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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篝火晚会 ...


  •   过了桥,再往前开个两公里吧,就到停车场了。今天天气还行,假后的缘故,游客也不多。露天停车场门口那些卖油炸土豆的,卖花的,卖野菜的,生意都很惨淡,索性圆了几桌麻将,自己的摊位也不管了。

      我把车开进大门,尘土飞扬。一个白背心大爷懒懒地从竹椅上起来,示意我停在他左手边。我关掉音乐,慢慢回着方向盘,心无旁骛地倒车。这时候一个小妹妹颠颠地跑来敲我的车窗:美女,要黄果兰不?

      好多钱啊?我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说。

      一串三元。

      我把车窗摇下来。双叶摸出三张一元的纸币,买下了那串黄果兰。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接过来,把花挂在后视镜上。一股闷人的香气马上弥漫了整个车厢。然后我走下车,很用力地抱了双叶一下。她拍拍我。哦!你长胖了!

      我松开她。她基本没怎么变。头发搭在肩膀上,刘海打着卷,拱起来一团。T恤短裤拖鞋。还是那副高高瘦瘦,非常温和的样子。我仔细地注视着双叶,发现她鼻子周围有点脱皮了。我有点手痒,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去抠的欲望。

      这个停车场就随随便便地修在路边。与其说是停车场,不如说是一个很大的平台,那道破破的铁门,用白漆画得七扭八拐的车位线,还有这个收费大爷,都是随随便便的。现在又有一辆车开进来。隔着扬起的沙子,我看见远处的山秃了一块。

      我们默然无语地往外走。路过卖油炸土豆的摊位,双叶停下问我:“吃不吃土豆?”

      我摇摇头。那锅油已经发红,多半已经被反复用过好多次。现在有点岁数,好像对这些油腻腻的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了。

      结果她还是买来了。老板被叫离牌桌,一脸不高兴地给我们炸土豆。土豆浮在油上,从嫩黄色逐渐变得焦脆。还是挺香的。起锅了。一盒土豆插两根竹签签,上面匀匀地撒了一把辣椒面。我们边走边吃。味道还真可以。我就这样打了自己的脸。

      你不是不吃的吗。她突然问我。你还没吃腻啊?我反问她。双叶沉默地叉走了最后一块土豆。

      面前是一座吊桥。有点长,也不太稳,走在上面轻轻使力一摇,就能引起很大的晃动。这桥双叶天天都走,我曾经也走过很多次。我想起以前,程怡喜欢站在桥上搞恶作剧,摇得双叶魂飞魄散,抱着栏杆不敢松手。现在她走得气定神闲的,倒是看不出来一点怕了。

      桥下那片白色的小石滩是过去没有的。应该是最近几年才修起来的吧。石滩上插着很多顶遮阳伞,有几桌人在阳伞底下打麻将。这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想来节假日生意应该很好。

      还有玩漂流的。游客穿着救生衣,坐在一个橙色的充气筏上,从上游漂流下来。我们下面现在有一个女孩子经过。几个只穿裤衩的小男孩就守在岸边,或者用水枪,或者用水盆,朝充气筏拼了命地泼水。那个女生不躲不闪,表情肃穆地接受着洗礼,徐徐飘过。

      双叶说漂流和泼水已经变成这一片的传统项目了。传统项目。我回味着这四个字。这才过了几年啊。

      桥下的水仍然清亮。水流拍打着平滑的岩石,时不时有一点水花飞溅到我们脸上。过了这座桥,再往上爬个几十级石阶,农家乐就到了。好久都没爬过山,我累得直喘。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狗吠。一只黑白色的边牧朝我们飞奔过来。这只小狗的样子很特别,它一个眼圈是黑色的,一个眼圈则是纯白的,半边耳朵耷拉着,尾巴蓬松,跑起来身上的毛上下抖动,看起来像个威风凛凛的海盗。

      我听见双叶喊它,李伯清!李伯清!坐。这只叫李伯清的小狗就马上刹车,端端正正地坐下来望着我们。

      什么时候养的?我问双叶。

      去年夏天抱回来的。

      为什么要给狗取这个名字啊?!我问双叶。有没有想过李伯清的感受。

      李姐!李姐!双叶朝厨房喊。李姐捞开门帘出来了。哎哟,小吴来了呀。稀客。

      李姐好哦!我说。李姐是本地人,很早就在这里帮工,做了已经快十年了吧。她手脚很麻利,平时伙食、清洁,都是她在负责,要是忙不过来,双叶也会去帮把手。本来双叶家里雇了两个人,李姐,和李姐的老公刘哥。后来刘哥也死在地震里。

      今天我要设酒杀鸡作食。双叶说。李姐,腌个鸡……再腌个兔子。今天晚上吃烧烤。

      哪里吃得完。鸡就够了。我说。

      李姐乐呵呵地回厨房忙了。

      今天农家乐没什么客人。那边阴凉坝里只有一桌人在打牌,其它牌桌都空着。双叶带着我和伯清回屋把东西放好,端了两杯茶出去。我们和狗面对青山坐下。总算能歇口气了。

      除了多一只狗,门前门后的那两棵泡桐树更高更密了,这里跟前几年比起来并没什么变化。桌椅都旧旧的,该摆在哪里还摆在哪里,桥下的河水流它的,老主顾们还是年年来乘凉打牌吃烧烤,双叶,李姐,有时候闲,有时候很忙。

      最近怎么样啊。双叶问我。还是这句话。这句话她都问了七年了。挺好的,我的博士论文也要写完了。我说。你读的什么专业?比较文学还是人类学?哎呀,一下短路了。文学人类学。噢,是是,我上学的时候还选过那门课的。

      你呢?有没有回过成都?我问她。

      没有嘛。回成都我咋可能不联系你呢。双叶顿了顿。我在这儿不缺啥子,想吃点什么镇上都有。现在也不喜欢逛街了,不讲究,衣服裤子裙子都网购。哎呀,淘宝多方便的。

      我叹了口气。你老人家,偶尔还是回来看下我们嘛,青江经常念你,还有去年大年三十,明明说得好好的,菜都摆了一桌子,你又不来了。我看着李伯清,它还是坐得像标兵一样。李伯清,李伯清,来说个评书。我喊它。李伯清的耳朵耷拉下去,步伐轻捷地走过来,在我的脚边趴下。

      青江怎么不过来呢?双叶的声音轻轻的。

      她啊。她不敢来。

      有啥不敢来的嘛。双叶笑起来。河道重新整了,房子重新刷了。她指着下面。都修好了的。她说。

      是啊,都修好了。而且已经修好了这么多年。这里没有一点衰败的气息,生意甚至变得比以往还要好,成了一个避暑胜地。每年一热起来,电视台就开始轮番轰炸,把人都往这里带。奢华享受,平民消费,拥抱自然,漂流,吃烧烤,摆龙门阵,打水麻将,不去不是成都人。热爱享受的成都人,现在的坐在这里,过去的埋在底下。

      下次我肯定把她叫来,绑也要绑过来。我说。

      你们两口子恩爱啊。双叶端起茶杯。来,干杯!我们碰了一下。

      坐了一会儿,就差不多到饭点了。我午饭吃得晚,刚刚还吃了那么大一盒炸土豆,现在并不饿,双叶让李姐随便做了两个素菜,自己又一头扎进厨房,炒了盘回锅肉端出来。起风了。我们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着天色慢慢变暗。对面山上的人家亮起灯。李伯清也开饭了,三下两下吃完了自己的,又巴巴的看着我们。我扔了块肉给它。

      吃完了,我和双叶下去散步,顺便遛遛伯清。

      入夜的都江堰宁静又温柔,和白天是两个样子。我们应该算开火早的吧,从上面下来,沿路都是炒菜的声音。过动症的小狗在前面飞跑,跑得远了,又乖乖地停下来等着双叶和我。暖黄色的灯光照着夜行的路。我们又过了一次吊桥,这时河水溅到身上来,已经有了些凉意。桥下没有人了,那间水上的茶馆已经打烊,桌腿椅腿浸在冷水里。水就这样流啊。

      我们沿着盘山路,往上慢慢地走。

      远方传来熟悉的旋律。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再走一段路,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歌又换了一首。谁的眼泪在月光中凝聚成了霜,是你让我想你想断肠……

      我们走到那个凉亭附近了。几个阿姨在亭子里跳着舞,手上拿着扇子,蹲,起,转圈,动作整齐划一。李伯清也混进人群中,跳过去跳过来,跟阿姨们一起翩翩起舞。

      双叶主动过去打招呼。张嬢!刘嬢!锻炼身体啊!

      怎么认识的啊?回去的路上我问双叶。

      客人嘛,每年都要来住一段时间的。今年说是城里热,这个月初就过来了。天天都要来这儿跳舞,坚持得特别好。

      妈个X。我说。好死不死地跑到这个地方来跳。

      双叶看了我一眼。又没什么,是我喊她们到这儿来跳的。她顿了顿。让我爸妈,让程怡也热闹一下嘛。

      那个凉亭下面原先有个坝子,本地人基本上都来这里打牌。那天下午,叔叔阿姨,还有刘哥,就是李姐的老公,都在这里搓麻将。程怡跟双叶回来玩,想挣点表现,专门端了盘开心果给叔叔阿姨送过来。然后就是这么巧,地震了,山垮下来,把这个露天麻将馆都埋在底下了。什么也没留下。

      下坡路就轻省了很多,我们慢慢走回去,在客厅里随便看了会儿电视。是个唱歌节目,李健啊谭维维啊黄丽玲啊,唱得还挺好的。沙发旁边有台电脑,李姐上初中的女儿在上面玩□□炫舞,打得啪啪啪的。你轻点!空格都要被你整烂了!双叶跟她开玩笑。

      李姐过一会儿也走进来,说鸡和兔子已经上架了,问我吃得辣不辣,她好放作料。这个时候我也觉得有点饿了。

      李姐你去休息吧。双叶说。剩下的我们自己烤。

      我、双叶和李伯清出去烤烧烤。那个巨大的烧烤炉就矗立在院坝的正中央,柴火烧得很旺了,正在贪婪地舔着烤架上的鸡和兔子。才靠近了一小会儿,我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只好跑得远远的,找了个板凳坐着吹凉风。远处有麻将声飘来,转过背去一看,一盏孤灯,一方牌桌,原来是刚刚那几个阿姨,跳完舞又回来继续血战到底。这个小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我简直有点嫉妒。

      双叶的手法很娴熟。给鸡撒一层佐料,翻面,再撒一层佐料,然后又换兔子。一晃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就行云流水地重复着这些动作。双叶从来就是个有耐心的人。

      再过一会儿,双叶把鸡从烤架上小心地取下来,装进盘里,去厨房宰成小块,又端出来,还带了两瓶冻啤酒。

      李伯清欢叫一声,扒着桌沿,口水滴答地望着我们。我想扔一大块烤鸡肉给它吃,却被双叶制止了。她说狗不能吃太咸的东西。李伯清哀哀凄凄地叫了一会儿,终于彻底绝了念想,回屋睡觉去了。

      双叶说,兔子要烤得焦一点才好吃。她让我趁热先尝一下鸡。我们倒酒,干杯,一饮而尽。一边吃肉,一边看着烧烤炉里熊熊燃烧的火。头顶上那棵大泡桐上缠着的小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亮起来的,一闪一闪,花花绿绿,俗艳得很好看。

      好不好吃啊?双叶问我。

      废话。我舔着手指,都懒得理她。

      再过一会儿,那几个阿姨也鸣鼓收兵,路过我们这里就走不动道了。毕竟体力活动之后又接着脑力活动,饿也是应该的。

      哎呀,好香。许老板,你们这个烧烤咋卖的啊?

      鸡三十五一斤,兔子三十一斤。要过称,看你们吃多大的。都是现烤的土鸡、土兔子,嫩得很。双叶说。

      那那个呢?阿姨指了指烤架上的兔子。

      那只我拿来招待朋友,不卖的。你们要吃,我马上现烤。也等不了多久。

      一起吃嘛!我赶紧说。一只鸡下去,我们差不多已经饱了。还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呢。

      经过一番推辞,一番劝说,那几个阿姨终于还是跟我们坐到一起。

      今天晚上这么高兴,还有篝火!不然来跳舞噻,跳锅庄!几瓶啤酒下肚,一个阿姨提议说。

      然后她们就真的拉开架势跳起来了。围着炉子,开着公放。从走天涯跳到最炫民族风,一直跳到篝火熄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篝火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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