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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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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元年,虫星发展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电的使用为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虫星首府,斯明市。
2月底,寒冬的乌云漂浮在城市上空,雪粒洋洋洒洒落下。
奈安取回了书和报社寄来的薪水,走出邮局,看见天外下了雪。
走到车站,抖落黑色披风上白花花的雪,低头往冻得通红的手上呵气,白汽的热度徒劳散在空中。
他站路边等好一会儿了,平时街道上马车随处可见,今天不知怎么,就连摊位上商贩们也不见踪影。
“喂!喂!你别走啊!”奈安在街边急得直跺脚,他又错过了一辆马车,车夫驾着车仿佛完全听不到他的话,直留给他一溜灰尘扑扑的烟气。
“呸!呸!”奈安连忙捂住嘴,吐了几次,感觉空气中的灰尘被落雪带下去了,才宋白手,在路边继续翘首以盼。
现在是中午,又下雪,又刮风,实在冷得要命。奈安在原地蹦了几圈,还是看不到马车,他生气地鼓了鼓腮帮子,朝天翻了个白眼,“老天爷,你就耍我吧!不作践我你不高兴是不是?”
斯明的冬季漫长多风,对奈安这样的南方人一点也不友好。
奈安只好托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家里挪,半路上,他和一个十岁的报童擦肩而过。
“小崽,等一下!”奈安冲报童喊道。
“我?”报童指了指自己,因为寒冷冻得红扑扑的脸蛋瞬间绽出明亮的笑意,道:“买报纸吗?要几份?”
他一边笑嘻嘻地抽出报纸,怕不是要把剩下所有报纸都让奈安包圆了。
“一份一份!我家就雄主一个人会看。”奈安连忙阻止了他。
报纸拿到了手里,奈安赶紧从腰间的手包里掏钱,但是,这风雪交加,奈安又最受不住冻,光是那个铁制的拉锁链子他就拉了好几次。
报童见他磨蹭,以为他是不想给钱,神色立马变得凶狠起来,道:“东城那边还有工人游行等我去呢,你不要,就把报纸还我!”
说完,手一伸,黑乎乎的布满污迹的小手上,指甲缝里还能瞧见黑泥。
奈安瞅着眼晕,他一个作家的雌君,平日里见着都是些光洁干净的人和事物,哪里瞧得下去?
他撇开脸,一鼓作气拉开链子,掏出钱,啪地拍在报童手上,转过身,立马大步走人。
俗话说,帅不过三秒,刚走出没五十米,迎面一阵风刮过来,卷着碎雪,扑了奈安一脸,奈安被激得直打喷嚏,惹得后面还没走远的小报童发出一阵阵嚣张的笑。
奈安被这冬天彻底搞没了脾气,他也没像在家里那样,若有谁胆敢嘲笑他,立马上去揪住人衣领叫他道歉。
他二十二了,和孩子计较不像话!奈安拼命安慰自己。
话虽这么说,瞅见道路正中央一颗小石头挡了他的道,奈安就把这颗石头,从西城郊外围,一直踢回到郊区里头。
一直回到家门口,奈安才想起来,他忘了去买小蛋糕,路上光顾着低头踢小石子了。
“啊!”奈安急得手插进头发里,在门口满地乱走,恍然间,他看见了在一楼阳台上看雪的老雌虫,那是他们的邻居,年轻时因为一场战争炸断了双腿,一直就坐在了轮椅上。
奈安搬到这儿的时间不算短了,奈何他够宅,成天出了买菜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捧着本书,读得如痴如醉,惹得他雄主都嘲他,干脆跟书过日子去吧。
“笃笃笃”,奈安敲响了老雌虫的门板,老雌虫看见他,非常惊喜,推着轮椅过来,给他开了门,问他怎么有空过来了?
虽然奈安宅,但是邻里之间的感情,还是懂得联络一下的,老雌虫行动不便,奈安出门买菜,经常会捎带上他那一份,有时候,在被粗心的雄主忘记了钥匙,锁在门外的时候,奈安就会被老雌虫收留上几个小时。
“叔啊,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卖小蛋糕的吗?”奈安抱着手臂,一步跨了进去,温暖的空气蜂拥而至,感动得奈安快流下眼泪。
“点心店?这大冷天的,谁还开店啊,听说东城那边游行,他们全都看热闹去了。来,奈安,赶紧过来,你后背上都是雪,我帮你扫扫。”老雌虫花白的头发,一颤一颤的。
奈安站到老雌虫前面,让他拿着毛巾给自己扫干净了雪,转过头,失望地说:“可惜了,我今天还打算让雄主尝点新鲜的零食呢!”
“我见过雄虫多了,就没见过像你雄主那样,爱吃小零食的。”老雌虫一笑,道。
奈安给他做个鬼脸,道:“我雄主当然随我啦!”
骄傲地挺起胸膛,拍了拍胸。
“行了,老叔,我回家去,不和你说了!”
“哎,不留下来,喝杯热水再走啊?”
奈安溜得快,老雌虫的嘱托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子后面。
不是奈安不尊重老人,是他和老雌虫实在没话可说,按老雌虫的说法,总是讲:“咱们西城住的都是寻常小老百姓,日子一天一天跟死水似的,出了点热闹,就一窝蜂时似的往那边挤,人活着,合着就这么点乐趣了!呵。”
配合他结尾那个句号,都能知道老雌虫是有多不喜欢这世界。
用书里的话讲,就是,太愤世嫉俗了。
奈安不喜欢这样的人,虽然老雌虫是个很好的长辈。
奈安从小长在一个普通人家里,但他从小跟着私塾里的先生后边识字读书,相比起其他大字不识一个、只会烧火做饭的亚雌,他是有眼界的。
奈安很喜欢斯明,这座虫星绵延了两千年传承下来的首府。
他从小听村里人讲书,大一点,跑私塾先生家里要话本看,斯明,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个充满了传奇与神秘的地方。
在斯明三年多了,他逐渐意识到,真实的斯明市,不像话本里说的,满街都能撞见的贵族老爷,擦肩膀回眸一笑的都是英雄美人。
神秘感是消失了,但这不影响奈安依然爱它。
就像爱他雄主一样。
唔,他一上午没回去,雄主不会还赖在床上睡懒觉吧?
还真有可能!开门的时候,奈安扣了扣门框,有点绝望地想。
……
回了家,空气冷冰冰的,一看壁炉,果然火都燃尽了。走之前留在桌上的午饭原封未动。
卧室门还是出门前的虚掩模样,不用说,雄主还在睡。
奈安摇摇头,给壁炉新添了柴,点起火。
他雄主,宋辉是个作家,职业是给报社定期写稿,特点是爱拖延。一周的工作量硬是能全堆到最后一天,坐在打字机前咔哒咔哒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下,今天早上饭都没吃。
借火光看报纸,翻了两遍,一如既往地没见到他的投稿。大半个版面都在说虫星南北之战爆发,南方继上一次吃瘪后奋起反攻,正逐步北上。
奈安瞥了两眼,没当回事。这些年商人们在北方开厂尝到了甜头,厂子越来越多,地价一年比一年高,于是不少商人盯上了南方庄园主底下的大片土地,商议过两三个来回,双方好像意见不合就打起仗来了。反正奈安听的版本都是这个。
因为南方是主要战场,受战争影响严重,许多原本靠庄园生活的人失去家园,纷纷来到北方,奈安和他雄主也是其中之一。
他把报纸凑近了,想看有没有提到自己原来住的城市。城市没看到,倒蹭了一手未干黑油墨。
天外下雪,乌云昏沉得快压到了地上,屋里发条钟铛铛敲了两下。
担心雄主饿坏身体,奈安打算去叫他。
瞥到邮局拿回来的书,嘴角忍不住上翘。
这本书雄主写了两年,经历了无数次退稿后,无数次翻修后,心血终于收到回报,书得以出版。
拿起书,看见旁边放着一只羽毛,起了点心思。
光线昏暗的卧室里,羽毛在熟睡雄子脸上扫一下,再扫一下。
雄子拍了两次都没拍下去,终于在羽毛再次扫过后打了个喷嚏。“啊,啊欠。”
将醒未醒的宋辉眼睛还没睁开,一把捉住了罪魁祸首。按住罪魁祸首的腰往下带。
“哈哈哈哈……哈哈哈……痒,痒痒。”
奈安被宋辉牢牢按在身上,四处呵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叫你祸害我。”宋辉瞌睡里还带笑意。
“不敢了……哈哈哈…我求饶,饶命!”
奈安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没骨气求饶。
“饶你了。”
宋辉掩着嘴打了个呵欠,眼角透露一丝疲惫。
奈安扭开电灯,坐在床边,两手撑在身体侧,“下午两点了,起来吃个饭。”
同时把柜子上的温水递过去,“先喝口水。”
宋辉刚做起来,接过水一饮而尽,“就吃个饭,叫我起床干嘛……”
奈安把东西亮出来,是一本新书,书页上“燎原”两个大字格外醒目。
“这,这是……”宋辉卡壳了,眼睛都转不动了,他太激动了。
奈安眉眼弯弯:“是你的书,出版了。”
宋辉不敢置信地接过来,摸了正面,又摸了反面,爱不释手。
“竟然、竟然是真的。”宋辉几乎要喜极而泣,这个书稿他修改过太多次了,坚持快要放弃了。
“出版了!”宋辉激动地亲吻上书的封面,又对奈安热情亲吻。
“我要去告诉所有人!”说着抱书跳下床,跑了出去。
“书出版了,人也疯了。”奈安坐床边直摇头。
不一会儿,又笑出声来。
一个月时间,从南方传来的一本小书《燎原》像一颗重磅□□,震动了斯明市大街小巷。而本书作者,宋辉,年仅23岁的年轻雄子,一时之间,名扬虫星。
虽然成名了,生活却没多大变化。
依然是原来的公寓,原来的生活。
宋辉偶尔会抱怨,在斯明写的书投当地出版社屡次被退,投南方出版社却一次中奖,是不是他们南方人和北方土地脾气不和。
奈安指着全国各地寄来的小山似的读者来信,说:脾气不和先放一放,咱们先把信处理了,怎么样?
宋辉脸色变了,起初对读者来信时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排斥。
偏偏他个性温和认真,做不出不看不回甚至扔信这种糟践人家心意的事。
宋辉对读者每封信都亲自过目,经常看到深夜,没两天眼睛酸涩得要命,只好拜托奈安来念。
奈安坐在沙发扶手上念信,双腿交叠。
“我亲爱的作者,透过你笔下那坚冰一般的文字,我深切感受到我们是两个孤独的魂灵,在暴风狷急的荒原上空,呼吸着白霜冰冷依偎……”
奈安读一会儿,就要笑一会儿。
“行了,别念了,太羞耻了。”宋辉鸵鸟地一把盖住脸,伸手抢信。
“别啊,挺好玩呢,”奈安一侧身,躲开宋辉,把信高高举着,透过光继续念:“‘你与我,是上天在千百年前暗许的宿命……’,这个月雄主你和多少人结前世宿命了。”
奈安笑弯了腰。
“你到底行不行啊,”宋辉环住亚雌的腰,扯进怀里,想揍他,又舍不得,只好找个肉厚的地方揉,“巴不得我化身几百个,一人发一个,是吧?”
奈安缩在雄主怀里直笑,像只毛茸茸小动物,发顶蹭得宋辉下巴痒痒的。
“他们只能写信过过瘾,又吃不到。”
腿弯还搭在沙发扶手上,两条小腿在外面晃啊晃。
奈安拆下一封信,惊讶出声:“是邀请函,官方作家协会。”
官方作家协会发来的邀请,算是对一流作家作者的认同,可以凭此跻身一流作家行列。
“咦,给我看看。”宋辉接过来,反复看了两遍,情不自禁地亲了奈安:“斯明这地方,我们要熬出头了。”
奈安点点头。
其实啊,只要在一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