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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瑟·亦瑟 ...

  •   在我看过的传奇话本里,若是要专卖给女子赏读的,女主角一般都是青楼女子或是杀手,因着出身离奇,故事自然也就离奇,很能满足闺阁中小姐们无聊的思想上的离经叛道。
      而有那么一类人,在这种话本里注定就是配角,犹如青楼的老鸨,谁会管一个谄媚肥婆子的悲喜苦乐?还有为杀手找主顾的中介人,这种和鸨母一个性质皮条客似般的人物,身上又能有什么精彩的故事。
      诸位看官,很抱歉的是,我就是这么个小角色,帮杀手找生意的人。

      干我们这个行当的人,也有个诨号,因为拉客的根本性质和老鸨是一样的,故而叫老枭。
      老鸨之所以称为老鸨,是起于《丹丘先生论曲》:“妓_女之老者曰鸨。鸨似雁而大,无后趾,虎纹。喜淫而无厌,诸鸟求之即就。”老鸨其实是一种鸟,古人发现,老鸨这种鸟,只有雌鸟,没有雄鸟,它们要繁衍后代,可以和任何其他品种的鸟类交_配,为万鸟之妻,所以人们就用这种来代称人尽可夫的妓_女。
      我以为吧,老鸨这称谓还算取得有典有故,老枭则完全是生硬拼凑,说什么杀手如枭,昼伏夜出,一击必杀,而老枭,则是老去不能再杀人的杀手转行当杀手和顾客的中间人。简直是扯淡。

      游梓熙说我不过是愤恨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担不上老枭的杀人美意,被我冷笑三声断了话头。他斜眼瞟了我一下,修长的手指拔出剑,转了转皓玉般的手腕,炫耀地挽出个极漂亮的剑花,而这个好看的剑花让游公子挽掉了晚饭。

      如果有想看能一剑寒九州的天之骄女的看官,再次抱歉,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我真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连一把稍重些的剑都拎不动。并非不想当强身健体保卫中华的好儿女,可惜我是个亏欠血气的病秧子,风一吹就能当风筝上天,扯着线都拉不回来。
      好吧,替杀手拉客的病秧子,这段独白看来真不是个能卖得出去的话本的开头,若还有人有兴致,我就继续将就讲讲吧。

      我在江湖人称老枭,其实本也不姓枭,为着方便,同时坚定我为老枭事业奋斗终生的信念,最后还是照着取姓了,老实巴交地自认担不上枭之一字的霸气,最后选了萧姓。
      在下姓萧,性别雌,年庚二十五岁,不是个肥婆子,是个虚弱的似乎也不算年轻的姑娘。
      我叫萧亦瑟。
      这真是个孤凉而凄清的坏名字。都说什么名什么命,所以难怪我有这么差的开场白吧。
      若要我回首,向来萧瑟处,端得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今日四月十七,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因为有贵客上门。
      这日里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把院子里的垂丝海棠一点一滴打落枝头,花瓣深染着水渍熨帖在地上,像是胡乱泼倒的朱砂墨。
      通常这样的天气是没有客人上门的,连鸟雀都在躲雨,不愿被罗在门口,所以我也完全没顾主人形象,披着袍子躺在亭子里的藤椅中闭眼听雨,将淋淋漓漓的雨声听成格律皆破的诗文。
      然后我听到了清浅的脚步声,哒哒地与那微苦的草木清香一同而来。
      我以为是午睡的游梓熙醒来要找我唠嗑,于是惫懒地也没睁眼,继续蜷在躺椅里,只懒懒地说了声,“去搬个凳来坐吧。”
      然后那人说:“可惜不知贵宅的坐具何在。”
      那声音端得是好听,像是上好的珠玉落在琴弦上,在淅沥的雨声中愈发显得雅致风流。而这显然不是游梓熙这个粗人能有的声音。
      我一下睁开了眼,正看到来人墨色弹花的腰带上缀着的霁红玉佩,如同常青玉树上不败的灼目花盏。

      这人应是刚收起白色的油纸伞,还有几颗雨珠从伞尖落下,他将伞靠着柱放好,一举一动从容优雅。然后他继续从容优雅地低头看着藤椅中衣衫不整坐姿猥琐的我,从容优雅地微笑说:“早闻萧姑娘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从容优雅。”
      素来自认脸皮糙厚的萧姑娘我被这么一眉目如画的英俊公子撞见毫无形象的样子,在“从容优雅”的恭维中也禁不住老脸一红,立即从容优雅地站起身,从容优雅地整理衣衫,然后也从容优雅地恭维道:“早闻堂堂彤天楼楼主衡公子大名,今日蓬门荜户,幸得拜访,不胜惶恐。”
      一身青衣的衡遇白微挑起眉,看着一脸谄媚的我,似笑非笑道:“萧姑娘太客气。”
      我笑得情真意切地回望过去,“不客气,不客气,衡公子请屋里坐。”

      在杀手行业混迹得能惬意听雨而非日日被追杀惶惶不可终日的不才在下,盛名人物就算没见过,画像也一定是要看过的,不然出门被人踩了一脚,你若当即放怒大闹一番,最后听到那人大啸一声“我爹是李刚”,那简直是刹那间福至心灵,化身为能压垮个茶几的重量级杯具,唔,李刚前辈正是杀人不眨眼的前任魔教教主。
      而彤天楼可是杀手界的一座丰碑,楼中不知多少业绩比那青楼姑娘都好看的顶尖杀手,可是行里执掌牛耳的所在,所以我虽然没有见过楼主衡遇白,必是每日都要拜读一次画卷的人物,要像思春的姑娘一般心心念念记着,若是被他踩了一脚,定要羞红了上身捏着嗓子说“你轻些别弄痛奴家了”,而不能像对隔壁卖腊肉的张家婆娘那样唬上一句“我咒你家院子里菊花长腊肉”。
      刚刚也说了,衡遇白是杀手界的一尊神,所以肯定不是找我谈生意杀人的,应该是来兼并我的,就像东巷头的白花花豆腐大铺收购了巷尾的滑溜溜豆腐小店一样。毕竟我们干的是同一种生意,而他那尊贵的耳朵竟能听说我这一住在小破院子里的姑娘的名字,就说明我肯定影响到他的生意了,所以他要同我来谈生意,让我以后只能帮他做生意。

      事实证明,我那不幸的猜想果然没错,萧姑娘真是睿智聪慧。
      我在衡楼主含笑温和的视线下只考虑了半盏茶的时间,就笑吟吟答应了,并表达了我能被横楼主看上的欣喜与荣幸,衡楼主对我一柔弱女子的过人手腕和缜密谋划再次表达了赞美与欣赏,虽然我完全不能理解他所说的过人手腕和缜密谋划是何物,但并不阻碍双方就兼并事宜进行了愉快交谈,充分交换了意见,最后达成共识,一致赞同三日后我和唯一认识的杀手游梓熙搬入彤天楼这一英明决定。
      然后我将撑着油纸伞的衡遇白送到小宅门口,依依惜别,并恋恋不舍地目送楼主大人远去。
      在楼主大人颀长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我一把将伞塞到游梓熙手中,笑得分外羞涩。
      “我咒他家院子里菊花长腊肉。”
      “……”
      一时我们两人都有些沉默,天际掠过几只嘶鸣的雨鸦。
      游梓熙低头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

      当夜里我做了几年中的第一场梦。
      梦里满目殷红,皆是淋漓的鲜血,我捂着肚子跪坐在墙角,墙头上如血的蔷薇一捧捧凋落在我的肩头。
      我只觉得疼痛钻心,只恨不得闭眼不再醒来,却根本舍不得闭眼。
      有人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看不清脸,只见眉目间一片清冷,目光更是疏淡,像我只是墙头蔷薇中最不起眼的一丛。
      我却几乎要开口求他,让他不要走,哪怕多看我一眼也好。
      然而那人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留下我一人倚着冰冷的墙,炽热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身体流出。
      我感觉脸上湿热一片,不知是血还是泪,只想着心念成灰,脱了力的身体瘫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然后我看到身前的血泊里开出了曼珠沙华,一朵一朵妖异的花朵像是女子纤柔的脚步向我走来,开在了我的腿上,手上,我看到自己腹上像是烟花四散一般开出了如血如火的花盏,然后这些漂亮得不似人间的绝美花朵把我一点点掩埋。

      彼岸花下死,应当是连风流的鬼都做不成吧。
      我在梦醒后睁开眼,这样想到。
      腹部的剧痛渐渐消散,我算了下日子确定不是来葵水了,就坐起了身,咳嗽了几声。
      夜色凄清,月光寂凉,云影天光从窗棂间半泼半撒而入。
      我忽然觉得冷,却也懒得做什么,但还是乖乖下床,把擦拭了嘴角血迹的锦帕藏起来,知道叫游梓熙看到这肯定又要被灌几天药了。

      “……怎么了?”
      隔壁传来了游梓熙的声音。这么小的动静还是把他惊醒了。
      “没事,忽然醒了,想喝点茶。”
      “别喝冷的,我起来给你烧水。”
      “那还是算了,麻烦,我睡了。”
      “真不喝?”
      “嗯,歇下吧。”
      隔壁便不再有动静。
      只有我倒真被他说的渴了,走到桌旁倒了杯冷茶,喝下。
      一嘴的腥味。
      我垂着眼,孤零零在桌旁坐了一夜,只因再不想闭眼。

      月光如水湿人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瑟·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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