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晴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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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晴明（下）
虽然说出来了很多人不信，但是麻仓叶王安倍晴明的确是彼此的第一个朋友。
所以，他们的相处，就显得有些笨拙。
天皇生辰，宴请群臣，在阴阳寥身居高位的两位大阴阳师自然也身居此列。
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天色渐黯。
“真是无趣。”
麻仓叶王轻轻抿了一口特意叫侍者换成的清茶，面无表情的晃了晃杯子。
“在这里，连上好的清茶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伴着这样的嘈杂心音。
“虽然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但是这种事可不能在这里说出来啊，叶王。”
身边的人听见了这样的抱怨，侧过身来挑起那双妩媚的眼睛，轻轻笑道。
“既然这样恶心的话，不如去我家一趟怎么样——绝对绝对会让你不枉此行的~”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一个时辰之后，散了宴席的两位出现在了安倍家的宅邸里。
已经被已经被叶王的诡异饮食爱好黑过不止一次的安倍晴明心有余悸的看着麻仓从容不迫的吃下一个又一个【特别】的食物，这感觉……
“真是重口味啊，叶王。”忍不住，安倍晴明评价道，“如果不是我的话首先就会被你的饮食吓到的。”
“感谢称赞。”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无药可救。
似乎觉得再看下去也只是委屈自己，安倍晴明转过头去，也倒上了一小瓶的清酒。
“说起来，你还真是精神呢。”
他抬起头，星河散布。
都已经是这个时间点了。
“你不也是。”
话题，就这么被打开了。
自从他们成为朋友以后，就经常在一起【聊天】……或许是因为两个家伙都不是正常人的缘故，谈话的时间经常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内容其实也大多都很零碎——安倍晴明总是十分关注国家的动向，无论是不是与他们阴阳师的工作有关——不过其实也都是像是八卦的东西。
所以，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朋友，没有渠道的叶王同学而言，听听，虽然是无聊，却也颇有意思。
一如既往的闲聊。
不知何时，话题渐渐沉重了起来。
字里行间，晴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你有烦恼么？叶王，今天似乎不太高兴。”
沉默了半晌，叶王眸色如水，泛起微微的涟漪。
“我还以为我掩藏得足够好呢……不过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将手上托着的小杯放下，瓷质的小杯与石质的案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正在犹豫。”他转向晴明，脸色十分严肃，“晴明，如果有一个机会放在你眼前，一个可以……可以让你永生的机会，你或许会成功，或许会失败，成功是永生，失败则是连灵魂都无法保全……你会怎样选择？”
或许是他的问题太过于突兀，对面墨色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或迟或早，人总有一天都会死的，但正因为生命是有限的，才能够欢喜和悲伤。反之，如果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失去的反而可能更多。——一我对你的了解，我想成功或失败并不是你所担心的，而这才是。”
瞌下眸子，叶王用沉默回应。
“猜对了么……那么，我再猜一下好了，叶王你在这里问我这件事情，其实心里已经有所决断了吧。”
“呵呵。有一个了解自己到这样的地步的友人，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喃喃地说着，叶王再次将自己的身体转过去，面对着安倍宅美丽的庭院。
此时正是暮春，即使是午夜，也没有一丝凉意。
他抬起头，看着那被屋檐挡掉了些许的天空。
在那里，是比平常少上很多的星星——月亮比平常要明亮很多，正孜孜不倦的向着这个大海之中的岛国投下迷蒙的银辉。
安倍晴明的目光像是被什么抓获一般，牢牢地钉在了他的身影之上。
一轮孤月之下一棵孤独的树，一个浮华的时代里一个孤寂的人。
那时的晴明竟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预感——
终有一天，即使他将所有的人类如同蝼蚁一般的踩在脚下，让所有的妖怪都站在自己身后，目含敬畏，他也无法，永远无法让眼前的这个人低下头颅。
安倍晴明从未如此清晰，如此不容回避的预感，像一道惊雷，劈到他的头脑里。
这大概是一个很令人受挫的判断吧，对于走在百鬼之前的总大将而言。
他苦笑。
但是……却没有任何不甘呢。
是叶王的话……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呢。
那一瞬，赤红色的人影银白色的月光，在那个暮春的午夜交织在墨色少年的眼中，绘成一道永恒的风景。
“晴明，帮我个忙吧。”
少年的声音让他回神。
“阴阳寥最近不是接了个外出除妖的工作么，交给我吧。”他说，“我要去找的东西，正巧在那个方向上呢。”
“这可是以权谋私啊~”
哦呀哦呀，他的请求现在我竟然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了么……
“mama，权力不偶尔用来谋私的话，对于拥有它的人而言，不就没有趣味了吗，晴明。”
叶王转过头来看着他，语气轻佻。
“可要好好感谢我啊。”
真是……危险啊。
朱雀天皇在位第十一年夏，麻仓叶王离京公事，一月以后，消失踪迹。又两月，携一女童归京，名曰，麻仓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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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改变了。
羽衣狐震惊的发现了这个异变。
她的晴明一向是可靠又令人骄傲的，但是……最近竟然连百鬼夜行的次数都减少了。
属下们虽然还没有发现，但是作为离晴明最近的人，羽衣狐察觉了那些细微的变化。
能够让一个人动摇的，只有他真正在意的东西。
晴明改变了，因为某个存在。
真实危险啊……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会变成弱点的。
“狂骨。”
女人慵懒的声音响起。
“是，羽衣狐大人。属下在此。”
“去查，那个让清明改变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晴明年幼无知，就有我这个母亲代劳吧。
我的晴明可是要成为王的人啊，被什么不应存在的东西绊住脚的话可就不好了。
啊啊，还是和晴明好好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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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早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改变。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对着月亮发呆，从来会在夜晚放弃百鬼夜行只为了和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喝酒，不会不小心谈及自己的母亲这个危险的话题，更不会，也不可能会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性情——
最最不可能的，是他绝不可能将一个人划归到了朋友的概念之内。
所谓朋友，是能够并肩站立的人。
安倍晴明相信着。
他曾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能够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看着同一片风景。
但是那个人出现了。
然后，让他的心变得柔软，变得……难以掌控。
对于百鬼之主的“鵺”而言，这种脱出掌控的感觉，很不好，不，应该说是非常的糟糕，同时，也太过危险了。
而他比母亲知道的更多的是，这个改变的契机……
麻仓叶王。
是的，是他们的相遇改变了他。
就像是一个从未被打开过的，无人能撼动的盒子，麻仓叶王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它。
母亲的担忧是正确的。
这样下去，这可能会成为他的弱点，唯一的弱点。
虽然他并不认为麻仓叶王会被利用——没有人有能力利用它，但是……
王者不需要弱点。
这些动摇的神情，无论出现在何处都不应当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低眉敛目。
清冷的月光从晴明的眸中淡出。
叶王的离开会是让他冷静下来的好机会吧。
晴明，必当清明。
而到那时，那个筹谋已久的计划，就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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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天皇在位第十一年初秋，在大阴阳师麻仓叶王才回来不久，安倍晴明离开京都，又是三月，京都独有一人驻守，当时，百鬼横行，朝中人人自危。
百鬼之中又有另一个秘闻，百鬼之主“鵺”离开三月，回归之时，带着一个日后成为他心腹之一的大妖怪，茨木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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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王回到麻仓家去了。
安倍晴明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明白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吊起了一颗心。
母亲大人下令让狂骨将麻仓叶王拥有灵视能力的消息在妖怪间传播，在出云的麻仓本家现在大概已经知晓了。
麻仓想要消灭掉叶王，这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
…… ……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啊。
这是一个，将自己的弱点清除的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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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王不在的这半年，朝中基本上已经在安倍晴明的控制之下。
在不断有人为麻仓叶王进谗言的情况下，就算发生什么，天皇也不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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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王让我帮忙，找一个音乐老师，博雅最近没有空，推荐了一个叫做石井女人，我把她介绍给叶王。
……果然还是无法拒绝啊。
现在连直面他都有些困难了。
在计划完成之前，稍微减少见面吧，不然……我大概会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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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麻仓叶王死去了。
众叛亲离，重要之人除了晴明以外，无一存世。
应当说是，重要的仇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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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麻仓叶王离开很多年以后，安倍晴明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那时的他猛然发现，他改变了很多，缭绕在他周身的，是名为孤独的情愫。
是的，孤独。
遇见了麻仓叶王，结交了麻仓叶王，交心了麻仓叶王——
以及很久很久之后才被他发现的，喜欢上麻仓叶王，然后，那位站在百鬼夜行最前端的百鬼之主，懂得了孤独。
很久以后，安倍晴明才明白，麻仓叶王真正让他明白的，是有一个人和你站在一起，不孤独是什么样的感觉。
而在那之前，他连孤独是什么都不知道。
也正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他才会在他离开之后，感受到数以百倍的孤独。
那孤独，让他扭曲。
即使是后悔，也只是欺骗着自己不会后悔；即使是悲伤，也只是告诉自己只是没有习惯没有友人的日子‘即使是孤独，也只是任由它在心里肆意的滋生，蹂躏他的意志。
他的心狂躁不已，他的情绪喜怒无常。
他失控了。
不见从容，不见冷静。
安倍晴明，因为麻仓叶王，失控了。
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还是会站在那里，肩负起身后的千军万马。
肆意的狂笑之后，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倒上半杯茶，半杯酒，略带些许落寞的对月独酌。
他不会忘记那轮孤月，清冷而美丽。
他不会忘记那个人，遗世而灼目。
麻仓叶王……那是安倍晴明一生只有一次的失态。
或许他……是真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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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
对了！永生！
叶王的法术一定是成功了，否则绝不会消耗那么多的力量以至于会被麻仓家的杂鱼消灭！
那么，我也只要永生就可以……！
永生的方法……永生的方法……
母亲大人是永生的，所以……
只要母亲大人再一次，又再一次的生下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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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弘元年，九月二十六日。
安倍晴明死去了。
以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身份，以百鬼之主“鵺”的身份，安倍晴明离开了他所统御着的京都。
而他所去之地，名为地狱。
妖怪是没有轮回的，而身为轮回的大妖怪——羽衣狐与人类之子的他，确是个意外。
但是他，并没有轮回。
泰山府君剥夺了他轮回的权利，将他关入了地狱。
名为“红莲”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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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之所及之处，是无边岩浆，正在翻滚着无法言喻的灼热——
灼烧人的身体，灼烧人的意志，灼烧人的心灵。
但是，真正灼烧人的，是执念。
不知道在这里他究竟呆了有多久。
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无边地狱，连计时都不被允许。
十年百年，又或是千年万年？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了这里。
“安倍晴明。”
她说着。
“和麻仓叶王一样的【THE NEXT】。”
“我说的话，请你记住。——关于，秩序的代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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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赤红于其他任何存在而言无疑是噩梦，可是与我安倍晴明而言——
却是，无法替代的美梦呢。
在这个世界里，只要灵魂不灭，就不会死。
所以，只要心不认输，就不会输。
已经过了五百年啊……那又怎样？
如果只是为了那样的理由，我便更没有失败的理由了。
秩序的代行者么？
呵呵！感谢你为我的人生提供新鲜的娱乐~
即使是千年万年也陪你耗下去。
他笑，肆意张扬。
有趣。
闭上眼睛，他试图联系很久以前送出去的那枚玉佩。
法术与他相连，运气好的话……他一向运气很好。
“我，打算将这个地狱推翻。”
不等对方说话，他霸道的宣布。
“安倍……晴明？”
对方很明显是吃了一惊。
“你可以逃出去哦，从命运。”
他说。
“怎么样，合作与否。”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晴明（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