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五前][翳溟]王道》清梅竹

4、肆

　　回宫时夜已阑珊，夜叉王并未就寢，依旧在等待妻儿回来。

　　远远望见敞轩内的紫衣男子，魔翎神色顿时变得十分温柔，龙溟则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父皇，儿臣回来了。”

　　“溟儿，你这次实在太胡闹，居然——咦？”说话间，紫衣男子从公文中抬起头来，一眼看到魔翳，又是意外，又是欢喜：“阿翳，你总算回来了！孤还一直担心，发出的书信没及时送到你手里。”

　　魔翳弯腰行礼，道：“陛下说笑了，您又添了位皇子，于情于理，在下都该前来道贺。”

　　“何必客气，孤早说过，你直接称孤为姐夫便可。”

　　这边两人寒喧对答，旁边朝罗却是早看得呆了。

　　眉目清隽，行止端方。初次见到龙翰的人，很难将这位文秀彬彬，谦逊多礼，望之不过三十许的男子与统治夜叉国的王者联系在一起。

　　即便是走遍大半个魔界，自诩见多识广的朝罗在见礼时也不禁在心中悄悄嘀咕：这人真能统御以好战闻名诸国的夜叉族？毕竟，无论样貌还是所感知到的实力，他都太过于文弱了。

　　朝罗怀着满肚子疑问，好不容易等到魔翳与龙翰寒喧完毕，辞出殿宇，赶紧跟出去追着问：“这位……这位龙翰陛下，真是夜叉族之王？”

　　魔翳瞥了他一眼：“看上去不像？”

　　“何止不像！如果走在街上遇见，我一定会以为他是天生柔弱喜好音乐的寻香族。”

　　寻香即魔界八族之一的乾闼婆族，因为其族人可以香气为食，又天生喜好音乐，在以强者为尊的魔界看来简直是笑话一般的存在，便被起了寻香这个看似优雅，细思却有嘲讽意味的别称。

　　在夜叉、罗刹这样武风尤为剽悍的国家，若用寻香去形容某人，简直与辱骂无疑。

　　朝罗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这一点，赶紧道歉：“对不住，老魔，我不是故意对夜叉王失礼。只是一时胡言乱语，你可千万不要计较。”

　　“没什么。”魔翳淡淡道，“其实我也这么认为。”

　　“什么？你可真够——”

　　朝罗一语未毕，便听身后传来魔翎的声音：“魔翳，你随我来。”

　　魔翳向姐姐颔首示意，又拍拍朝罗的肩膀：“你先去休息吧。”

　　目送着同伴走远，朝罗不禁又抓了抓脑袋：文弱的王者，实力非同寻常的皇后，舍弃荣华游荡在外的国舅……这家子真是个个古怪，相比下来，那个小大人似的太子倒还正常些。

　　——罢了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快去休息才是正途。

　　与皇宫的风格一样，花园大气有余，精巧不足，却与夜叉族人的性格不谋而合。魔翎穿过重重长廊，在花园中心的水池边停下脚步，注视着映在水中的星点火光，突然问身后人：“你看夜叉国现在如何？”

　　“风调雨顺，国富民强，自是极好。”魔翳道。

　　魔翎却缓缓摇头：“不过皮相而已。魔界八国，唯有我夜叉国离可通抵人界的神魔之井最近，其余诸国无不虎视眈眈，跃跃欲试想要强占我国，以取地利之便，再图谋人界。但谁都知道，夜叉一族最为悍勇，谁若抢先出手，必定会落得元气大伤，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是以一时掣肘按兵不动。但皇帝陛下先天不足，实力极弱，虽然皇室有我坐镇，但依旧有不少流言蜚语直指陛下。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说的是龙野？我看这人对你十分不敬，加上他姓龙……难道他是皇室子弟？”如果是这样，不难解释他对魔翎的敌意。毕竟，若无魔翎相助，以龙翰的实力未必坐得稳王位。龙野若意图染指皇位，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魔翎。

　　魔翎却否定了他的猜测：“不，此人是陛下的侍卫，从小与陛下一起长大，因为于国有功，被赐姓龙。他向来对陛下十分忠心，但近来不知从哪里听信谣言，对我颇多防范。”

　　防范……看着略显烦燥的魔翎，魔翳略一思索，立即明白过来：“陛下体弱，魔界素来又看重实力。在皇室之中你与太子声望最隆。他是怕你趁机把持朝纲？”

　　“正是。”魔翎嗤笑道，“龙野对我的敌意，即便在外人面前也不加掩饰。却不想想，他这无聊的举动会引来旁人多少猜疑！”

　　默然片刻，魔翳终是没能忍住，道：“你早该知道皇室避免不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但我始终不明当初你为何答应嫁他。我们家族祖上虽地位超凡，但早已败落多年，如果不是当初你技压众人，夺得夜叉第一女杰的称呼，又有谁还会记得我们！你早该知道，龙翰娶你，只不过是想找一位能力超凡的妻子，替他弹压众人，可你居然同意了！夜叉族皇后这个位置，对你真有这么大吸引力？”

　　魔翳几乎是吼出最后一句话，待到说完才惊觉失态，愤愤别过脸去。
　　面对他愤慨的质问，魔翎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却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令魔翳愈发愤怒，他索性一次将多年压在心里的话统统说出来：“魔界虽不若人界那般尔虞我诈，但皇室之中依然免不了争斗。你比我还厌恶这些人心鬼域，但竟然同意嫁给他！那时我简直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从小与我相依为命的姐姐？！”

　　注视着难得神情激动的魔翳，魔翎的眼神，蓦然变得温柔：“原来，这就是你一走十多年的缘故。你觉得我为了权势，违逆本性，变成了你不认识的另一个人。阿翳……如果我告诉你，这些年我虽有烦恼，却并不后悔，你会怎么想？”

　　无可救药。

　　魔翎从弟弟的眼神里清晰地看出他的心声，无声一笑：“刚才有句话，你说错了。吸引我的不是夜叉族皇后这个位置，而是——龙翰的妻子这个身份。”

　　“可你那时是第一次见他！”魔翳十分意外，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那又如何？我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回头看着一脸疑惑的魔翳，魔翎再度微笑：“阿翳，我不像你，需要长久的时间才能接纳一个人。对我来说，有些事一瞬间就能决定。也许某一天，你也会明白我的心情。”

　　魔翳这时已平静下来，冷冷说道：“只为一时的色相相惑，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我绝不会这么愚蠢。”

　　“色相……”魔翎忍不住笑道，“他的确生得不错。可惜溟儿不太像他，反倒像我多些。小幽还没长开，暂时看不出像谁。”

　　对龙翰这个文文弱弱的姐夫，魔翳总生不出好感，便迅速转移了话题：“你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那家伙长得俊俏？”

　　“当然不是。”魔翎敛起笑容，正色道：“阿翳，我想请你留下来，替我教导溟儿与小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