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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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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库雷乃依完全没有想到他能把那个男人逼到如此境地。
他握着手里那把从男人没用的手下那儿抢来的枪,强迫自己颤抖到不听使唤的手对着那人,虽然他的手晃得随时都可能把枪摔倒在地,并且他连怎么拉开保险栓都不知道。
一身英伦三件套、从来都衣冠楚楚的男人此刻已被逼到了天台的边缘,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大背头被风吹得垂下了几缕,倒衬得那向来沉着冷静的俊美面容多了一点憔悴。他正无用地挥着双手,试图劝库雷乃依冷静下来:“小玉米,我知道你不想杀我的。”
“不要叫我傻玉米!”库雷乃依愤怒地大吼,细长的眼里充着血,“你是个罪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金钱勾当!在冠冕堂皇的业务背后藏着多少沾血的黑钱……”
男人好笑似的勾起嘴角,声音变得甜腻而危险起来。“那你也应当知道,那些钱中的一部分,我用在了谁的身上?如果不是我的资助,你们根本没有今天。”
库雷乃依痛苦地在喉咙里低吼了声。“我知道,我向来感激你,没有你我根本上不了学。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兄长一样看待……但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死托莫米!”
“冷静,我的孩子。”男人虚虚地伸手,试图安抚一般,“托莫米是因为贩卖大麻,才会被警察当场击毙的。”
库雷乃依扬了扬手里的枪,歇斯底里地大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托莫米是在替谁卖命!都是你,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委屈地抿了抿唇。“所以你是真想杀我咯,我亲爱的小玉米?”
库雷乃依拼命遏制住自己在男人如此危险的语气下膝盖打颤的冲动,他对着男人也不知准不准的枪没有移动。
“那好吧。”男人遗憾地说着,凌空给了库雷乃依一个飞吻,然后便在他的注视下向后仰去,轻盈地翻过了护栏。
库雷乃依亲眼看到了男人黑色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天台的边缘,终于脱力一般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耳中不停地嗡嗡作响。
(二)
库雷乃依来到臭名昭著的塔卡拉兹卡监狱已经两天。
他的罪名是谋杀。他在三个月前杀害了鼎鼎有名的商界大佬、大慈善家卡拉牙。没有人愿意替这个忘恩负义的凶恶之徒辩护,所以他被关进了整个州最恐怖的监狱。在塔卡拉兹卡,没有人手上是不沾血的,不知有多少早就堕入地狱的黑暗灵魂在这里苟延残喘着。
库雷乃依直接被带到了监狱的三层,刚才还在起哄的犯人们却瞬间消音了。所有人眼睁睁目睹着他被送进最深处的牢房,那儿原本是个单间,关着塔卡拉兹卡的暗界之王。
“他就是基佬的新玩具?”
“呸,你别让那家伙听见你叫他基佬,他一拳就能打断你全部肋骨。”
“……你们都搞错了,大佬的新玩具明天才来呢。”
库雷乃依晕乎乎地听着那些飘进他耳朵的闲言碎语,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个子不高,可能比他还要矮一些。头发略长,鬓角很整齐。敞着下摆的衬衣下面露出了轮廓分明的腹肌。库雷乃依不禁咽了咽口水,这家伙好身材。
“小子,我是奥托兹奇。”那人灿烂地笑了下,舔了舔略厚的下唇,环视了一下监狱四周,“你怕这儿么?”
库雷乃依老实地点了点头。
“没事,从今天起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话,就一定能好好地在塔卡拉兹卡活下去。”
(三)
奥托兹奇的新玩具来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小狱警,在库雷乃依来这儿的第三天到塔卡拉兹卡报到了。听说他是得罪了上头才被发配到这么个地狱里来给大佬奥托兹奇解解闷的。
小狱警身材瘦削,穿着一身警服却格外精神,一张秀气的脸,鼻子旁边点缀着几颗小雀斑,加上还有虎牙,笑起来真是又年轻又好看。
其实在监狱里的小狱警不常笑的,但是库雷乃依知道他笑起来的样子。因为他恰好认识他,小狱警也是卡拉牙资助过的孩子,他叫赛西路。
赛西路每次遇见库雷乃依的时候都会狠狠瞪他,但是奥托兹奇明显很喜欢他的样子。
小狱警很嫩,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整个监狱的犯人都像看猎物般看着赛西路,趁他走过去的时候走回偷偷捏一把他的腰或是屁股,哪怕会因此遭到一下电击。说真的,电棍算什么呢,哪一个塔卡拉兹卡的犯人不是舔过刀剑挨过枪子的无耻混蛋?
有一次快要放风的时候,三层另一头的重刑犯萨基利和库拉玛趁机把小狱警围了起来,库拉玛夺走了电棍,萨基利则捏住了赛西路的下巴,嘴里不停吐出下流的词句,引得小狱警脸颊通红,咬牙切齿,却挣脱不开。
库雷乃依在一旁看着奥托兹奇黑沉着脸走过去,一拳把萨基利掀翻在地,又狠狠踹了几脚。库雷乃依发誓他听到了那可怜的家伙肋骨折断的声音。
“上回蜜米被转走的事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你要记住,塔卡拉兹卡现在还是我的地盘。”奥托兹奇眯着眼凶狠得说,又瞪了眼一旁快吓哭了的库拉玛,粗声低吼,“看好你家男人。”
小狱警赛西路看着如同君临的强大男人,呆掉了。
(四)
从那天起,奥托兹奇似乎和赛西路变得很熟。他成为唯一一个可以和狱警喝茶下棋的犯人,受到了很多优待。
但库雷乃依知道奥托兹奇根本不缺这些。他曾经对库雷乃依说过,他之所以选择呆在塔卡拉兹卡,只是因为觉得这儿安全。而且全州的□□大佬有一半都长年待在这儿,要谈些生意也方便。
奥托兹奇虽然被关着,外面的势力却照样通通捏在手里,他不过是在监狱里,便能只手变天运筹帷幄。
“你很喜欢赛西路?”有一天,库雷乃依鼓起勇气问奥托兹奇。
“哦,那个小狱警啊。”奥托兹奇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很有意思。我有兴趣把他变成我的东西。”
库雷乃依愣了一下。“可听说他只是在这儿下放一年,很快就会走?”
“这样啊。”奥托兹奇托着下巴思忖了会儿,突然露出了一个单纯明亮的笑容。“那好办啊,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他一直留下来。”
库雷乃依好奇地问:“什么方法?”
奥托兹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打量着库雷乃依,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卡拉牙还活着么?”
(五)
库雷乃依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奥托兹奇提供的帮助。
那个男人没死。他倒不是说一定非得让卡拉牙死,但是他却没有理由在他因为“杀人”罪名而关进监狱后还放任那个人在外面逍遥自在。
所以在第二天做伐木工作并且又一次轮到赛西路值班的时候,他听从了奥托兹奇的安排,在赛西路被奥托兹奇缠着的时候,偷偷躲进了中空的木材,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出了塔卡拉兹卡,库雷乃依没心情享受自由的空气,而是直接按照奥托兹奇给的消息去找莱昂。
莱昂是卡拉牙最好的伙伴,同时也是另一层意义上的伴侣。他相信莱昂一定知道卡拉牙到底死没死,现在又躲在哪儿。
可是还没等库雷乃依找到莱昂,他刚刚走进一家银行,取出奥托兹奇借给他的信用卡划了下,出门就看到了赛西路。
穿着制服的小狱警正拿枪指着他的头,小虎牙气鼓鼓地咬着唇。
(六)
奥托兹奇是塔卡拉兹卡的王。
他什么都能做到。
包括帮库雷乃依再一次越狱。
然而库雷乃依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死循环,每一次他都能轻轻松松地逃出去,然后在各种地方飞快地被赛西路发现,再一次被抓回塔卡拉兹卡。他逃出去了无数次,却连莱昂的一片衣角都没摸着,更别提找到卡拉牙了。
最后一次,库雷乃依咬着牙,没有取钱,没有喝水,没有吃饭,只是走路,然后在一家咖啡馆里堵住了莱昂。
穿着粉红开衫的有着金色短短头毛的小狮子见到库雷乃依,当场吓得被口中的汉堡肉噎住了。
“你你你不要过来……”莱昂结结巴巴道。
库雷乃依下意识摸了摸脸,明明入狱前他和莱昂玩得挺好的,难道是他这大半年来面目狰狞太多了,怎么莱昂见了他就像见到从地狱里爬上来想要复仇的恶魔一般?
“你别怕。”库雷乃依清了清嗓子,确认自己出了头发乱了点衣服脏了点脸色差了点之外还挺像个人的,“我只想让你告诉我你相好卡拉牙的下落。”
莱昂明显受到了更大的惊吓,快速分辩着:“他的事情不关我的事啊,他早就跟我分手了,他和托尔马在一起很久了我都不知道……”
库雷乃依走近一步。“他是不是还活着?”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莱昂脸色惨白,“你别过来别杀我啊……”
“我……”库雷乃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觉得有冰冷的物什顶上了后背。
“不许动。”赛西路冷冷地说,“你休想动我的证人。”
(七)
库雷乃依又一次被捉了回去。
这一年以来他在奥托兹奇的帮助下几乎每个月都会越狱一次,找莱昂问卡拉牙的下落。但很明显他的努力是徒劳的。因为赛西路几乎都和莱昂黏在一起,他要找到莱昂,就一定会被赛西路发现。
这不科学。
库雷乃依冷冰冰地看着那个抓自己回来的小狱警。
“赛西路,我必须找到卡拉牙。”库雷乃依说,“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清白个屁。”赛西路狠狠骂道,“卡拉牙先生不是早就被你杀了么?你个忘恩负义的渣渣!你想找先生赎罪,那赶紧下地狱去吧!”
库雷乃依锲而不舍地为自己辩解。“赛西路,我知道你觉得卡拉牙对我们有恩,但他其实是在利用我们,他害死了托莫米!他借给我们的钱都是黑钱!”
“够了!”赛西路龇了龇唇,露出虎牙,他用力地扭着库雷乃依的手,把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青年狠狠抵在墙上,“你杀了我们的恩人,还要继续诋毁他么?”
库雷乃依也被激怒了,他抬起尚且自由的腿,膝盖顶向赛西路柔软的下腹,吼了回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为何我一定要找到卡拉牙的原因!”
赛西路捂着肚子后退几步,又重新扑了上来,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用爪子和牙齿做武器攻击着库雷乃依。
库雷乃依抵抗着,伤口的刺痛让他血气上涌,终于也豁了出去,不顾一切地和赛西路扭打成一团。
依靠重量和身高的优势把赛西路压在了身下,暂时作为胜利者的库雷乃依气喘吁吁地抬起头,修长的十指保持卡着赛西路脖子的姿势。
“赛西路,你要相信我。”库雷乃依痛苦地说,“就像在学校里一样,我们一直相亲相爱……”
“闭嘴!”赛西路扭曲着脸咆哮,“那时候你还跟我说,你会和我、和托莫米一样,永远永远敬爱和感激着卡拉牙先生!”
库雷乃依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后脑勺却突然一麻,眼前黑了过去。
“你终于想起自己是个狱警了,我的小赛西路。”奥托兹奇叉着双手,悠闲地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他一直在围观。
“呸。”赛西路掂了掂手里的电棍,朝昏过去的库雷乃依脸上啐了一口。
(八)
库雷乃依本来已经绝望了,他决定放弃越狱和找到卡拉牙的念头,在塔卡拉兹卡里耗尽一生。
然而奥托兹奇却说了不。
因为小狱警就要结婚了,在下个月。赛西路就要永远地离开塔卡拉兹卡了。
“我原以为可以把他一直留在这儿的。”大佬奥托兹奇的脸上充满了和他身份不符的忧伤,“我喜欢他。”
库雷乃依在心底哼了一声。“他本来待了一年就要走的。”
“是我把他留下来的!”奥托兹奇发出一声低吼,看向库雷乃依,“我帮你一次次地越狱,每一次都在赛西路值班的时候,就是为了让他犯错永远不会调离塔卡拉兹卡!”
“那你不怕他受罚……”库雷乃依吃惊不已,稍后陡然醒悟了过来,“我明白了。每一次你帮我逃出去,又会帮赛西路把我抓回来,让他将功抵过。所以这真的是一个死循环,我们都被你牢牢掌控在手中!”
奥托兹奇冷哼一声。“我无所不能。”
库雷乃依懊丧地抱住脑袋,喃喃道:“所以你从没有真心帮我找过莱昂和卡拉牙……”
“我和卡拉牙也有生意往来。现在都是。”奥托兹奇得意地加重了一下最后几个字,“我帮他假死,又特意托人转告莱昂,说你除掉了卡拉牙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他。莱昂很怕,于是我让他去找赛西路寻求庇护。”
最后知道真相的库雷乃依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九)
塔卡拉兹卡的暗界之王——大佬奥托兹奇决定越狱了。
而且罔顾当事人意愿地拖上了他在狱中的室友——创下一年十二次光辉记录的越狱老手库雷乃依。
两人非常顺利地上了火车,一路上大摇大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谁。
今天正好是赛西路结婚的日子。
可负责人的小狱警果然不出预料地穿着礼服追了过来。
三人一路追打,爬到了火车顶上。
“奥托兹奇,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要逃走的。”赛西路说着狠狠瞪了库雷乃依一眼。
库雷乃依翻了个白眼,倒像是他真有本事带坏奥托兹奇一样。
赛西路继续恳求着奥托兹奇:“跟我回去吧。”
奥托兹奇冲着赛西路的枪口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你知道我心里想要什么么?”
赛西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奥托兹奇咧嘴一笑,依旧是和身份不符的天真灿烂的笑脸,看在赛西路眼里却变得可怕了起来。
“我……不……”赛西路结结巴巴地回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奥托兹奇强调了一遍,“跟我回塔卡拉兹卡。”
赛西路惊慌地摇头。“可是我就要和基拉结婚了。”
“基拉?你的那个青梅竹马?”奥托兹奇眼里暗流汹涌,他凶狠得舔了舔嘴唇,“我可以杀了他。”
“你!”赛西路像被吓到了,他冲过来狠狠地撞向奥托兹奇,“你不准伤害基拉!”
奥托兹奇侧了侧身子,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赛西路的攻击。赛西路来不及刹车,把一旁自得其乐围观着的库雷乃依撞得趔趄了一下。
“喂!”库雷乃依站立不稳,滑下了火车的车厢顶,只剩下双手死死地抓住边缘,“拉我一把……”
还在火车顶上对峙着的两个人没人理他。
“请自觉地回到塔卡拉兹卡。”赛西路倔强地拿枪对着奥托兹奇。
“跟我一起回塔卡拉兹卡。”奥托兹奇毫不松口。
火车呼啸着行驶着,不远处就是一个低矮的山洞。
照这个趋势……
会撞上去的吧。
“你们还有人听我说话么?”库雷乃依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
两人充耳未闻。
知道不能对自己的存在感抱有任何期待了,库雷乃依往下瞥了一眼。很好,火车轨道之下恰好是一片绿莹莹的湖水。
“Ciao~”库雷乃依轻轻说了句,闭眼松手,朝下纵身一跃。
(十)
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库雷乃依的头顶。
火车的车厢顶正和山洞中的岩石摩擦而过。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