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凤舞江湖》风浣裳

18、（九下）慧连城仗义尽疏财

　　柳湘莲本来跟她嬉皮笑脸，听她不接话，怕惹恼了她，也就不再言语。心下安静下来，渐渐觉出她的温柔细致，心中好生感激，低声叫道：“连城。”连城听他半晌无言，这时忽然开口，以为有什么事，应道：“怎么？”柳湘莲道：“我不知哪一世修来的福气，能遇上你。”

　　连城心神一荡，只觉脸上发烧，低了头不敢看他。其实柳湘莲背对着她，屋里又一片昏黑，哪里看得见什么？就听他接着道：“你对我这样好，为了我连命也不要，我实在不知怎么报答你才好。”连城道：“我自己愿意的，说什么报答？”柳湘莲道：“你救我性命，还可说是江湖义气；可你这么细心，连我没想到的都替我想到了——从我九岁上我娘过世，再没人象你这样待我。”

　　连城鼻子一酸，眼眶便湿了，怕一开口露出哽咽之声，越发不敢出声。柳湘莲听她呼吸粗重，仰起脸来看着她，伸手摸到她脸上，柔声道：“你又哭了？你的心肠越来越软了，动不动就哭，可不象刚认识你那时侯了。”连城的泪越发忍不住，点点滴滴，溅在他手上臂上。

　　两人相对无言，屋里便显得分外寂静，沉寂中就听得院门“吱嘎”一声轻响，连城一惊，低声道：“有人来了。”抹一把泪，返身跃出门外。进来的却是孙义，他见房中并无灯光，只道两人睡下了，轻手轻脚拉了骡子进来。连城心中慌乱，万不料他此刻突然回来，若见到房中情形，不知他怎么想呢。

　　倒是柳湘莲听到院门响和骡子的蹄声，算算他一来一回的时辰，猜到该是孙义，隔着窗子叫道：“是大哥回来了么？”孙义答应一声，看见房门口的连城，笑道：“你们还没睡啊？灯也不点，也太小心了些。”连城缓过神来，叫声大哥，道：“大哥吃饭了么？”孙义道：“还没呢。你们早吃了吧？”连城道：“我们也没吃呢。大哥进房歇歇，我这就去做饭。”

　　待她左一样右一样好容易将饭做好，屋里柳湘莲也洗完穿上了衣服，地上也收拾净了。连城心中怀着鬼胎，小心翼翼将饭菜摆上。其实两人当她是男儿，哪里会想那许多？孙义奔驰半日，一见满桌子饭菜，喜道：“看不出三弟你一身好功夫，连炒菜都是一把好手，我可不客气了。”三人边吃边聊，原来孙义去邻县换银票甚是顺利，换完了掉头回来，打算明日一早再去城里。

　　孙义说着打开手边包袱，里头一大二小三个布袋。孙义先打开大布袋，里面是白花花二十锭雪花细丝，每锭五十两，恰好是一千两；两个小布袋里一个是二百两碎银，一个是一包金叶子，孙义指着那道大银袋道：“这一千两我明天拿去给王二虎，管叫他一见眼花心动，就容易听话了。”柳湘莲道：“且别全给他，先给他一半，剩下一半告下来再给他，他才更加卖力。”

　　连城点点头，孙义又将两个小布袋推到连城二人面前道：“这一千两分别换成了金叶子和碎银子，既好携带，花着也方便。”说罢又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清一色的一千两，一共八张，递给连城道：“剩下的我都换成一千两的票子，你点点。”

　　柳湘莲笑道：“难得大哥如此细心周到。”连城将八千两银票一分为二，分别放在他二人面前，道：“大哥二哥，你们收着吧。”孙义抬手一挡，道：“我明天从城里回来就要走，你别给我了。”连城笑道：“这又不是我的，是那姓金的搜刮的民脂民膏，大哥何必客气？咱们自己花一半，另一半看机会赈济灾民，我二人只怕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所以赈灾的事就要偏劳大哥了。”

　　孙义道：“劫富济贫？你二人看起来公子哥儿一样的人，原来是侠客？”柳湘莲拿起银票放在孙义手里，道：“大家至好兄弟，分什么彼此？劫富济贫的侠客，我常听人说起，就是没见过。看来三弟倒是此道中人。”

　　连城道：“我也只听人说过，心里很是佩服，这回咱们自己也做一做，尝尝当侠客的味道。”孙义哈哈大笑，道：“嗯，劫富我没赶上，济贫倒要好好试试。”便将银票往怀里一揣，端起酒碗道：“两位兄弟，姓孙的平生极少服人，你两个年纪比我小，行事却不能不让作哥哥的写个服字。来，我敬你二人一碗。”

　　三人言欢意洽，一顿酒直吃到将近二更才罢。三人皆已喝的不少，连城好歹留着三分清醒，见孙柳二人醉得东倒西歪，就势扶二人上炕睡下，自回对面房间歇下不提。一觉睡到第二日天色大亮，连城收拾起身，到了院里见孙义也起来了，说柳湘莲兀自沉睡未醒。他身上有伤，二人有意让他多歇歇，也不叫醒他。孙义匆匆吃了几口饭便进城办事去了。

　　连城也不甚饿，便等着柳湘莲起来再吃早饭。在院中打了一趟拳，又将昨日碗碟收拾干净，连他昨日换下的衣服都洗了。火上煮的一锅小米粥已滚了好几滚，看看天色，已近巳正时分，还不见柳湘莲起来，忍不住隔着窗子叫道：“二哥。”听得他极闷地“哼”了一声，含含糊糊的道：“谁？”

　　连城心中暗叹，真是醉糊涂了，连跟谁一起都不记得了。过一会儿又听他叫：“谁，谁？”连城呆了一呆，忽然明白，他不是叫“谁”，叫的是“水”；忙到厨房倒了一碗温水拿给他。

　　走进他房里，只见被子给蹬得垂在地下，柳湘莲斜躺在床上，一只手伸出床外，像要够什么东西。连城见他睡相如此难看，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叫道：“二哥，喝水吧。”走到床边，一碰他的手，竟然烫得厉害，这才看出他一张脸烧得通红，隔着衣服都能觉出身上火烫。

　　连城暗叫糟糕，揭开他外衣，只见背上纵横的疤痕又红肿起来，腿上更是厉害，才结痂的伤口被水泡开了，不少又浸出脓水来——这样高烧，是火毒内攻之象。记得师父说过，外伤最怕高烧不退，弄不好有性命之忧。昨日悔不该由着他性子洗澡，果然洗出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