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明自杀的原因》签牵

3、第三章

　　王志明回到家脱了鞋就把自己埋进了沙发，全身放松，一手遮眼，周身就是那种“很累，请勿打扰”的气息。
　　何莉听到外面的声响就从厨房出来看了看，一眼望到自家老公略带颓废的躺在沙发上，有点担心，就在围裙上擦擦手，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坐到了王志明身边，问了句“怎么了，看过去很累的样子，公司的事很烦吗？”
　　“没什么。”王志明甩甩头，振奋了一下坐了起来，顺手挽上了何莉的肩，“公司来了个实习生，经理叫我带带他，你也知道，带实习生有多麻烦，而且他又是何经理的亲戚，我也得顾着何经理的面子，总不好在人面前摆架子，就多帮着他一点，没事的。我洗个脸就好。”
　　“嗯，那你去洗个脸吧，晚饭快好了，洗完就先看会电视，等会我叫你。”
　　“好。”

　　王志明坐在马桶上，转头看左边镜子里映出的自己。
　　确实比早上去上班的时候憔悴了很多，原来，外部的变化往往比内心来得诚实啊。他觉得有点好笑，就真的笑了起来。
　　记忆中，他一直是个爱笑的人嘛。
　　就连何莉也说，当年就是看中了他笑得没心没肺，那么开怀的样子才决定听爸妈的话嫁给他的。
　　“我觉得看着你这样笑一辈子也挺好玩的。”这是何莉的原话。
　　于是他又隐约记起，最初的时候，他是没有笑得那么放肆的，他是在陌生人和女孩子面前会分外腼腆和手足无措的人，他是遇到真正熟悉并喜欢的人才能放得开甚至笑到肚子疼的人，他是会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装傻逗乐就算心里慌到无可救药也要笑出满口牙的人。
　　在……几年前，他还是这样的人。
　　是在几年前呢？
　　五年前把？还是六年前？
　　当年，他也是个青涩的大学生，大四实习阶段凭着一腔热血还是满身运气呢，在一家相当知名的网络公司找到了实习的工作，第一天正式到公司实习的时候似乎也是由着面试他部门经理介绍给将要带他工作的一个前辈。
　　当时的他满腔忐忑与兴奋，胸口憋着一口气不敢出，满脸通红而不敢直视前方的人，只是耳边一直听到经理和那位前辈的声音，都是“照顾，学校，好，学弟……”这样模糊不清的字眼，直到几分钟后那个前辈在他面前被玻璃茶几绊了一脚他下意识出声“小心！”，才看到一直和经理在交流的人的脸。
　　怎么说呢，当时那个感觉——
　　大概就是“触电”。
　　他遇到“同类”了。
　　他有种说不清的惶恐和兴奋。而且他知道，那个前辈也“认”出他了。
　　他们怎么可能互相人不出彼此呢，那样的人，他有点喜欢啊。
　　然后他看到前辈故作镇定摔门而出，他想，他可能去卫生间宣泄自己了吧。
　　他看到经理略微皱起的眉头，低叹声：“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然后才像意识眼前还有个要安排的实习生似的对自己做了番鼓励，传达了下公司对人才的需求和希望他踏实做好实习工作的祝福。
　　典型的中年人。那时的王志明对这样公式化的言辞略有不屑，却也不敢表露什么，在同样公式化的做了番保证，展望了下未来在公司的工作后离开了经理室，去到安排给自己的工作台。
　　很快，他就看到办公室里的前辈带着略微苍白的脸走到他面前，脸上是和善到有点粘腻的笑容。
　　“你好，我是未来会在你实习期带你工作的邱卫文，你叫我文哥就好，刚才我也听钱经理说了，你是我同校的学弟，就冲这，我也会好好带你的，放心吧！年轻人，可要有干劲啊……”
　　“嗯，文哥，我会努力的！不过我看你顶多也不超过三十吧，怎么净叫我年轻人，真说起来你也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哪里哪里，你看……”邱卫文晃晃左手，一道银光闪现，“我都结婚两年多了，这结婚没结婚的个中差别可不是你个毛头小子懂的。”他面带笑容，状似深情。
　　“好吧。”王志明点头应是，没再纠结邱卫文“年轻人”的叫法，他既然已经昭示自己的婚恋状态，自己也没必要再深入探讨。
　　“趁公司同事来没来，我先带你认认公司的部门安排和工作区域吧，这样你以后工作也方便点。”
　　“好的，麻烦文哥你了。”
　　“什么话，应该的。”邱卫文随意地挥挥手，神态还带着部分年轻人的无所谓，言语、动作间却已有了世故。
　　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看着在前面带路为他一一介绍公司布局，部门安排，不时回头插上几个职工间笑闻的邱卫文，王志明的目光不自觉聚焦到他在灯下不时反射银光的戒指——一种契约，一种束缚，更是对身为同性恋的他的一种嘲讽。
　　无意识的，王志明问出了声：
　　“你累吗？”
　　“什么？”邱卫文似未听清他的话，转身看他。
　　“没。”他摇摇头，“我是想问文哥你卫生间在哪，我，我有点想上厕所。”
　　“哈哈，大男人，上个厕所害什么羞啊，还问得那么小声”他看到邱卫文笑得略失行，似乎他想上厕所而不敢问是世界头等好笑的事，“那，就在那——”邱卫文伸手向左侧方指去，“就出这个门左转，近楼梯口的位置，上面有标志，你可别走错了啊，哈哈哈……”
　　“嗯……”他略感尴尬的跑了。
　　回来的时候公司已经陆续有前来上班的人，看到陌生的王志明也是点头打个招呼——这样礼貌而疏离的方式在没认清对方的身份前最为合适。
　　他有些不知所措，结果就愣愣地站到了邱卫文面前，那种看向邱卫文的眼光，在后来，他才意识到，是求救。
　　结果邱卫文带着点了然地笑了笑，安抚他：“别担心，好好跟你的同事打招呼，以后这些人可是要和你朝夕相处的，等再晚点人到齐了，我就向大家正式介绍下你，你现在就好好想想到时候要说的话把。”
　　不知怎么的，当他看到邱卫文一次露了十颗牙的笑就莫名地安心了下来。接下来的一切就跟排演了无数遍般顺利——9点全员到齐，邱卫文向所有部门的同事正式介绍了他，他认认真真分外诚恳地又略带紧张却毫无疙瘩地说完了准备了许久的话，中午和跟邱卫文相熟的几个同事共进午餐，一天就在帮前辈的各种杂事中安然度过。
　　当然，期间各种例如复印机怎么用，公司系统怎么登陆，文件如何分类，报表怎么填写的问题都有赖于邱卫文的帮助。
　　在下班的时候，他由衷向邱卫文道了声谢。
　　“谢谢你啊，文哥，这天多亏你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后一定会努力，不会像今天这样那么麻烦你了。那个啥，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你……”
　　“不用了。”他看到邱卫文略带疲惫地挥了挥手，“我老婆还回家等我吃饭呢，况且带你也是应该的，没事的啦，小年轻不要想那么多，如果你真要请啊，明天午饭就算你的好了。不早了，你也早点下班回去吧。”
　　“哦，那好。再见。”
　　“嗯，拜。”

　　王志明忍不住要笑当时那么单纯的自己了，忍不住要笑当时那么复杂的邱卫文了。
　　大概当年的邱卫文就是现在的自己，而何平，却觉得不是当年的王志明呢。

　　“志明，你好了吗？怎么在卫生间那么久啊，吃饭了。”何莉在外面喊道。
　　“诶，就好了，我出来了。我都快饿死了，你煮了糖醋排骨了吧，那么香……都馋死我了。”王志明调笑几句。
　　“就你这狗鼻子……”何莉笑。
　　晚餐在俩人的絮叨中结束。餐后，王志明翻看手机时接收到一条新短信：
　　“学长，今天多谢你啦，明天我请你吃午饭吧。”
　　他回了句：“不用了，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