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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魔幻]信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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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魔幻】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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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没有信仰。
乍一听这是一句很有侮辱意味的话,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相比起我们,他们也许活得比我们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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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的从前,久到我还没有坐上红衣主教这个位子,久到光明神教义还是宽容与仁慈,久到教廷国还允许非光明神信徒进入国都,我认识了一个流浪法师,那个家伙矮我半个头,永远都是不苟言笑的一号脸,却拥有着我见过最美丽的淡紫色长发和琉璃一般青灰的眼睛。
他叫雷恩,姓氏我在很久之后从别人那里听到,诺顿。
显然作为一个法师他并不合格——带着补丁的厚斗篷,封面有些破损的法典,顶端秃了的羽毛笔,连兽皮背囊都明显是不知道哪里淘来的二手货,腰间还别着好几把形态各异的匕首——也许是正是因为他是个流浪法师,他并没有过多的金钱来购买什么出色的装备,相比起我这个一切开支由教堂出资游历的准牧师而言,他那一身装备显然是过于寒酸了。
在魔法类职业的系别中,法师巫师专注于法术攻击和精神破坏,牧师诗人长于医疗疾病救治伤患,舞者则在两方面平均。雷恩是个法师,他擅长的不是破坏和杀戮,而是控制;在我们结伴旅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乐于用自己的灵魂力量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精神压制到崩溃,看他们的脸色像一瞬间遭遇了龙威般铁青,然后连滚带爬仓惶逃走,可他不杀人——从来不杀人。
简直像个殉道者一样恪守着这个信条。
可他明明不是光明神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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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旅行并不是天天都能找到佳肴软被好好休息,更多的时候是野营,吃的是加热后的那些用冰魔法冻住的食物,不算难吃,不过跟好吃也沾不上边。
不过这种情况在认识雷恩之后就好了很多,自从他吃过一次我带出来那些看似卖相不错的食物后,他再也不许我吃那些“棺材里的东西”。而他却总是能将一些看上去匪夷所思的材料做出令人垂涎的食物,我自认是怎么也学不会,考虑着要怎么报答就看到这家伙在树下和衣一躺,我哑口无言看着这家伙,然后从空间手环里找出了那条备用的睡袋。
雷恩这家伙确实是做得一手好吃的,被我看做摆设的那几把匕首也各自有用处,看起来是一个关于野外生活的的冒险者,不过七年间我和他跑遍整个大陆的事实证明,这家伙其实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甚至于,他不会做药,干脆去学了一些巫医这样偏门技能,我见过他在半夜的时候坐在篝火堆边拿着小刀慢慢刻画那些复杂的图腾柱,火焰跳跃将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轮廓极深,像是教堂里那些异国人的画像,好看到不真实。
不过虽说这样,他绝对是我到现在为止见过的最出色的魔法攻击者——我只见过用自然力量的灵魂契约师,却没见过用灵魂力量的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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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很认真地想过,我是不是太过关心这个和我年纪相仿的法师。
思考的结果却是,他是我朋友嘛,多关心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然后美滋滋觉得跟这么一个精通厨艺精通医疗的伙伴一起在大路上游历,我传播光明神的信条,他继续蔑视我的信仰,然后吵两架——这样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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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突如其来。
信使鸟刚告诉我教廷国换了教皇,三天后我就在街上看到了雷恩的通缉令。
新上任的教皇是我高我两届的学姐——莱娜丝·斯菲尔斯德,是教廷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教皇。在信使鸟的来信中,她似乎还是像过去一样疯狂地坚守着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和上一任教皇不一样。信中她还邀请我回到教廷国——我的导师也在那里——许诺给我祭司的职位,离我目标的主教仅一步之遥。
然后我撕了那封信。
雷恩转过头来看着我笑:“你们牧师说我们法师没有信仰,你们自己呢?”我一愣,他继续笑,“其实你们的信仰信仰的不是光明神本身,而是在任的教皇吧?——之前那个教皇在任的时候连灵魂契约师都能够进入教廷国境内,现在换了这个教皇连我这个学习了巫医的法师都在通缉范围内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在对立的立场。”
我忽然窘迫起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能对他说了声对不起。
而雷恩则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跟我道歉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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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从来不知道雷恩有当预言师的本事。
当然我也从来不知道教廷规定自然系法师是不能学习巫医技能的,因为两者的结合会让他们成为另一个让光明教会和教廷国都忌惮的、稀少而又可怕的存在。
亡灵吟诵者,召唤上古的恶魔血洗光明神的荣耀。
面对天使军团,我看到了无法相信自己眼睛的景象——那个老实的流浪法师一头浅紫色的长发忽然向后飘动,下一秒拉得很长;腰带上的七把匕首从刀鞘挣脱悬浮在他的身边,刀刃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刻痕亮起光来,变成了闪着幽光的奇怪魔法阵;手中破烂的法典封壳忽然整个脱落,露出夜空一般带着金色光点的紫色;另一只手在虚空中随意一抓,一柄甚至比雷恩本人还高的魔杖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视力有这么好——我看到雷恩在圣光的映照下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唇缓缓开合着念出什么,然后那个匕首组成的魔法阵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长着长角与膜骨翼、下半身是羊腿的红发女人,肤色略深面容娇艳,玲珑骄人的身体近乎赤裸——甫一出现便以极其亲昵的姿态蹭到了雷恩身上,一双魔魅的眼睛轻蔑地扫过面前的天使军团,“咯咯咯”笑出声来。
我知道那是谁。
那是红莲地狱之主,九魔王中唯一的女性,来自上古时代的绝迹魔鬼——齐洛雅·弗劳尔。
有人将我一把拉进圣骑士的防御圈内,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拼了命想去看雷恩——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个时候一闪而过了再也不会见面的念头。
“雷恩——!!”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然后看他转过身来,炫目的白光之中我看见他的口型一字一句:抱歉,谢尔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脑子里忽然“轰”的一声,眼看着那些人偶一般的天使们面无表情,将加持了祝福的白水晶剑尖指向那个陪了我快八年的人,那个人的长发像旗帜一样在灼眼的圣光之中飘动,我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军团长冷酷的嗓音仿佛响在我的内心深处,震得我的神经嗡嗡作响:
“遵循光明神之教义,奉教皇陛下的命令,予亡灵吟诵者雷恩·诺顿——圣剑裁决!!!”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那个拉着我的白武士冲进了圣光中。
左眼一阵剧痛,有温热的液体坠下,滑进嘴里,满口铁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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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神,你真的还是我信仰的那个光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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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醒在教廷为我特别准备的房间,导师坐在我的身边,眼神赞许。
在导师的嘴里,我知道了那个拥有着美丽长发的法师是教廷国追了很多年的叛逆者,但因为对方已经到达圣域阶层,因此让教廷很是吃力。导师说,多亏我的存在和牵制,天使军团才能这么容易找到雷恩,教皇陛下已经决定让我成为教廷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祭司,以此来表彰我对清除异端作出的功绩。
看着导师狂热的表情,我惊觉雷恩也许是对的——我们牧师,甚至整个光明阵营,信仰的也许已经不是光明神,而是在任的教皇。
法师没有信仰,我现在却羡慕他们的自由。
我对导师说,雷恩没有害我,他是个很好的人;导师却皱紧了眉头,说我是不是被邪恶的心灵魔法攫获了意识,要不要去受圣水祝福洗礼一下,他说雷恩是个违反光明神荣光的异端。
“要用宽容的心态对待不同,黑暗光明相对而成,没有其中一个,另一个也无法存在。”
后来我翻遍了光明律典却没找到这句话,就连注释里也没有。
我想我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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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四十年的时间,坐上了红衣大主教的位子。
偶然听到有学徒说,自己在旅行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很好看的长发男人,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七把匕首、浅紫色的长发和琉璃一般青灰的眼。
他没死。
他绝对没死。
他们太小看他了——踏进圣域阶层的亡灵吟诵者,绝对不会被区区一个圣剑裁决毁灭。
我去找了莱娜丝。
莱娜丝坐在铁木桌子后面,对着我的辞呈沉默了很久。
我习惯性地摩挲着左脸上那一道当年留下的伤疤——我还是保持着和四十年前一样外貌,而这位教皇自然也是如此——她幽幽地看着我,轻笑:“我以为四十年,足够你死心了。”
我摇摇头。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我的辞呈上盖上了刻着她名字的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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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那个学徒一样,我记不清雷恩的长相,记得的也是些零碎的片段,现在想来,那也许才是雷恩的心灵魔法。
他让我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关于他、关于那曾经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七年,他想在我们分开之后斩断我们之间的交集。
不过,对不起,我可不是听话的乖孩子——
别扭的法师先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