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天将明》阡佰

18、16. 找个女人

　　江远的生日就这样在一种近似平日的气氛中落寞地度过了，他到底没有从萧晗那里得到任何一件礼物、一个祝福、哪怕是一句略显暧昧的问候。当然，江远绝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生日而心生怨恨，因为他面对的是萧晗，一个让他永远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埋怨的人。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的缘故，他总觉得萧晗从自己生日那天开始便不太对劲，实际上，他的不正常从头晚在饭桌上就开始了。
　　那天晚上，江远点的是萧晗最爱吃的阳澄湖香辣蟹,可那个平日里见到螃蟹立刻就跟着横着走路的人却连蟹壳都打不开。江远一边埋怨他笨手笨脚，一边仔细地为他剥开蟹壳，剜出蟹肉，放到餐盘里，最后递到萧晗面前。吃着吃着，他发现萧晗的侧脸蹭上了蟹黄，拿起餐巾想要为他擦掉。手已经伸了出去，可萧晗却感觉对面伸过来的是一个仙人掌一样，“噌噌”直躲。对于那种近乎神经质的冷漠态度，江远并没有询问原因，而是将餐巾放在萧晗的手边上，默默说了一句：“把你那小花脸擦擦。”

　　如今的萧晗终于想明白，江远有几次超过午夜的“临时加班”的真正原因，其实他不是没想过江远的个人生活问题，他一度怀疑，江远存在性功能障碍，抑或是根本就是一个性冷淡者，毕竟一个身价万千的高级金领年逾三十还孑然一身是一个相当诡异的现象。只不过他千思万想，也没有把对这件事的思考上升到同性性取向的高度。
　　饭店里，沈星的那一番话就像一桶带着冰茬儿的冷水，虽然带着刺儿，可从头到脚一浇下来，顿时能让人清醒几分。活了二十几年，萧晗知道自己并不是同性恋，他只喜欢女人，没喜欢过男人。他认为自己如今在面对江远时，之所以会存在那样一种不能自持的身心欲望，也只是因为他太久太久没有接触过女人的缘故。
　　既然两个人在一起永远不会像眷侣一般开花结果，何不就像沈星说的那样，早些撤身，免得被人当作占着茅坑不拉屎。萧晗终于觉得自己是时候醒一醒了，他再次下定决心，要慢慢退出与江远那凭空而生的纠葛，而自己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
　　对，找个女人！

　　江远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放松放松了，于是一个临下班的傍晚，他趁工作不忙，心情也不错，准备约上崔易夫妇还有萧晗一起去打保龄球。崔易愉快地答应了，许柔是外地人，在崇海既没亲人也没朋友，娱乐生活更是少的可怜，只要有空，崔易也很想把她带出来跟大伙聚聚。
　　可谁知，一头搞定了，另一头却没拿下来。
　　萧晗对江远说，自己今天恰好是晚班，腾不出空，口气还匆匆忙忙的，没几句便挂了电话。
　　“唉，这破孩子。”江远失落的心情马上溢于言表。
　　“怎么，他没时间？”
　　“上晚班，来不了。你说他那个酒吧要死不活的，连个客人都没有，时间还卡那么紧，这小子脑袋里不知缺什么筋，就这破工作还干得劲儿劲儿的。”
　　江远心里不爽，胸口更是堵得慌，他扯松了领带，掏出烟来，啪啪啪打了好几下才点着，紧接着便泄愤似的吞云吐雾，完全顾及不到自己的面前还坐着烟酒不沾的崔易。对于江远的这种非常规的举动，崔易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只在浓稠的烟雾扑面而至的前一秒，起身打开了办公室的换气扇。
　　“这次没时间，下次再聚嘛，你生那么大气干嘛？”
　　“我没生气。只不过我觉得奇怪，他最近好像天天上晚班，不到半夜12点连家门都进不了，他那个酒吧什么时候生意变得这么好了？”
　　“其实也不一定就是上班吧，没准是到别的地方去玩了，年轻人交了女朋友，当然不想跟咱们这两个老家伙在一块瞎凑。”
　　“女朋友？”江远一下子抬起头，“什么女朋友？”
　　没想到江远居然一副全然不知的口吻，崔易思索了一会，浅浅应对了一声。“呵，也许我猜得不对。”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昨天我加完班回家，等红灯时看到萧晗和一个女孩在一家挺热闹的夜总会里走了出来。当时那女孩心情好像不太好，扑在萧晗怀里哭哭啼啼的，萧晗还一直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所以我就以为萧晗在谈恋爱。不过，当时光线不太好，我说不定看错人了。”
　　“你一定看错了。”江远嘶嘶啦啦地吐出一口烟雾，眼睛眯缝得有如一根银丝。他清楚的记得，昨晚萧晗回家后，脱下来的外套上有一股奇幻的香水味道，那种气味风骚得就像迷迭香一般勾人，绝对不会属于江远送给萧晗的那瓶“自然力之水”。
　　“其实萧晗就算找了女朋友也不奇怪啊，他年纪也不小了，长那么精神，又在那么前卫的地方工作，美女们不排着队往上冲才怪。想当初他是多么不爱与人交往的一个小孩，现在能变得既率真又有女人缘，这是好事啊。”
　　江远冷笑一声。“好事？酒吧里的女人描眉画脸乌烟瘴气，怎么能配得上萧晗一个犄角？”
　　“听你这口气就好象萧晗是你的宝贝儿子一样？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袒护过他。”
　　江远不以为然。“你的意思是咱俩的角色颠了个个儿？你小时候还不是也像个老鹰护雏儿一样护着他？”
　　崔易轻轻叹出一口气，望着对面比自己还要年长一岁的江远，语重心长地说：“江远，你对萧晗心存愧疚，现在想要弥补是应该的。可你知道么？萧晗长大了，他和我们一样是个成年人，有思想有主见。所以我不再会像小时候那样，因为他，跟你吵架甚至绝交，过去的事早已经过去了。现在的萧晗仍然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他有了危险或者麻烦，我肯定会义不容辞地去帮他。但他肯定也希望有自己的空间，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只要不违法乱纪，不违背道德准则，我们干嘛要死盯着人家的日子呢？”
　　“你说的没错。”
　　崔易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江远因为自己刚才的几句话就立刻顿悟了。
　　只见江远熄灭了烟，起身整理好衣服，一把揽住崔易的肩膀，“我还是好好管理我的公司，至于管人......呵呵，那小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还是哥们你了解我，来，叫上许柔，咱们一起去high翻天。”
　　说罢，便神情自若地向外走去。

　　崔易那晚见到的与萧晗在一起的女孩是萧晗酒吧里的驻唱歌手。萧晗向来是极受美女青睐的，酒吧工作的他时不时就能就获得款姐的媚眼或富婆的电话，有些女人甚至在他端茶倒酒的时候都忍不住会摸上一把。对于这些有形无形的邀请也好，骚扰也罢，萧晗一个嘻嘻哈哈，也就打混过去了。可如今，他突然萌生了想要找人做女朋友的想法，这就好比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世界上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可是什么样的女孩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与之生活一辈子呢？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在酒吧驻唱的那位女歌手。
　　这女孩跟萧晗同岁，长得挺标致，乍一看还挺有明星范儿。她本来有个蛮典雅的名字，叫“朱月坡”，但自从上学时有一次老师点名将“朱月坡”误喊成“朱肚皮”，引起哄堂大笑之后，这位“肚皮”小姐便对自己的名字恨之入骨。于是一找到工作，她马上七改八改，最终唤曰：“Pretty”。土得掉渣，但好歹跟酒吧“Envy Me”形成一路。从那以后，“肚皮”变成“Pretty”，一展歌喉“Envy Me”。
　　出道以后，Pretty一直卯着劲地想签入唱片公司做一名职业歌手，可她一个外地来的小丫头，一没背景，二没噱头，哪那么容易得到青睐？碰了好几次钉子，最后终于决定暂时屈居酒吧，祈盼一鸣惊人的日子。
　　自从萧晗到“Envy Me”打工以后，这女孩每晚就跟插了电源一样，在舞台上不知疲倦地左摇右摆，连蹦带跳，博得了不知多少男人的青睐，可她的眼睛永远都只盯着萧晗一人。
　　对于Pretty，萧晗还是有些好感的，虽然那种感觉远远达不到他曾经对杜欢欢的那种一网情深的程度。不过，萧晗认为既然情感能分得出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两种，就保不准自己和Pretty交往一段后会爱上她。于是，在男欢女爱的情感世界里沉寂了一年之后，萧晗终于决定再度出山了。

　　吃饭泡吧看电影，逛街送花轧马路。同所有男人追女孩时都用过的狗血大招一样，萧晗开始趁工作之余频频与Pretty接触。由于Envy Me的效益越来越差，老板产生了卖掉酒吧的想法，Pretty也不得不被迫开始另谋他路。唱片公司没人搭理，萧晗便主动陪她参加各种酒吧和夜总会的面试,但结果均不理想。
　　一天晚上，Pretty在一家夜总会试唱，结果老板嫌她唱功太差，劈头盖脸地把她数落了一通后，当时就把她打发了。气得Pretty一出大门口便抱住萧晗哇哇大哭，这也正巧成为了崔易下班路上见到的一幕。

　　“嗨，在下萧晗，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有好消息的朋友在听到‘哔——’声后马上留言，有坏消息的朋友请自觉选择挂机，谢谢啦！”
　　“晗晗，海湾路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据说那里的寿司非常新鲜，还有很多种口味的芥末，晚上要不要我带你去吃？”
　　“嗨，在下萧晗，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有好消息的朋友......”
　　“Gucci专柜新到一批休闲款风衣，你要不要过来试试看？”
　　“嗨，在下萧晗......”
　　夕阳已逝，夜幕在灿灿霓虹之中闪亮登场，写字楼的灯火一盏一盏的熄灭，只剩下那么星星点点的几处，与辛勤而无奈的工作者纷争孤独。星芒一般的窗口中，只有一间窗户的灯光不是那么耀眼，它柔弱，黯淡，窗户之内的30平米空间中，一个俊挺的身影坐在高背转椅上，手中的手机在闪亮中不停传播出清澈的男音。
　　“嗨，在下萧晗，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
　　江远并没有留言，只是每当提示音结束后，他毫不犹豫地按下重播键，仿佛只是想要一遍又一遍的倾听电话中传出的声音。每次听到萧晗耍宝的留言提示时，江远总会忍俊不禁，即便今天也是如此。
　　然而，当他抬起眼，再次看到办公桌上摊开的萧晗于一个女孩亲密的偷拍照片时，他那上翘的嘴角逐渐凝结成了一个几近狰狞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