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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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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飞
我的风筝,为什么总是飞不高?
我抱着我的塑料风筝,问妈妈。
妈妈笑了笑,说,宜霏,你顺着风跑,风筝就飞起来了。
于是,我努力的跑着,跑着,身后的风筝飘起来,飘到半空,却总也飞不到天上。
妈妈,我跑得很努力,但是我的风筝,还是飞不高。听别人说,只有纸风筝,才能真正的飞到天上。
纸风筝太容易破了。妈妈叹了口气,宜霏,你一直是非常听话的。
其实我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肯给我买纸风筝,因为家里穷,如果我把纸风筝弄坏了,就没钱买第二个风筝。
我也知道,为什么爸爸不能来陪我放风筝,因为爸爸很忙,他要努力赚钱来养活这个家。
也许,我的风筝,真的永远飞不高。
不过,我什么也没有说,宜霏本来就是最乖的孩子。
纸鸢.飘
再后来,进学堂念书,也不再记得当年的那个塑料风筝,偶尔在公园看到孩子们手中细细长长的线,再看着遥远的天空中那若隐若现的风筝,只是会心地笑笑,并不想其他。
一天听盈粲—也是一个善感的女孩说起一个故事,一个纸鸢的故事,故事并不算悲伤,只是我听着,却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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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给我的纸鸢,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快乐。
其实,他不是我亲哥哥,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永远是我心中最亲最爱的哥哥。
自从我懂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的父母,哥哥告诉我,我的父母是冰魔族的人,我也是。冰魔族与寻常的人不同,所以,哥哥让我住在他为我搭建的小木屋里,不要到有人群的地方去。
哥哥没说为什么我不可以去有人群的地方,但我却是知道的,每次看到那位负责照顾我的姜婆婆看着我冰蓝色的瞳孔时那怨毒的眼神,听着她口中喃喃的念着“妖女”的声音,我便明白了一切。
我小时候哥哥经常来看我,每次来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纸鸢,蜻蜓、蝴蝶、飞鸟……然后他就带着我去屋子后面的山岗,让手中的纸鸢高高地漂浮在云天之间。
哥哥总是很奇怪,他说别的孩子看到高高飞翔着的纸鸢,总会欢呼着跳起来,而我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默默地微笑着。
我依然只是默默地笑着,而我心中的幸福却已经达到了顶点—这种幸福,早已不是欢呼雀跃所能表达。
茉儿,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哥哥说,不过,不知怎的,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会希望我能做些什么让你更快乐一些。
我依然睁着大大的眼睛不说话,其实,哥哥,只要能这样看着你,看着你手中的纸鸢,便是茉儿最大的快乐。
我十二岁那年,哥哥说,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向一个武功很高强的门派学武—好像叫什么武当派,我不清楚,也不在乎。
其实我想说哥哥你不要走,你走了茉儿就再也没有快乐。
只是我说出的,却是哥哥,你保重。
也许哥哥说得对,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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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
一同听故事的人问。
盈粲淡淡地笑了笑,“不是每个故事都有后来的。”
不知怎的,觉得盈粲的笑容,与故事中的茉儿,一模一样。
不要再听这种伤感的故事了,宜霏。臻将我轻轻拉开,递了一卷卫生纸给我。
真以为我的眼泪这么多吗?
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知道我从来就这样的。
哥们,你总这样不会体贴女生,以后会真的找不到老婆的。我突然又笑了。
臻总是能让我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虽然我一直觉得他很笨。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盈粲总喜欢写一些伤感的故事,她本来应该是很快乐的,因为她有一个那么好的爸爸—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拥有任天堂游戏机和小霸王学习机的人,也是全班第一个拥有电脑的人。
风筝.断
再后来,我的家境转好,也再不会为了一点柴米油盐而烦恼,爸爸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皇天总归不负有心人的。
只是我却也发现,爸爸和***争吵也越来越多。然后妈妈哭泣着告诉我,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陪在她身边,与她一起默默地流泪。
一天,爸爸对我说,他要走了,永远的离开这个家。我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流泪,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能如此坚强。
突然明白,也许飞不高的风筝,可能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而所谓的爱情,也如同手中的风筝,一旦飞高了,便会挣脱丝线飘然远去。
其实那根丝线本是如此脆弱,只是,我们都太专注于那遨游在天宇的风筝,不曾注意到这点而已。
风筝这样的东西,对我来说,实在太奢侈了。我叹了口气。
所以,当臻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想同我做朋友的时候,我只是说,“我们永远是朋友,也永远只能是朋友。”
我突然想打电话给盈粲。
电话那头的盈粲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把那个故事的结局传真给你吧。”
盈粲的故事很多,但我已经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故事。
纸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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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终于回来了。
他手中,拿着天女散花的纸鸢,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
我欣喜地迎上前去,只是,我的手刚碰到纸鸢,一把长剑便已从我的胸口穿入。
带着点点青斑的纸鸢从我的手中滑落,我知道,那是我冰魔族青色的血。
“少爷,除掉了冰魔族这最后的孽种,这武当掌门的位子是非您莫数了。还真不枉当年老爷特意留下这小孽种。”我听得到,是姜婆婆的声音。
原来哥哥救我,抚养我,只是为了等我长大后由他亲手来杀了我—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哥哥啊,我却始终认为你是我的哥哥,我始终记得那些纸鸢,还有你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
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会希望我能做些什么让你更快乐一些……
纸鸢……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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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盈粲传真过来的东西,我没有再流泪。
盈粲之所以终于肯给我看这个结局,便是知道,我已经不会为它再流泪。
电话铃响了。
居然是盈粲。
你知道吗,其实,虽然我是班上第一个拥有电脑的人,但是自从我五岁开始,我的爸爸就再也没有回家。电话的那头,已是泣不成声。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拿着听筒,泪流满面。
风筝.逝
臻很惊讶我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那个城市,他说一直以为我不喜欢旅游的。
我笑了笑,说叫盈粲一起过来吧,我们去放风筝。
臻公寓后面的草地上,成群结队的孩子们望着头顶高高飞扬的风筝欢呼雀跃着,还有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们,彼此凝视对方的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柔情蜜意。只有我们三个,静静的望着手中的丝线,似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
其实,我是来签证的。直到暮色降临,我才说出这句话。
一定要离开吗?加拿大很远,也很冷。臻有些不舍。
嗯,只是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一段日子。我叹了口气。曾几何时,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风筝,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风中飘荡,不知何去何从。
保重。盈粲的笑容,一如从前。
纸鸢.风筝.悟
很久没打开邮箱,异乡的三年,的确太忙碌了,忙碌得让自己都忘记了空虚。
删掉了一些垃圾邮件,发现两封久违的邮件,一封是盈粲的,一封是臻。
盈粲的邮件里什么也没有写,只有一个故事,纸鸢的故事,茉儿的故事,也是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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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五十年过去了。
这五十年中的每个夜晚我都会做一个同样的梦,梦中我会见到茉儿,她手里捧着我送给她的纸鸢,冰蓝色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茉儿从没有对我说一句话,但是她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似乎在一遍一遍的问我,“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年前,我再也受不了这个梦魇的折磨,辞去了武当掌门—这个肮脏的掌门,本是我用茉儿的鲜血换来的。
这十年里,我云游四海,行侠济世,渐渐的,我梦中冰蓝色眼睛的少女眼中的泪水似乎已不再,只是,我依然看不到她的笑容—
我永远都记得茉儿抱着我送给她的纸鸢的时候,脸上那恬淡而甜美的笑容—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年我不能为那样的笑容而放弃父亲的计划?
茉儿是冰魔族的后裔,可是,她又究竟做错过什么?
其实像我这样灵魂肮脏的人,本来就不配得到那纯净而甜美的笑容的。
哪怕是在梦中。
“道长爷爷,我的纸鸢被你的手缠住了。”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
我转过头来,顿时惊呆了—
身后的女童,除了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居然同以前的茉儿一模一样。
女童咯咯地笑着:“爷爷可以把纸鸢还给我吗?”
我木然地将纸鸢递过去。
“谢谢爷爷。”女童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跑开了。
她,是茉儿的转世吗?我不禁疑惑。
我想去打听这个女童的身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其实,她是不是茉儿的转世,又或者人世间是否真的有轮回转世,本不重要。茉儿或者她,都是一只只飘浮在天空中的纸鸢,因为生命本就如同纸鸢,美丽而脆弱,易灭也易生。我们会有意无意地弄破手中的纸鸢,以为纸鸢这东西很容易再造,后来却才明白,同样的纸鸢是不可能有第二只了—
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在这支纸鸢没有毁坏之前,好好的珍惜,方能无怨无悔。
我们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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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打开臻的邮件。
“宜霏,当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想我和盈粲已经结婚了。本来我是准备早点告诉你的,盈粲说,还是不要打搅你吧。
也不知道你在加拿大过得好不好,总觉得你是在江南水乡出生的女孩子,怕是适应不了加拿大的冰天雪地。不过盈粲说,你能照顾好你自己的,因为你是像风筝一样的女孩子,飘到哪里都能自由自在。
我想,也许盈粲更了解你吧,如果我像她一样了解你的话,也许当年你就不会走了。
宜霏,今天我和盈粲一起去放风筝了,盈粲说,你和她,都一直害怕抓不稳风筝的线,不过她说,也许,不是每个风筝的线都是那么不牢靠的,而且我们自己也何尝不是一只风筝,又怎敢保证牵着自己的那根线能永远牢固。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灿烂,说真的,我从没有看到有人笑得这样美。
为我们祝福吧,宜霏,永远怀念我们三个人在我家公寓后面放风筝的日子,不过也许当你回来的时候,大概我们会有四个人一起放风筝了—不要再笑我,我实在是迫不及待的想当爸爸了。
友 臻”
我离开电脑,起身到窗前。
公寓前面的山坡上,绿草如茵,那些金黄色头发的孩子们手中拿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风筝,笑容,是那般地灿烂。
我恍然大悟。
生命如同风筝,美丽而脆弱,为何我们要总死死的盯着那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其实,来来去去,去去来来,皆只是风筝的游戏而已。
只是,我们原本可以更美丽的。
我们,也应该更美丽的。
我终于微笑了。
不错,我们应该更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