心慧质，秀外慧中，那真是一对幸福美满的情侣，令人艳羡的天作之合！
　　然而——
　　“这才几年的时间，怎么什么什么都不一样了呢？”酒精化作的泪水，流出眼眶，总是一阵灼烧。
　　萧晗也跟着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人不都这样么？一辈子长不长，短不短，边边角角，零零碎碎，总有会变的地方。”这时他抬起手，敲了敲崔易胸口的地方。“只要这没变就行了。”
　　“你是说她还在乎我？”
　　“光说‘在乎’都对不起她那些疯狂举动！嫂子她或许做了不少不该做的事，别人能埋怨，你还真的挑不得。”
　　“为什么？”崔易竟一下没搞明白。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呀，笨蛋！唉，画图纸的人看来都这样，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这点道理都转不过来，非逼我这个大老粗说肉麻的话！”
　　崔易抹了一把满脸的泪痕，笑得自嘲又无奈。“我倒希望这句肉麻的话不是你在替别人说，而是发自内心的。”
　　“你怎么又绕回来了？自己刚才不都说了么，咱俩没戏。易哥，嫂子对你是实打实的真心，我敢保证，只要你一开机，未接来电肯定不下五十个！所以嘛，别胡作了。”
　　崔易摸了摸外衣口袋，关闭的手机就安静地躺在那里，是离是合，一键之间。

　　车开得很快，路旁的万栋高楼还未来得及过目便纷纷退场，玻璃窗外人世匆匆，崔易心境平缓无痕。
　　人生几遭浮华梦，总觉剪不断，理还乱，梦醒之后才知真爱其实就来自开机后第一个出现在屏幕上的人，一切都那么简单。
　　“电影已经开演了吧？你要有麻烦了。”
　　“那是我的事。”萧晗目不转睛，因为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车开好，让身旁的那个人早些到家。
　　“上楼小心点，我就不送你进门了。”小区的楼道跟前，“思域”疾风而至，却停得四平八稳。
　　“萧晗，我代小柔向你道歉。”
　　萧晗眉毛一挑。“你说验HIV那事？我还想告诉你呢，其实这也算帮了我一个忙，她这一验，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起码知道我跟江远都健健康康的。”
　　崔易下车走进楼道，整理好满身的倦容和周身的酒气，拿出钥匙准备进家，这时，门开了。
　　暖光迎面而至，倩影豁然伫立于前，年轻的夫妻相对而视，做不出繁复的表象，只在彼此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抑或嗔怒、抑或忏悔的言语时,紧紧相拥入怀。
　　胸口顿时被打湿了一片,却懒得计较那到底来自谁的泪水，他们就那样拥抱着对方，已然的过错早已默默忘却。
　　窗外一阵轰鸣，那是银色“思域”飞速驶向影院的声响。

　　萧晗在路上构思了一百八十个理由来搪塞江远，最后还是觉得手机没电，汽车抛锚最为妥当。然而，当他踩着风火轮冲进电影院大厅的时候，所有的谎言都瞬间如鲠在喉。
　　空旷的大厅缓缓回荡着影厅传出的动人音乐，江远穿着一身卡其色长风衣，倚靠在正对门口的大理石柱上，目光在迷离中渗透着期许。若不是他手中端着一大包爆米花和两瓶饮料，萧晗真的以为那是一部复古的爱情老电影，在自己面前上映。
　　售票区的服务员们不断交头接耳，窃窃私笑，面前这位痴情汉的执着精神成全了她们今夜空守柜台的寂寥时光。看到这一幕，萧晗努力地抹了一把鼻子，在服务员齐刷刷的目瞪口呆中，像一只寻到主人的流浪小猫，挥动着爪子扑到那位痴情汉温暖的怀抱中。
　　“迟到大王。”
　　“对不起，刚才我......”
　　“好啦，谁要听你解释了？下次记得带手机。别浪费时间了，快进去吧。”看到江远那一脸无害的笑容，萧晗觉得他一路上安排那些谎言真是既费心又可笑。
　　既然敢自称相爱，说到底还不是由“信任”二字来把关，他能把崔易劝诫得条条是道，却在自己身上绕得一塌糊涂。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喂喂喂，想什么呢？再不进去就等着直接看大结局吧。”
　　萧晗赶忙接过电影票一看，“诶？不是喜剧片吗？”
　　“骗你的，谁要看喜剧片了？前半夜笑抽了筋，后半夜还怎么干正经事？”江远的嘴角得意地扬了又扬，活像一个孩子。
　　午夜的爱情专场，一派温馨，一派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