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真莫安

3、Chapter2

　　“……啊，”他一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淡淡地，“不知道呢。你呢？”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兴头一上来，我甚至喝了点酒，醉意虽不是很浓，也足够让我忘掉许多不愉快的事。到后来，我只知道傻笑，听不大清他们讲的内容，只觉得很高兴，也便跟着高兴。诸颜不知何时拿走了我面前的酒杯，坐到我身边，凑在耳边轻声道：“少喝点。”

　　我“哦哦”应了两声，他似乎不太满意，却没说什么。

　　快走的时候我先去了趟洗手间，出了包厢，徐晨也跟了上来，拉住了我。

　　“乔霏姐。”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嗯？什么事？”总不会是刚才被我当众羞辱，现在想来报复吧？

　　“你……我……我哥他，很想你。”

　　“什么？”

　　我正处于懵懂状态，没反应过来。

　　“我哥……徐衫，”徐晨抿了抿嘴，继续说，“我看得出来，这些年他一直很想你。他……很痛苦。”

　　我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是想不懂。

　　“徐衫？……”大脑艰难地转动，探索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信息。

　　“霏……你怎么了？”徐晨很关切地过来扶我，他的脸在我视线里放大，然后模糊，最后变暗，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乔霏！你怎么了？！”

　　……

　　“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嗯？”

　　“我是说，如果你考上了大学，然后毕业了，会干什么呢？”

　　“……啊，”他一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淡淡地，“不知道呢。你呢？”

　　“我也没什么打算。反正考个好的大学，再熬几年，不愁找不到好的工作。”

　　他轻声笑，“你一直在想这个吗？”

　　“不然？我才没你那么有福气，一出生就不愁这一辈子了。”顿了顿，“唉，我还得为将来奋斗呢。”

　　“那我就跟着你好了。”

　　“诶？”

　　“如果你穷的没钱吃饭，我养你。”

　　我随手拿了一本书丢过去，“好小子，现在就想着啃老，想着包养女人了！”

　　……

　　年轻的女孩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遍一遍看着手机的屏幕。

　　她觉得他会来的，如果她现在走了，他又来找她了的话，找不到她，会很着急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可是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个晚上，把头埋在膝盖间睡着了。

　　“霏你在哪里？张思思回来了，昨晚她和徐衫在一起……”电话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

　　灰色的天，灰暗的人，脚下灰暗的影子，以及铺天盖地细密的雨丝。

　　伞下的空间很拥挤，身边的人离得很近，他很贴心地揽着我的肩膀，让我把手揣在他的口袋里。

　　然后我们走过川流不息的街道，每个人步伐都很匆忙，朝着自己要去的地方而去，一刻不停。我们也是一样，尽管肩并肩，却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

　　今天晚上做了很多真实的梦。

　　我甚至觉得这些才是现实。

　　就像是此时此刻，我竟然看见他那张脸，近在咫尺，他的鼻息温热，尖尖的下巴靠在我肩上。我感觉心跳也漏了一拍。恍惚朦胧间，我思维停留在七年前，他像以前那样，我也还是个天真的女孩子。我还和以前那样依恋他。

　　他抿着嘴小心翼翼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眼睫毛微微颤动，却克制着没有睁开眼。他动作轻的好像是一片羽毛落在脸上，我感觉他不停地，一遍一遍地亲吻我的眼睛、鼻子、脸颊。

　　心脏就像是难以承受这种负荷，就快要停止跳动。

　　因为疲惫，我越来越困倦，却舍不得真正睡去。

　　太真实了……就好像真的回到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有些外界的意识了，眼睛还睁不开来，思维很清晰，头却疼得厉害。

　　我听见有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人影晃动，还有小声谈话的声音。

　　“她马上会醒来的。”

　　“……”

　　“所以呢？”

　　“你可以回去了。”

　　“……”

　　“她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

　　“我会照顾好她。”

　　……

　　然后是脚步声，再是玻璃杯被打碎的声音。

　　我的眼皮狠狠跳动两下。

　　“乔霏？”

　　睁开眼，男子微笑也隐含了担忧的神色在我视线里晃动，外界光线的刺激让我难过地别过头去。

　　“我又睡过去了？”

　　一开口，我才吓了一跳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老了几十岁。

　　“是我的疏忽，”他苦笑了一下，“你昨晚喝多了，外加头痛发作，就发了酒疯，又突然昏迷了…是我和徐晨把你送回来的。”

　　“刚才你和谁在说话？……”刚才的对话，诸颜分明带了怒火。

　　他怔了怔，“徐晨啊，我让他先回去了。”

　　“哦。”我不多问，因为头还是像要裂开一样，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我饿了。”我把被子我身上紧紧裹了裹，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面。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甚至带了点撒娇的口气。

　　“我去楼下买早饭给你吧，你先把解酒的汤喝了。”他温柔地笑了笑，替我捂了捂被子，便走出门了。

　　他前脚出门，我就从被子里钻出来，强忍不适跳下床。

　　地上里还残留着玻璃的碎片，不算很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洒在上面，像是还未融化的冰晶。

　　走到床边向外眺望，我呆住了。

　　这种心情……就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我到底还在期盼什么呢？

　　这么想着，心却不可抑止的跳动起来，用手按在心口，面如死灰。

　　……

　　我家在六楼，从下望去一片车水马龙。

　　而就在穿梭的人群里，我看见了一个灰色的人影，

　　他像是多年前那个少言寡语的少年，安静的，遗世而立着。

　　他的头发比以前更长了，遮住了前额，耳边的碎发被拨在一边，那双眸子深沉似海。

　　他在我的记忆里这样鲜活地存在着，以至于我可以在瞬间认出他，还有他的改变。

　　蓦地，他仰起脸朝我这儿看过来，目光交接，明知道他看不见我，我仍是死死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它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跳动得如此清晰，一如我的思念。

　　猛地退后两步，我发现自己竟失控了，步子仓皇。赤裸的脚心一阵钻心的疼痛。

　　瘫坐在地上，锋利的玻璃碎片在掌心和小腿上划开细而深的口子，鲜血汩汩淌出来，是刺目的红色。

　　“乔霏！”门被撞开了，诸颜一脸错愕地看着我，然后冲上来抱住我。“你做什么……你……”

　　我也愣愣的用满是血的手抹了抹脸，泪水冲淡了红色，只有残留的血腥味。

　　“是我的错，让你受伤了……”诸颜俊美的脸就在我眼前，眼帘却垂下来，瞳孔被一片浓浓的阴影覆盖着，让他的表情显得隐忍而痛苦。“我忘了告诉你，徐衫他回来了……他来看过你……我不想要你再见他。”

　　半晌，他把我抱到床上，用浸湿的毛巾洗净我的伤口。

　　“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他似乎想俯下身抱我，又硬生生克制住了，几分疏离地躲开。

　　我突然反手将他抱住，他猛地一僵，随即把脸埋进我的颈窝。

　　“不……我……”我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知道让他这样靠着。

　　窗外的天是灰色的，它是浓烈的，悲伤的色彩。

　　这一刻我问自己：你是否懂得什么是爱？

　　年少时我不懂，那么现在，我也未必明白。

　　自欺欺人，也算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