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入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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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入夜
黑暗的雨水将东京洗涤。
无论是之前命悬一线的人们，还是正在静待时机的人们都暂得喘息。
但是，陆生，并不属于的以上任何一种人。
“小鬼，再来找我吧！”
面目狰狞，那个绝对不可以相遇的妖怪在扔下这句话后，带走了毛娼妓。
所有人都遍体鳞伤，再无余力去追赶那个带给他们重创的妖怪。
他们匍匐在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妖怪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暗色里。
陆生知道，首无一定快要疯掉了，可是无论是他还是陆生自己。
事实就是这样，奴良组百鬼夜行中的每一个人，都无能为力。
明明已经拼尽全力去战斗了，却依然是这样。
“站起来，陆生。”
发出这样命令的，是牛鬼。
此刻，从遭遇土蜘蛛算起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现在的陆生与伙伴们处于离散的状态——他们都已离开了战场，在东京的某处休养生息，只是陆生被牛鬼独自一个带了出来。
他必须要去救毛倡妓，这是总大将的责任。
但是，面对那只传说级别的妖怪，现在的滑头鬼之孙真的太过弱小，要想就出伙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要变强。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必须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站起来，陆生。”
牛鬼的声音依旧如同敌对之时一样冰冷。
自梅乐园之后，牛贵已经认可了奴良陆生作为滑头鬼之孙，奴良组继承者的身份，变成了陆生这一派的人……只是，似乎对陆生总还是有一些不满意。
现在，指导陆生变强的任务，由他担任。
陆生想要站起来，但是即使有先天的优势，他的畏与牛鬼这样的活了很久的大妖怪相比，着实要弱上不少。
面对牛鬼的全力，几小时不曾间断的训练过去，现在他已经筋疲力竭了，还能够活动完全是凭借着心中那一份不甘与执念。
不甘，而非畏惧。执念，而非执着。
妖怪的战斗之中，先畏惧的一方必败无疑。
比拼畏，然后才是实战能力。
只有总有不败给土蜘蛛的畏，陆生才有与之一战，并且夺回同伴的可能。
陆生的腿有些发麻，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即使有些颤抖，却依然屹立。
他要成为百妖之主。
这是陆生一直以来的认定的事情。
“你在颤抖。”
牛鬼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与屋外夹杂着浓浓恶意的浊雨一样，带给人丝丝凉意。
“你在害怕。”
牛鬼说，毫不避讳。
“我不曾畏惧。”
陆生将嘴角的血迹抹掉。
“继续吧。”
牛鬼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像是之前一样的切磋，也没有再次来临。
久久的，他垂下了手臂，将刀收入刀鞘。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冲上去。”
牛鬼问道。
“那时候……”银发的滑头鬼之孙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大概是在说与土蜘蛛战斗的时候吧。
最后的一击，他一个人冲了上去，百鬼和远野的诸位都处于无法给予后援的位置。
“只是，看到了攻击的空档，下意识的就冲上去了。”
陆生回答他的问题。
“不，这不是真正的答案。”
牛鬼否定他。
“陆生，在你眼中，百鬼之主，和他身后的百鬼，是什么样的关系？”
“……是同伴。”
银发的妖怪回答。
“同伴吗……陆生，在你眼中，同伴的定义是什么？”
问题突如其来，陆生愣了一下。
“一起前进的人。”
他最终这样回答。
“前进，而不是，奋战么……”牛鬼暗色的眼睛忽明忽暗，“原来如此。”
直视着夜陆生赤红的眼睛，活了一千年的妖怪眼睛里似乎有着能够刺透人心的光芒。
“这……就是你停滞于此的原因啊。”
“陆生，你的身后虽是千军万马，但是你依然在孤军奋战。”牛鬼说，“你的同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伙伴。”
“真正意义上的……同伴。”
额前有汗水混着血水流下，银发的妖怪依然举着爱刀弥弥切丸，刀刃上是一片寒光。
“所谓的同伴，应当是并肩而战的人们，而不是，被你守护在身后的人们。”
牛鬼说，“是，战友。”
“而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你依靠过伙伴们的力量。”
“百鬼的力量在于并肩而战，你明白吗？”牛鬼正襟危坐，“陆生少主。”
我……明白么？
陆生这样问着自己。
我大概，是不明白的。
似乎，真的如牛鬼所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奋战。
然后在奋战的嘶吼，满脑子想的都是——
“不能有任何一个人受伤，身为百鬼夜行的主人，奴良组的准总大将，身后的一切，都要由他守护。”
一直都是，背负着这样的心愿在战斗。
他想要，守护身后的一切。
名为奴良鲤伴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偶像。
温柔的父亲，坏心眼的父亲，带领着百鬼的帅气的父亲。
父亲似乎坚不可摧，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他守护着奴良组，守护着这个家。
等他长大了，他要和父亲一起，守护妈妈，守护奴良组，守护这个家。
小小的未来奴良三代目如此表述他的雄心壮志。
“我要成为奴良三代目！！”
要成为和爷爷爸爸一样的，厉害的百鬼夜行之主！
然而，父亲死了。
就在他的面前。
在说完【去和这个小姐姐一起玩吧】之后，死在了那个家伙的手里。
现在，让已经知道了，那个小姐姐真正的身份——
羽衣狐。
也正是他们此次京都之行最大的敌人。
守护一切的父亲，最后却离开了。
父亲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正是，他所想要守护的东西。
——可是，如果连那样强大的父亲都无法守护它们的话，他……可以吗。
拒绝成为奴良三代目，也是在那一天之后。
接受了那个位置，甚至将接受那个位置挂在口头，不断重复着那个曾经的梦想，这种行为本身就像是一个契约，一旦签订，就必须负责。
然而，他真的能够让那样壮阔的百鬼在他的身后前行吗，真的能够守护住所有的人吗，真的能够引领这奴良组前进吗？
他做的到。
小小的男孩这样坚信着。
——因为他是滑头鬼之孙啊！
但是这样的一切，仅仅也只是梦想，这就是冰冷的现实告诉他的。
他做不到。
父亲在他面前离去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没有能力去做。
年龄只是借口。
他不得不承认，父亲被刺伤的那一幕同时也刺伤了他。
他的无能，与软弱似乎注定了他不可能撑起百鬼之夜行。
如果做不到，最初就不要接受。
他做不到，所以便亲手拒绝了自己的梦想。
——这样，至少能够让它们有机会去寻找更合适的人……
比如……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哥哥。
在他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他自己的爱刀斩杀的时候，他却能做到那么多事，有他在，似乎父亲苏醒的一天都指日可待。
百鬼应该找到更合适的人，那个人……不应该是他。
这或许只是一种逃避，是一种推脱，是一种不负责任，但是……即使去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吧，甚至会成为累赘也是可能的。
于是，注定是百鬼之首的少年小心翼翼的逃避着自己注定的命运与责任，一晃，就又过去了不少年。
十二岁的他又见到了两年没见的哥哥——虽然嘴上万份不愿将那个只长他几天的家伙称为哥哥，但是其实心里却是心甘情愿。
陆生喜欢叶王，虽然这个家伙总是感觉有那么一点不靠谱。
那家伙很强大，但是感觉却一点也不开心。
——看吧，就是这个家伙，在他懦弱的时候强大着，在他无助的时候强大着，在他无力的时候强大着。
就是这个家伙，似乎从未弱小过。
若果，是这个人带领百鬼的话……一定可以守护每一个成员吧。
大概……奴良陆生的心中一直在期盼着，有一个人，能够代替他，成为百鬼的支柱。
或许，那个人会是奴良叶王……吧。
【不。】
不知何时起，他可以听到那个声音。
【是我啊。】
【能够撑起百鬼夜行的人，是我啊！】
似乎不得不提起所谓的夜陆生了。
梦想这个东西，大概真的不是说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吧。
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陆生比心更深的地方，更加真实的地方却依然坚守着梦想。
所谓，“夜陆生”，由此登台。
诞生自他的梦想，诞生自他的执念，诞生自他的宿命，所谓“夜陆生”就是这样的存在。
是的，那家伙是他，又不是他，不是他，却又是他。
他们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
大概是因为奴良陆生的内心深处期盼着一个可以率领百鬼，守护所有人的存在，期盼着那个存在能够代替他守护家人的缘故吧。
他认为那个人可能是叶王，却更加明白那个人不可能是叶王——
那个存在，只能是陆生自己。
昼陆生于夜陆生而言，是属于无畏者的懦弱，而夜陆生于昼陆生而言，则是属于温柔者的刚毅。
是啊……
是一个人呢……
我忘记了。我不知道。我不是他。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我不想成为百鬼之主。我不想成为奴良三代目。
——什么的，全部……全部都是谎言。
不是骗他人的谎言，而是用来骗陆生自身的谎言。
昼夜，都是奴良。
人妖，均是陆生。
其实，只是懦弱。
其实，只是逃避。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在真正到达之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未来的你会有多么的强大。】
一边嘲笑着他是小孩子，一边这样告诫着他的，是他的哥哥。
大概早就被看穿了吧。
陆生想。
无论是心中的那份不安与动摇，还是那个假装成如无其事的样子却在角落里颤抖着着的自己。
早就，全部，都被看穿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
被看得体无完肤的，懦弱的自己，是不是就有了变强的理由？
醒来吧，奴良陆生。
醒来吧，滑头鬼之孙。
醒来吧，奴良三代目！
能够走到哪里的，只有你，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不会有所改变。
现在，必须上路了。
能够站到百鬼前方，率领众妖的家伙，除了奴良陆生，再无他人。
“我明白的。”
少年的声音低沉嘶哑。
就像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梦魇一样，奴良陆生绝对没有可能守护住他的同班，他的家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
“不是我去守护啊——!”
少年奋起，手中的弥弥切丸被纯黑的畏裹挟刀锋直指牛鬼。
雨声被劈开。
烛火摇曳。
刀锋错开牛贵的面颊，最终在头侧停下。
牛鬼没有动，自始至终。
唯余喘息和着少年的胸膛上下起伏。
“不是我去而守护他们呀。”
少年的声音喑哑。
他错了。
一直以来。
“不是我去守护，而是我们互相守护彼此啊。”
是啊。
为什么知道现在才明白呢。
百鬼夜行，不是一个妖的夜行啊。
百鬼夜行，不是我的百鬼夜行，而是百鬼之百鬼夜行啊。
鬼缠者，制同伴之畏而用之。需二者互相熟识，且被缠者托己于人。鬼缠者负之且付之于兵也。
昏暗的和室之中，二者的畏，渐渐融合。
“这是——!”
“奴良二代目独创的鬼缠。”
牛鬼回答。
“您做到了，少主。”
这一声少主，心甘情愿。
“啪！”
和室的门被突然打开，惊到了门外盘坐这的鸠。
“结束了？”他问。
牛鬼跟在银发妖怪的后面，轻轻点头，给出了答案。
“鸠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啊哈哈哈哈，担心你啊。”
一脸凶神恶煞，实则体弱多病的妖怪这样说。
即使算是小肚鸡肠了一些，身为陆生的结拜大哥，他怎么能够放心得下陆生跟曾经设计过他的牛鬼单独相处呢？
“真的吗？”陆生大量了他一会儿，“……算了。”
年轻的滑头鬼之孙站在屋檐下面，注视着前方的浊雨。
“鸠大哥在的话正好。”
他说。
“跟我一起出发吧。”
他向前走，不畏不洁的阴雨。
“找寻我们的伙伴，重建——我们的百鬼！”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