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衣裙》夏天的小狗

8、每个人的另一面 2

　　第二天清早，丁玲向林晓妍和叶湘道歉，说她昨夜太伤心，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她说她知道她们是对的，希望她们原谅她。林晓妍和叶湘都说没什么，但心里总是疏远丁玲了。尤其是叶湘，过去她和丁玲说话就不多，现在更是再难开口。
　　半期考试过后的运动会一度让林晓妍很期待。小学时林晓妍的班级年年拿校运会年级第一。然而初一（六）班显然不是盛产运动健将的沃土。六班唯一拿到年级第一的单项只有男子跳高，总分惨不忍睹。林晓妍失望之余不禁无限怀念过去的风光。一不小心，纪明在跑道上的英姿又闪现在她眼前。小学毕业后，林晓妍就没再和纪明见过面。她一直很小心地防备着，尽量不去想他。此刻，在如此失望的情况下乍然想起，林晓妍不禁难过得想哭。
　　运动会后，学校紧接着举办了篮球赛。球赛采取淘汰制，八个班两两对决，输掉的班级被淘汰。由于运动会上初一（六）班的惨状，林晓妍对篮球赛没有任何期待。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她的班级竟然初战告捷淘汰了七班，接着又一鼓作气淘汰了运动会年级冠军一班，一路杀进决赛。几年前，由于动画片《灌篮高手》热播，篮球一时间不仅成为男生们课余最喜欢的运动，甚至也成为最受女孩关注的运动。在一所中学里，球场上表现好的男生会倍受青睐，此风尚在育才也不例外。具体到林晓妍她们班，就是杨依依在第一场比赛后立刻更换了男朋友。
　　班花的新男友外号“小鲨鱼”，是初一（六）班打球最好的男生。之所以得名“小鲨鱼”，是因为他整个人就一缩小版的“大鲨鱼”。“小鲨鱼”的真名比外号更霸气，其父姓李，其母姓杜，于是他们的儿子得名“李杜”，一不小心就代表了中国诗歌的最高成就。不过初中生大多不关注唐诗，他们关注更多的是当年NBA如日中天的“大鲨鱼”。在一群憧憬未来的初一学生眼里，“小鲨鱼”李杜将来有一天会和“大鲨鱼”一样厉害！
　　其实，在当年育才中学初一（六）班那群玩篮球的小男生里，就只有李杜一人真正懂一点打球需要的基本功和技巧。李杜从小玩篮球，小学时还上过专门的教学课程。在初一的赛场上，某个班级只要有一个这样稍微会打球的人，这个班就会所向披靡，因为其他队员运球丢球，投篮不中，根本没有办法得分！在初一（六）班的比赛里，最常见的情况就是所有人传球给李杜，而李杜可以轻松地通过各种方式得分。他身体强壮，基本功又不差，其他不会打球的男生完全拦他不下。否则就是犯规，而被犯规后罚球，李杜命中率也非常稳定。所以初一（六）班的前两场比赛，全部以大比分差完爆对手。而李杜无疑是球场上最闪光的人。
　　那是初一（六）班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的日子，每周三举行的篮球赛是大家最期待的活动。对中学生而言，运动会和球赛期间，是班级凝聚力最强的时候。一时间班上的男生女生变得异常团结，过往矛盾全部既往不咎，就连杨依依看上去也不那么趾高气扬了，变得温和可爱。她看林晓妍的眼神也不再充满挑衅。因为这场篮球赛，好像班上每个人都变得更可爱了。
　　就这样他们迎来了决赛，对手是初一（四）班。
　　李杜知道，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因为初一（四）班里至少也有一个稍微会打球的人，这个人叫做徐冠群。
　　没错，就是那个第一次跟林晓妍撞个满怀，第二次弄得林晓妍踩一脚泥，事后傻傻笑挠后脑勺，让人有脾气也发不出的傻小子徐冠群。
　　然而在李杜眼里，徐冠群可不傻。如果说初一八个班里有谁让李杜多少有些忌惮，这个人就是徐冠群。徐冠群长得比李杜高，也是小学起就玩篮球。虽然他不像李杜那样受过专门训练，然而比起其他完全不会打球的同学，却绝对可算个劲敌。李杜在课余经常跟他打球玩，两个人半斤八两，徐冠群有身高优势，李杜基本功扎实。
　　由于是初中组决赛，比赛那天很多外班的同学也来加油，场面一下子热闹非凡。林晓妍刚走到球场边缘，有人竟立刻冲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激动地嚷嚷：“小妍，你终于来看我打球了！”
　　林晓妍吓了好大一跳，徐冠群，又是他！林晓妍很尴尬，当着这么多人，徐冠群居然抓着她的手满口胡言！“我来看我们班的比赛好不好？”她简直有些气急败坏，“我哪里是来看你打球了？”
　　事实上，徐冠群的确曾多次在食堂、操场、回宿舍的路上等各个地方和林晓妍“偶遇”。每次相遇，他都邀请林晓妍去看他打球。林晓妍打心眼里觉得他烦人，当然从来没有去看过。而今天，在六班和四班的赛场上，徐冠群终于看到了林晓妍的身影，他不禁大喜过望地跑过来跟她打招呼。他只认为林晓妍总算来了，却完全把林晓妍属于六班这个事实抛在脑后。
　　比赛马上就开始了，徐冠群激动地跟林晓妍打过招呼后便立刻回到赛场，林晓妍气急败坏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
　　比赛一开始，李杜就感觉到徐冠群今天不正常。跳球后，李杜为六班率先得到两分，四班紧接着马上回敬两分。之后六班再次组织进攻，李杜带球突破，眼看上篮即将得分，却在最后一刻生生吃了个大盖帽！徐冠群从他身边一晃，李杜立即转身狂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徐冠群一路狂飙，在六班所有人尚未来得及回防时已轻松得分。之后六班的三次进攻，李杜连续尝试在不同位置投篮，结果很扫兴，无一命中。而四班那边徐冠群却两投两中，第三次传球给站在空挡的队友，四班再次得分。转眼间，比分变成了8:2，四班领先。
　　“徐冠群这小子今天怎会这样准！”李杜忍不住暗暗赌咒，“跑得比平时快，跳得也比平时高，嗑药了不成！”
　　除李杜外，其他队员也很快发觉，四班的徐冠群今天特别兴奋，就像身体所有指标被调高了好几个属性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力。只见他速度超快，眼神凌厉，动作连贯，总是在最佳时机传球到最佳位置，或是在最佳时机出现在最佳位置，并且，今天他的命中率简直前所未有得高！几个回合下来，大家看徐冠群的眼神都变了。这个人今天怎么发挥得这样好！
　　士气是很神奇的东西，在战场上，它往往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主宰胜败，尤其当交战双方水平相当时，士气的力量更是强大。球场上也一样，士气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队员水平的发挥，士气还可以被带动。这一天，徐冠群表现出的高昂斗志和超水平发挥便极大地鼓舞了四班士气，平常李杜压根不放在心上的队员也逐渐表现得生龙活虎。当一支队伍士气高涨打出默契的配合时，另一支队伍若仍然只能主要靠一个人冲锋陷阵，他们八成已经失去了赢球的希望，除非，这个人比其他所有队员强出太多。
　　李杜跟其他初一学生相比当然是很强的。徐冠群的超常发挥不仅带动了四班队员的士气，同时也激起了李杜的斗志。在李杜的顽强反击下，上半场结束时，六班已追回了不少失分，四班仅仅以两分领先。
　　如果比赛继续像这样进行下去，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然而有时候，场外发生的事儿会影响比赛的方向。
　　下半场快要开赛前，人群里起了小小的骚动。骚动的原因，是有大人物出现在赛场边缘。大人物的出现让女生们两眼放光，呼吸急促，恨不能立刻迁移到他身边去。然而下一秒，这些心跳加速的女孩们眼中的光亮瞬间又消失了，因为大人物手中，赫然握着另一个女生的手，那女生长挑身材，长得相当美。
　　不用说，大人物就是刘嘉宏。跟他手挽手的大美女看上去一定是他的女朋友。这是他俩第一次一起出现，不知他们是否听到女孩们心里的叹息声。
　　育才高一只有四个班，刘嘉宏的班级已经拿到冠军，今天来看初中组决赛。无论李杜还是徐冠群，他都一早认识。这两人在初一找不到对手，有时便跟高中生一起玩。尤其是徐冠群，经常混在一群高中生里打球，刘嘉宏和他相当熟悉。
　　于是他分别跟李杜、徐冠群挥手打招呼。这一挥手便要了命。李杜和徐冠群不打紧，站在李杜身边的杨依依却瞬间直了眼睛。从刘嘉宏一出现，杨依依的眼神就没命地往他身上粘。然而她此刻是李杜的女朋友，李杜就在身边，好歹也得克制着。可刘嘉宏冲她这么一挥手，杨依依一下就痴了，再不管李杜，一双妙目只管缠绵地招呼刘嘉宏。李杜回头看她，她也丝毫不觉。
　　李杜大窘。恰在此时，裁判宣布下半场比赛开始。
　　不得不回到赛场的李杜心里窝火极了！眼前老是冒出杨依依痴痴缠缠的表情。这表情让他无法专心。六班还是落后，李杜急于追回失分。他心里燃烧着一团怒气，很想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至于证明给谁看呢？杨依依吗？他不知道。
　　其实杨依依早就不看球场了。小女生往往是很肤浅的，球场边缘有大帅哥，她才不管场上打的有多热闹！
　　一个人急躁的时候，无论带球，传球，还是投篮，动作都会走形。李杜目前的状况便是如此。他又三投不中了，传球好几次被抢断，要不就直接飞出边界，失误越来越多。六班士气再度低落。而四班呢？徐冠群依然像上半场一样活跃，更可怕的是，四班队员仿佛个个神力加身，超水平发挥。
　　就这样，六班迟迟无法得分，四班逐渐拉大差距。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六班在连续两场大比分战胜对手后，决赛以耻辱般的大比分落败。
　　终场时，差距大得让六班队员抬不起头来。四班却是另一番欢天喜地的景象。林晓妍忍不住哭了。她是班级荣誉感极强的小女孩，如此大的比分差让她伤心。正想离开，徐冠群却向她冲来，再一次激动地抓起了她的手。
　　“小妍！”他太激动了，掌心全是汗水。但他此刻非常非常高兴，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他说，“我要把胜利送给你！谢谢你来看我比赛！”
　　林晓妍愕然。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开场前跟徐冠群打照面，林晓妍就莫名其妙开始担心，总觉得这个人今天变得不寻常，让她害怕。徐冠群在赛场上横行霸道，尤其到了下半场，更是如入无人之境。差距越来越大，林晓妍早就不想看下去了。此时六班惨败，这个人还跑到面前来说“谢谢”！好耀武扬威呵！
　　事实上，徐冠群一早便不知林晓妍是六班的学生。他只是单纯地为自己今天的表现和胜利感到骄傲。而喜欢的女孩终于来到赛场为他加油，无疑是他表现出色的重要原因！而且公平地说，若不是李杜及六班其他队员下半场完全不在状态，四班决不会如此轻易获胜。
　　林晓妍伤心之下，当然全想不到这些。她只觉得徐冠群很讨厌，他满是汗水的手，和他发光的脸，统统很讨厌！于是林晓妍狠狠地甩开徐冠群一双手，咬牙切齿对他说：“我是六班学生，我来看六班比赛。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少自作多情了！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自高自大的人！”
　　说完，她还狠狠瞪着徐冠群，目光里全是怨恨，好像这几句话尚不足以表明她对他的憎恶。
　　徐冠群也看着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原本光芒闪耀的一双星目刹那间黯淡下去，浮起了一层白雾。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挠后脑勺，然而抬起一半，又放下了。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晓妍从没见过徐冠群这样，他整个人一瞬间委顿下去，颓然地看着林晓妍，像是要哭出来。前一分钟还是骄傲得要飞上天的大英雄，下一分钟却像做错事的小男孩。林晓妍被他突然的悲伤感染，一瞬间，她不禁有些后悔。可能，可能她说的太过分了吧。
　　“对不起，”徐冠群终于说话了。还是那句他在她面前说得最多的“对不起”，语气却是林晓妍从未听过的伤心。“我一开始不知道。”他说。说完他深深地低下头去，转身走开了。
　　此后，林晓妍再没和徐冠群“偶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