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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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后，大殿愈发寂寥空荡。
皇太后看了眼慵懒的坐着的水郅，淡淡道：“皇上来暖阁歇歇？”话一出口，皇太后心中便生出些自嘲，这般话她说了多少次，得到的答案也是十年如一，自从皇后去了，她的儿子便是再没应过她的话了。
“……尽然母后相邀，儿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水郅仍然侧身支额而坐，眼帘低垂，仿佛不胜酒力，竟是方才想明白皇太后的话，声音飘忽的回答，却让众人都是一怔。
皇太后也是吃惊的看着水郅，对上水郅微有迷蒙的眼，猛地回过神来，笑道：“我早前命人重新收拾了暖阁，福海，扶皇上去暖阁歇歇。”皇太后声音如常，笼在袖中的手却是在轻颤，身为母亲，她是真心想同她的儿子和好亲近的。
水郅唇边带笑，半合着的眼藏起心绪，摆手挥开侍从，只自己站起身，缓缓扫了众人一眼，道：“都来暖阁歇歇，一家人说说话。”言罢，对水泱伸手。
水泱怔怔将手递上，被水郅带着走出几步方才回过神，只觉得颈背被一众兄弟的眼神刺得生疼。眼前晃过穆诚泪水涟涟的模样，还有胤禔永远都不见波澜的面色，水泱唇角微微挑起，静静的直视前方，不管怎样，他都该感谢他的父皇从来没有对他要求过兄友弟恭。
众人不明水郅的意图，一齐行礼谢恩，都觑着皇太后的神色。
皇太后虽惊喜于水郅忽然软和的态度，却也琢磨不通水郅的想法，不理会众人的探寻眼神，径自搭了侍婢的手往寝室而去，借着更衣好静心思量。
用过醒酒汤，水郅的眼神清明许多，却似心情极好，便是听着皇太后的唠叨，也难得柔和神色笑应着。见至尊母子二人和乐，众人乍着胆子凑趣儿赞称皇太后同皇帝母子情深。
水郅眯着眼笑，只是始终将水泱的手攥在掌中。
往年的中秋夜，水郅都会同水泱一起宿在乾元宫，今日，他却去了贤妃的永和宫。
水泱有些失落，却也在慢慢习惯如今较以往的不同。看着水郅的背影，水泱转身同身后的几位兄弟叙过礼，便当先离去。
水郅瞧见水泱跪安的时候就后悔了，可是皇帝要一言九鼎，这点心痛并不会让他就此食言，背过身先行离开，他相信他的希祉会明白他的苦衷。
水汜看看水泱的背影，一手负在身后，转身便走。
水汶笑着问水決：“四弟，可要同行？”
水決也不多话，点点头，同水汶并肩而行。
贤妃对皇帝的驾临有些惊喜，瞧见水郅神色淡淡，愈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挥退了嬷嬷，将儿子水汨留下，哄着水汨同水郅说话。
五皇子水汨现下一岁半，正是学话儿、好玩儿的时候，水郅听着小儿子的童言稚语，心情渐好。
荣国府的宴席虽然散的早，众人却也歇息得甚晚。
莹曦离了贾邢氏就细声细气的哭，贾邢氏只得守在一旁直到莹曦睡熟，悄声吩咐自己陪房吴悠家的好好照看，这才转回寝室，见贾赦闭目静卧，便悄悄卸了钗环，刚轻手轻脚的侧身躺下，就被贾赦揽进了怀里。
贾赦轻声道：“芷茹，母亲今日是折腾得忘了，待想了起来少不得散布了流言构陷于你。明日你且同琏儿一并去北静王府求了王妃赐下人来，留了那位嬷嬷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贾邢氏想了想贾史氏可能的招式，有些后怕，不自觉的往贾赦怀里缩了缩，点点头，轻声道：“谢谢老爷信我。”
贾赦轻拍着贾邢氏的背，叹道：“老爷我是个武夫，就靠着这点子直觉活到现在，谁是好的谁是坏的的，我心里有数，你我相处时间虽是不长，我却明白你是个实心人，不虚，不作。今后你我夫妻一体，熬上些年，待琏儿大了，我便想了法子让咱们过上舒心日子。”
贾邢氏想着心事，只沉默点头。
胤礽莫名的烦心，索性让竹风收拾了自己的铺盖，挪去胤祉房里。
胤祉歪头瞅瞅身边抓着自己手玩儿的胤礽，很想吼一句“究竟咱们谁是孩子”，只是瞪了胤礽半晌，仍不见他给点回应，放只好弃般闭上眼：他二哥不想说的话，那是谁都折腾不出来的。
胤礽见胤祉闭上眼睡着了，讪讪的翻身平躺，他总觉着贾史氏今晚的平静很不寻常，却又想不出缘由，若是老太太想着什么招数对付他，他倒是无碍，就怕是要对付他的弟弟妹妹……
荣禧堂里很是安静，贾史氏轻抚着贾敏出嫁之前为她做的新衣，神色黯然，长叹一声。
贾王氏听着身侧贾政悠长的呼吸，心下有些焦虑，虽然是她先起了为胤礽聘王氏女的心思，可是若那丫头将来被大房笼络了，她这番筹谋倒是自寻了麻烦？若是小夫妻两个一条心了，她将不仅是失了一助力，更是反赔了自己的娘家给大房！贾王氏侧身面向床里，琢磨起如何让将来的侄媳妇儿同自己合了心。
贾政呼吸悠长，其实并未睡着，他一直不喜欢掺和他母亲和夫人的那些谋划，可是他也明白他如今的生活其实都是她们为他谋划而来，所以，他假装一无所知。只是，现下他似乎再不能袖手旁观了，那么，他该怎么做？初次如此思考让贾政第二日早起时的憔悴模样很是狼狈。幸而，荣禧堂中众人各有缘由的心不在焉，竟是只有他的通房丫头晚上伺候他时察觉了一二，没有尴尬虽是合了心意，免去许多言辞，却仍是让贾政对贾王氏的情谊又淡了几分。
次日清早，胤礽听了贾赦的话，也认为他的担忧有理，便遣人递了帖子，与贾邢氏一同去了北静王府。
胤禔瞧着胤礽笑得开心的模样，便打趣道：“现在不愁自己不会教养妹妹了？”心下想着怎么同胤礽通了气儿，又不让这小子恨上水臻。
胤礽不理他，柔声安抚着因昨天被兄长抛弃而伤心的水清。
瞧见两个弟弟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胤禔想起上辈子瞧见胤礽和胤祉凑在一处时的憋闷，眉头一挑，起身挤在两个小儿之间，一手搂了一个，语气酸得要命：“背着哥哥说什么呢？”
周月竹瞧着那边儿同胤礽水清玩笑的胤禔面上真心的笑意，对贾邢氏笑道：“夫人将琏儿教得很好，溶儿和清儿都喜欢琏儿，琏儿亦颇有耐性。”
贾邢氏也笑：“王妃谬赞，我家老爷说琏哥儿同世子和小公子相处这么些日子，总算改了跳脱性子。”
听到两位夫人的话，胤禔胤礽对视一眼，瞧见对方眼中的郁闷，同时别开眼，微微红了脸。
瞧着胤礽半喜半忧的模样，胤禔肚里的话在喉间绕了几绕还是咽了下去，左右不是急事儿，得寻个好时机，他的措辞也得再想想。
听说是贾邢氏亲自去求了北静王府赐下嬷嬷，又听说大房的仆从皆对那嬷嬷甚为恭敬，贾史氏笑着对身旁侍奉的赖嬷嬷笑道：“你看，老大家的也是个聪明的。”
赖嬷嬷陪笑道：“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全。”
贾史氏躺在软椅上，打量一遍从自己私库中翻出的几件珍玩，微微阖了眼。
水臻几日白天黑夜的折腾，差事稳妥了，人也倒了，请府上清客代笔了折子病休，闭门谢客。
水郅遣了太医为水臻诊治，接了方子只扫过起头的几味药便明白了水臻的病由，只是除了水臻再没谁能让他以生死国祚相托，轻叹一声，命张宁从他私库中选了药材亲送至北静王府。
京中一时间遍传北静王府的圣宠，胤礽看过胤禔的信，见他字字落笔稳当，想来水臻称病不过是累了心神只需休养一阵，回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笺便安心的去照看胤祉。
且不说胤禔瞧着胤礽那封不是该说是宽慰他还是弟弟向哥哥撒娇的信哭笑不得，周月竹送来照看莹曦的陈嬷嬷果然不愧王府出身，饮食起居皆有章程，十几日过去，莹曦明显健壮起来，让贾赦一房诸人皆很是欣慰。
不过瞧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莹曦身上，胤礽生怕自家弟弟受了冷落，硬是磨着与胤祉同室而宿，胤祉初时对胤礽与自己同宿是有些担忧的，毕竟上辈子太子爷照顾人的本事实在是让人难过得终身难忘，不过一夜平安无事之后，他也放弃了成见，享受起胤礽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兄弟两人黏糊得紧，见胤礽捧着书本学着他当初的样子为胤祉读书，贾赦很有些吃醋，不过旁听过一会儿漏字跳句的《史记》，瞧见儿子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恍悟自己的失察，忙不迭地接过这一差事。
身边挨着两个儿子，贾赦心中很是欢喜却又有几分黯然，若是他能早些变强，是不是曾经那些噬魂的伤痛就不会烙刻在灵魂上？
贾赦忧郁几日，就被贾王氏的手段引去了大半注意，倒是让为贾赦心神恍惚而担忧的胤礽为贾王氏记一功，后来手下留情的为贾王氏留了点嫁妆。
荣国府里众人猜心斗智的折腾，胤礽前世虽然幼时有康熙护着，却也没少见识后宫的阴暗，如今对付有贾史氏暗助的贾王氏的伎俩并不手忙脚乱，颇有点兵来将挡的镇定，顺便将曾经瞧过的招数实践一回。
八月末，年后随军出战的兵士名册已录好，各家算盘也暂时都歇了一歇，京中诸姓人家收了刀兵，又挂上笑脸往来宴请。
祖籍金陵的王家二房大姐儿，乳名唤做凤哥儿的女孩儿是王子腾的弟弟王子胜唯一的子嗣，王子腾虽也有两个儿子，却是还没一个闺女，再者这小女孩儿天资聪颖，见人便笑，很是招人疼爱，在王家小一辈儿中最得王家老爷子稀罕。王老太爷眼瞅次子夫妇两个身子都不顶事儿，便将孙女养在了身边，这王大姑娘亦因此常得她伯父王子腾的教导，很是得了王家两代掌权人的眼，九月初四这日，王家大开宴席，极为热闹。
贾史氏借口大房有两个孩子要照料，将贾邢氏留在府中，又道说胤礽年纪小拘了人在身边，瞧着贾赦满面惊怒的模样，贾史氏冷笑登车。
胤礽端正的盘膝而坐，坐在离贾史氏最远的角落，贾珠是早怕了胤礽，元春也心有敬畏，瞧见胤礽不说话，亦不敢造次。
贾史氏察觉到自己养的两个孩子对胤礽的忌讳，心中不快，可这半月来见识过了胤礽的手段，她也不愿心爱的孙子孙女遭了罪，且今日还有正事要做，也就合上眼只做不见，左右这小儿今后尚有用处，现下且任他张狂！
胤礽很是不耐的坐在女眷中，今日这内厅女眷没多少是他认识的，王子腾这等有实权的官儿，往来果然也是不同，而北静王府一向少与这等官员来往，只是随了礼来。再加上贾史氏不愿搭理他，贾王氏也刻意忘了他，如此一来，胤礽倒很是有了机会仔细打量这王家来客的分量。
清朝康熙第八子胤禩磨磨蹭蹭的换着衣裳，听到他婶娘身边的嬷嬷又来催促，知道是躲不得了，委委屈屈的由人装扮好，出去见见他将来的夫君！
胤禩叹口气，他转世至此已有一年，虽说今生所投人家家境尚且不错，却是更让人意难平！咬牙切齿的想着“贾琏”两个字，胤禩忿忿的咒骂着老天，他上辈子不遂愿，这辈子是根独苗倒是不必再担心手足不睦的事儿，可是老天却在一开始狠狠的捉弄了他，他这辈子居然是个女儿身！原本胤禩想着他这一世父母身子不好，待他长大些便可谋划一番，做个舍了自己出世为父母来世积福的孝女也是不错的，谁知道自己尚未满岁，他那位姑姑就谋划起了他的婚事！胤禩眯着眼笑，他倒要看看他那好姑姑是打了什么算盘，再瞧瞧那一个二岁小儿怎么就入了自家那位无利不早起的大伯的眼。不管这人什么来头，既是阻了他的路，也怪不得他琢磨了法子让他这位夫婿早登极乐！
纵然之前想尽了种种可能，待见了贾史氏，胤禩才知道他必需要忍受的可能还要很多。
贾史氏将胤禩抱在了怀里，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这就是凤哥儿了？”
元春也笑盈盈的拉着胤禩的手，将人细细打量一回，对贾史氏笑道：“老祖宗，表妹真漂亮，好想领家去做妹妹。”
胤禩在贾史氏怀里陪着笑忍了又忍，觉着自己上辈子忍耐的功夫到底是修炼的不够，若是那位冷面皇帝遭此境遇定是会无动于衷……可是，他两辈子都没被人这般当做面团捏过！
好容易这贾家的老太太终于撒了手，胤禩本想使了巧劲儿甩开元春的手，蹭回乳嬷嬷的怀里，却听元春道：“表妹，这是琏哥儿。”
顺着元春指的方向看去，胤禩怔了下，回神后暗笑自己竟是魔怔了，看到那孩童淡笑侧影的瞬间，脑中莫名的晃过太子的容貌，幸好这人长得是一点儿都不像！
胤礽听到元春唤了他的名字转过头去，一眼瞧见了众星拱月的女孩儿，怎么瞧着都是一个还没莹曦可爱的女孩儿，便无趣的转开了眼。
被胤礽眼中的嫌弃刺激到的胤禩恨恨磨牙，真是个讨厌的小子！转过脸，胤禩仍是忍不住偷瞥着胤礽的表情，这小子身上遮掩不住的招人目光的气势，还有刚才那惯常高高在上的审视表情实在是熟悉，好似他曾经关注了几十年的人……
胤禩打量的眼神太过专注，胤礽有些不喜的瞥了他一眼，又用微含警告的眼神看了眼元春。
察觉到元春身子一瞬间的僵硬，胤禩心下对胤礽的身份又肯定了几分，之后便是黯然，果然，自己这些人便是得了朝臣的推崇，仿佛逼得那人捉襟见肘，然，太子殿下不过是闲闲挪动了数枚棋子，那仿佛定局的棋面便又生波澜，胸襟城府眼光，他们终究比不上康熙皇帝精心雕琢二十余载的太子殿下，说来，他们这些个汲汲为营的俗人从未入了人眼也是该当，毕竟，从从未卑微的乞求过的人如何能明白手中握有生杀大权的痛快！胤禩收回眼神，实是不知面对这异世再逢的两人间可能会有的羁绊该是个什么感想。
王子腾的夫人王李氏眼一直瞄着胤礽和胤禩，见这边这等情境，眼神一闪，对贾史氏笑道：“琏哥儿很喜欢我们家凤哥儿呢。”
胤礽只觉啼笑皆非，又皱着眉瞧了眼胤禩，不过是个牙还没长齐正的丫头，他稀罕他什么？这算是他见过的最没谱的睁眼说瞎话了！一向自在惯了的胤礽自然不会让王李氏太过顺心，便笑道：“婶子可要慎言，琏儿不过是瞧见王家小姐同堂姐这般仿佛亲姐妹的模样，便想起了家中弟弟妹妹。”
说这话的孩子一本正经，听话的人实在不知是该恼还是当笑，这话怎么听都不是味儿，却又不能同个两岁小儿掰扯，贾史氏瞧了眼胤礽，径自接过话头。
贾王氏对她嫂子使了个眼色，顺着贾史氏的话说了下去。
胤禩很想翻个白眼儿，看来太子爷两辈子都没学会怎么好好说话！不过，想到可能再见胤禟胤俄，胤禩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世界果然不是只有他一人，如此，若是将来寻不到小九小十，他嫁了这人也好~
胤礽心情舒坦的闲闲坐着品茶，忽的莫名打了个寒颤，拿眼一扫，见那凤哥儿仍瞧着自己，虽然面色不动，心下却是泛起了嘀咕：小丫头这眼神儿倒是有些古怪……罢了，不过是个女孩儿，又是姓了王的，该是不会和自己搭上边界。
略一分神注意那边的境况，胤礽便发现了胤禩‘偷窥’的目光，愈发觉得这女孩儿哪里怪异，正欲试探一二，却有侍从来请，说是王老爷子要见他。
闻言，胤礽面色平静的随了人去，心下想着这王家人总还是有些脑子的，倒是知道考校下自己的本事再决定支持了贾家哪一房。
胤禩叹口气，收回目光，想必经过自家祖父的考校，自己同太子爷的婚事就要敲定了，虽说他也觉得嫁给上辈子的兄弟总好过嫁到外头去，但是也不过一想……罢了，若是嫁给这位爷的话，他倒是甘心的。将来便是说开了身份，虽然必是躲不开太子爷的嘲笑，下半辈子却也能获得最大程度的自由，他一直明白太子心底那点儿念旧，那点儿护短，此处异世，自己又是这般身份……胤禩叹口气，他怎的这般没出息的竟还有些庆幸自己投做了女身？
是因为自己明白，此生他若为男儿，这一次仍是注定在太子爷手下折戟吧！怅然一叹，胤禩头回有些后悔自己后来被迫养成的认清事实的习惯。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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