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里的猫》不宣

24、二十三、我不会爱上你！

　　他笑了，低垂下头，耳根泛红的他笑容有几许少有的羞涩。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抬起头看我，眼中已不复刚刚的懊恼神色，然而取而代之的也不是雀跃，而是欣慰中带着的淡淡哀愁。
　　哀愁？！我不解。
　　他抬起手，抚上我的脸颊，缓缓倾身向我靠过来。
　　看着他朝我一寸寸挨近，面孔一分分放大，一时间我竟有点蒙住，思维停摆。直到他呼出的带着点点酒精味道的气息让我霎时清醒过来，我猛地向后退了开去。
　　原本停在我脸颊上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怔了怔，而后轻轻地笑出声音来，笑容并不纯粹，夹带着些许涩然，“为什么要躲？”
　　是啊，我为什么要躲？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所有的动作都只是下意识的，也许我对他仍是无法敞开心胸？
　　“你不会爱上我对吗？”他悲哀地问，“……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你不会允许自己爱上我，是不是？”
　　我无言。他说的没错，他的感情我可以接受，但是我不能爱上他。世间没有亘古不变的东西，他爱我，但我不会傻得相信他会爱我一辈子。今天他跟卓宁或许没有什么，但难保哪一天不会出现别的其他什么人。如果爱人真的会让女人变得癫狂，那么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变成那样。爱得毫无保留，义无返顾的人到头来总是伤得最重，自私的我不想要受伤害，哪怕一丁点受伤害的可能也要避免。
　　我承认我的态度是伤人，但现在挑明了说总比日后大家痛苦要好太多。
　　“我会告诉你！”我话还没出口，他却在沉默半晌以后突然这样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喜欢上别人，我会第一个告诉你知道！”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没有落点。
　　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往上窜，直窜上咽喉，却梗在那里，吐不出，咽不下。
　　我怔怔地看了他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他又用手指头弹我的脑门！
　　我这孩子本来就不聪明，再总被你跟高翔老这么拍拍弹弹的早晚有一天会变白痴！
　　程风突然语气一转，道：“下回不要再头脑发热地冒冒然去亲人家！怎么你的行动总是先思维一步呢！长脑袋到底干什么用的？”
　　用来被你弹的啊！
　　说实话，刚才亲了他还真就是一时头脑发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或许那个吻安慰的成分居多吧！不过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还真窘！
　　“蹲旮旯偷笑去吧你！除了我爸妈你还是我第一个主动去亲的人呢！”虽然我现在很后悔吧！
　　程风夸张道：“我已经在偷笑了！不过麻烦你下回要主动的时候先看看环境。四下无人的，你这不是逼我犯错误么！”
　　“没关系，我相信高翔会很高兴替我剁了你！”
　　“哎呀，还把靠山搬出来了！你还真当我怕他啊？”
　　……
　　真好，这才是我们两个的相处模式。跟他一脸严肃地面对面谈事情总觉得特别扭。我不管程副主席在别人眼里是一板一眼还是怎样，总之现在的程风才是我熟识的那个人。这样的程风目前为止，只属于我一个人！够了，足够了！
　　怎么我以前没发现，其实我对他一开始就没有像对旁人一样那么大的戒心。记得非典的时候他逮到我爬墙，那还是在这所学校里我们第一次碰面，我就很信任地让他把我从墙头上抱下来。这并不是我惯常的作风，一般来讲，我硬着头皮也会自己跳下来，绝不可能请求一个头一次见面的人帮忙。
　　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有的人你并不了解他的人品、性情，但只看一眼就会觉得讨厌！而有的人与你素无交情，又是第一次见面，可你却不会觉得对他生疏。
　　也或者，潜意识里，我本就记得这个儿时的玩伴，初中的校友，这个他说喜欢了我很久的男生，这个我觉得有些愧对了的男生……
　　我想我是要给他一点慰籍，所以我环上了他的颈项，抱了他……
　　呃……糟糕！看来程风说的果然没错，我的肢体总是先于大脑行动！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下巴已经搁在他的肩膀上面了。
　　我感到被我环住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而后便将我紧紧地圈在了怀里，让我想反悔都没有机会。
　　唉，算了，随他吧！只是抱一下又不会怎样。在感情上，我总归是注定要亏欠他的，这也算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补偿吧。
　　而且我发现，原来能让我觉得舒服，安心的怀抱并不只有高翔而已。
　　只不过，稍稍不正常的心跳让我的感觉没有在哥哥身边那么自然……

　　终于知道土木的男生为什么都不容易交到女朋友了，眼看着暑假将近，土木系又要开始实习了。原来都没有注意到，其实他们几乎每学期都有实习，长则一两个月，短则两三个星期。两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但对那些感情还不稳定的情侣来说却也不短了，六十天的时间足以生出许多变数来。
　　例如说，刚才谈成的老二那一对，这几天正因为眼前即将来临的别离别扭着呢！
　　一伙人今天又聚在一块，一是程风他们寝八个人这次实习竟被拆去了八个地方，临行前大伙借由子出来闹一闹，再就是为了给老二制造机会，挽回局面。
　　酒过三巡，程风一脸嘻笑，对我道：“你看，花心的不只是男人吧！女人也有不甘寂寞的时候。”
　　“是啊，我从没否认过这世上存在花心的女人。可是你都不担心，趁这个机会我也花一把？”我故意的，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你小孩子家家的就给我安分守己点吧！”显然他是认定了我没那个本事，不过似乎心里也多少有些没底。毕竟我究竟是不是个“三贞九烈”的女子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更何况他明白，我不会爱上他，至少至今为止还没有。
　　“小孩子家的才定不下性呢！”高翔插话进来，很显然，他故意的！
　　说实话，这两个人当初的友谊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我还真有点怀疑。前些日子还以为是因为我所以两个人才会有争执，可现在看来应该绝不只是我的关系。这两个家伙根本天生就不对盘，大有“既生瑜何生亮”的势头。一个人好了，另一个人看着铁定不爽！
　　程风狠狠地白了高翔一眼，“先把你自己的女朋友看好了吧！咱们卓宁可是一大票人等着追呢！哦？”语末，他冲坐在一旁的美女挤了挤眼睛。
　　卓宁淡笑不语，垂头喝着杯子里的啤酒。
　　一开始高翔跟卓宁扯到一块我老大不开心的。不过后来看在他俩站一块还算赏心悦目的份上，这个大嫂我暂时留待察看。结果到了现在我跟她深接触下来才发现其实卓宁是个很不错的女生，只不过之前的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我也不是真就那么会记恨的人，事情既然都已经解决了也没有必要再计较下去，多个朋友总比多个对头要好太多，而且还是个这么漂亮而且干练的朋友。
　　“呦，不说话啊？这可不像你卓宁的作风啊！不是真的心里有别人，心虚了吧？”一边的老五打趣道。
　　卓宁依旧不开口，闷头喝自己的酒。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卓宁给人感觉怪怪的，一点也不像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她。
　　高翔似乎也发现了，低声劝道：“已经一瓶多下去了，别再喝了！不怕呆会喝多了乱说话啊？”
　　卓宁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我酒量到哪你还不知道吗？”
　　“就是知道才拦着你！心理有事的时候特别容易醉，你不知道吗？”高翔还是执意要拿走她手里的酒杯。
　　“今晚那个‘挥泪别君’的戏码不会又上演吧？”老六在一边小声嘀咕着。
　　随后就见老五横了他一眼，“别胡说！”
　　老四在一旁附和着，“不会，不会，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卓宁不是……”
　　“啧，还说！”老五截断老四下面的话。
　　这几个人的对话听得我一头雾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啊？怎么总觉得他们在刻意瞒着些什么呢！
　　“唱歌！唱歌！”程风突然从座位上面跳了起来，“紫紫，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说着便去拿麦克。
　　“……”我“好”字的音还没发全，就见一大票人抽筋似的冲我猛挤眼睛。
　　“你们怎么了？”我莫名。
　　还没待我弄明白他们的意思，程风已经选好歌，开唱了。他第一句歌词出口，我便立即明白了大家眼睛抽筋的原因了。程风的声音不难听，但唱歌的时候如果有本事跑调跑到北冰洋去那绝对不会好听。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人无完人这句话说得也很有道理。程风唱歌跟高翔一样——完全不能听，简直就是魔音穿孔！他开始唱还不足十秒钟，屋子里就已经瘫倒一大片了。
　　然而我却一直仔细地听到了最后。当然并不是我跟别人不一样，学了十年乐器，对入耳的音乐十分挑剔的我，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叫唱歌。真正吸引我注意的是程风所选择的那一首歌的歌词——
　　……
　　太想爱你是我压抑不了的念头
　　想要全面占领你的喜怒哀愁
　　你已征服了我却还不属于我
　　叫我如何不去猜测你在想什么
　　太想爱你是我压抑不了的折磨
　　能否请你不要不要选择闪躲
　　只想爱你的我太想爱你的我
　　难道只能在迷雾中猜你的轮廓
　　（节选张信哲《太想爱你》）
　　一首歌他唱得几乎全不在调上，可却也能把歌词中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我是不是应该敬佩他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情。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是不是爱他，他并不那么在意。直到他唱到最后竟然红了眼眶，我才意识到，少了一句承诺，仅两个月的分离竟也会让人如此不安。
　　赫然惊觉，离愁，不舍，原来这样的感情我也会有吗？还是只是一时间被程风那不在调上的深情感染了呢？
　　或许是酒精作祟，音乐结束了许久，程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替自己找台阶，“怎么样？本少爷的深情演出打动人吧？连我自己都感动得要哭了！”
　　随后下面就有给他铺路的，“爆恶的！在你惨无人道地虐待了我们的耳朵以后，还要倒了大家的胃口吗？快回来乖乖坐着吧你！”
　　程风坐回我身边，眼巴巴地望着我，许是等着我夸他两句，可是……我实在不想说违心的话，他的歌声我是真的不敢恭维。而对于他投注的那份感情，我只能说抱歉，可“对不起”三个字这个时候我也说不出口。因为说出来会伤他，而我，竟然是舍不得他受伤的！
　　我跟他对看了半天，最后只能“嘿嘿”冲他傻笑。
　　终于，他没有耐性了，爆发他的不满，“我下个礼拜就走了，你都不会在我走之前给点慰籍啊？单纯只是哄我开心也行啊！”
　　“很好听啊！”
　　女生的声音，却不是我开的口。我莫名地越过程风的肩头看向声源。
　　程风的神色微微变了变，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他的脸离我太近，要我想不注意都难。“你看人家卓宁多会安慰人，你就不能学习学习？”
　　“是真得很好听啊！”卓宁又道。
　　“你听到了吧？人家音乐系的都说我唱得好听，你还不承认……”程风没有回头，依然在对我说。他语速极快，像是要跟谁抢话说一样。
　　可是……“程风！”我打断他，“卓宁……好像在哭！”
　　程风僵住，从表情到全身。
　　“完了！”我身后，老五低低哀叫。
　　卓宁真的在哭，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程风倏地站起身，拉了我就向门口走，“这里一大堆人‘照耀’着，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互诉离愁吧！”
　　“诉什么离愁啊？你又不是明天就上火车！”我挣开他，坐着没动地方。
　　“你走不走？”
　　嘿，这家伙竟然朝我瞪眼睛！我就不走你敢把我怎样？
　　“紫紫，你就跟他出去走走吧，我看他今天好像有点喝高了，一会等他醒醒酒劲你们俩再回来。”高翔一边安抚卓宁，一边抬起头来对我道。而一边的其他人竟也纷纷附和着。这帮家伙是嫌我长的碍眼还是怎样？人家卓宁又不是我弄哭的！
　　程风伸出手来牵我，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外头闷热闷热的有什么好走的，哪有在屋里吹冷气舒服！
　　一步还没迈出去就忽觉眼前一个人影晃过，直奔进程风的怀里。定睛一看，那窈窕纤挑的身影，不是卓宁还会是谁？
　　许是谁也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我分明听见屋子里的其他人抽气的声音。
　　卓宁紧紧地抱着程风，脸埋在他胸前低泣着，“别走……别走……”
　　我突然觉得好笑，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的男朋友握着我的手，怀里有一个哭得正伤心的女人——她是他的前女友，也是我哥的现任女朋友。整个房间只有我们三个人是站着的，以一个奇怪的姿态站着。如果不是卓宁的肩膀因哭泣而微微抽动，我想刚才进来送啤酒的服务生肯定会纳闷，什么时候他们店里多了这么尊奇形怪状的雕像？
　　沉默静观的高翔，冷然决绝的程风，悲戚哀泣的卓宁，再加上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的慕紫，呵，是个四边形啊，很精妙绝伦的四边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