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鹤归碧空》漂舶

6、第六章

　　1.
　　水云庙的禅心有哪里不太对劲。

　　唐翎揉着眉心看叶无缺挽着袖子在附近挖清明根，身边的禅心师傅低着眉轻声诵着佛号，时不时抬起眼帘视线扫过他和叶无缺，唐翎总觉得这目光不带丝毫温度，而且带着一种奇妙的熟悉又让人害怕的意味。

　　然而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唐翎有些心烦意乱，身体不由自主戒备了起来，禅心的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他，仿佛很轻的嗤笑了一声，唐翎却被吓了一跳，身体涌上的战栗让他几乎忍不住架起千机匣。

　　“禅心师傅我采好了，你看这些够吗！”

　　叶无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挡住了禅心投向唐翎的视线，唐翎顿觉压力骤减，他缓了缓过于紧张的神经，然后有些怀疑的看向了叶无缺。

　　这个藏剑弟子，似乎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呆。

　　2.
　　叶无缺觉得唐翎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他都趁唐翎不备握着他的手了，而唐翎却一点挣扎都没有。

　　叶小少爷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得出的结论便是：随便吧，反正这个唐门弟子是他的了，不管有什么事他都会帮他就是了。

　　叶无缺心满意足的牵着唐翎将伤药和隐元秘方给了叶凡五庄主和唐小婉后，又帮唐家二小姐采了秘方上需要的药材，在他将虎骨和龟血交给唐小婉的时候唐翎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对，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样子，然而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有开口。

　　“小唐你发现什么了吗？”

　　叶无缺伸手在低着头思索着什么的唐翎眼前挥了挥，唐翎似乎这才从自己的世界脱出来，立刻将手从叶无缺手里抽了出来，他面色犹疑的看了一眼唐小婉端出来的色泽奇怪的汤药低声对叶无缺道

　　“我觉得那个秘方好像有点不太对。”依旧是一身万花弟子装扮的唐翎心神不定的看了一眼水云庙的方向，“这两味药混在一起怎么看也是更像……”

　　“小凡！！！”

　　唐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小婉凄厉的喊声打断了，叶无缺扭头一看就发现叶凡脸色发青的呕出一口黑血，气息变得更加紊乱了，唐小婉慌乱的握着叶凡的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唐翎俯下身摸他的脉，然后突然脸色大变。

　　“……这药……像是唐门的！”

　　唐小婉一听猛地抬起头来，美目含泪凄然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江湖这么大却单单容不下我和小凡？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若是小凡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向咽喉抹去，然而唐小婉自小不爱习武，身手只比普通人稍微好些，被叶无缺很轻易的夺了去，叶凡在强自调息了片刻之后终于缓了过来，喘息着对叶无缺道

　　“无缺，你替我去问问禅心，我和他交好数年，他竟全不在意痛下杀手，我们间的情谊竟全然是假的吗？”

　　叶无缺正欲答应，突然觉得唐翎扯了一下他的外衫下摆，他悄悄瞟了一眼唐翎，只见万花弟子装扮的唐门脸色阴沉的冲他摇了摇头。

　　3.
　　唐翎在一离开唐小婉和叶凡视线范围立刻伸手揪住了叶无缺的衣领。

　　“嫌命长？想试试怎么在唐门机关暗器下痛苦惨死？我来满足你如何？”

　　唐翎冷笑着从腰间摸出几枚梅花镖，镖身绿莹莹蓝惨惨，他勾着嘴角拿着化血镖在叶无缺脸上比划来比划去，叶无缺看起来冷汗都落下来了，手足无措的不敢碰唐翎一下害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划在他脸上。

　　“小唐你，你，你冷静点！”叶无缺结结巴巴盯着唐翎的手目光一刻不敢放松，“那是我们五庄主啊，我要是拒绝了庄主知道了怎么会同意让我把你留下来？”

　　唐翎的手顿了一下，他手下的叶无缺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等他的反应，唐翎感觉很复杂，这个没有经过江湖洗礼的藏剑弟子看起来有些傻兮兮的，在他的事上却是意外精明细心，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这么纯粹的善意，几乎已经忘了该如何回应。

　　“我叫唐翎，你别小唐小唐的叫我，我年纪比你大。”

　　唐翎慢慢收起化血镖板着脸道，而他面前的叶无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阿翎！”

　　“给我住嘴。”唐翎恶狠狠地敲了他一个爆栗，“我姐才那么叫我。”

　　开口的那个瞬间，唐翎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有提起过他的姐姐，在他十五岁发生的事给他心底留了一道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好好愈合的伤口，那之后唐翎绝口不提自己的家人，最开始是因为那太痛了，远远超过当初那个小少年能够承受的极限，哪怕他是从小接受严苛刺客训练的唐门子弟也一样，然而渐渐地，疼痛被时间抚平，唐翎开始觉得恐惧，他开始羞于提起自己的亲人，他始终觉得想起他们时不伴痛彻心扉的疼痛，那是他背叛了她们的表现。

　　然而现在，他却是很随意的，几乎是下意识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姐姐两个字已经溜出了嘴边。

　　这个藏剑弟子似乎有种奇怪的能力，让他在他身边的时候非常放松，很多之前难以说出口的东西能够轻易吐出来，无论表现的多么恶劣都不用担心，他会一直在那里不会主动离开。

　　他对他的影响，有些大了。

　　唐翎瞟了一眼叶无缺，发现自己动了杀心。

　　4.
　　叶无缺几乎是立刻便感觉到了杀气。

　　不感觉到也难，这杀气的主人就这么明明白白连隐藏都懒得隐藏的把那股子杀意直直的对他放了出来，让他连装傻都做不到。

　　叶无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双手拢在袖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在摸暗器机关的唐门道

　　“……小翎，你别这样啊……”

　　叶无缺注意到在他说出他名字的时候唐翎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那绝非普通的不悦，而是糅杂了某种极端的憎恨愤怒和还有丝丝的软弱和恐惧的情绪。

　　“不要那样叫我。”

　　唐翎硬声道，他整个人仿佛突然变成了冰雪岩石铸成，所有的情绪都忽然间隐没在了那双一瞬间变得淡漠而空洞的眼中，甚至连杀意都消退的一干二净，然后就在但叶无缺反意识到事情不太妙的那一刻，唐翎整个人突然就从他面前消失了。

　　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