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五月壬子，康熙至孝慈皇后梓宫长春宫前祭酒，行百日致祭礼。
孝慈皇后侍女——贵人魏氏于灵前痛哭昏厥，康熙虽看得出魏氏的算计，仍是顺水推舟，晋魏贵人为令嫔。
长春宫前，孝慈皇后之女固伦和敬公主跪在富察氏灵前，心中恨恨：好个娴贵妃！好个令嫔！
寿康宫大佛堂中，皇太后钮钴禄氏坐在佛前，唇边笑意莫测。
康熙知道如今让佟佳氏位居皇贵妃已是有些逾例，可是他真的舍不得让她再受委屈。既然这魏贵人自甘跳出来做靶子，就让她如愿以偿吧！康熙微微冷笑，谕令嫔居延禧宫。
富察府上，傅恒福晋瓜尔佳氏正哄着十八个月的儿子福隆安喝药，傅恒匆匆进屋尚未入内就闻得稚儿隐约泣声，心中绞痛，立在帘后深吸口气压下愁容，面色平静的抬步入内。
转过屏风，傅恒就听见儿子抽抽噎噎的哭道：“……苦，不要……”想到过几日府上众人都要去为皇后送灵，不由得皱起眉，思虑起这府上何人可留下以镇宅，自己的儿子托给何人照拂才能放心。
走到瓜尔佳氏身边，傅恒拿起放在一边的蜜饯盘子，对福隆安轻声诱哄道：“珊琳乖，喝了药，有糖呢。”
福隆安看着傅恒的眼神却有些陌生，哭着搂了瓜尔佳氏的脖子转了后脑给傅恒，瓜尔佳氏也不理傅恒，只拍哄着儿子。
傅恒抿抿唇，托着蜜饯盘子站在一旁，看着福晋嬷嬷一勺勺的哄着儿子喝药。因儿子那眼神，傅恒心里头翻腾着难受，他知道自己几日不归，儿子怕是都有些不认得自己了，福晋心中也是有些怨气的，可是不说什么尽忠职守的话搪塞，那是他的长姐啊，教养自己长大，为自己铺平仕途的长姐。近日皇上性情忽变，圣心难测，永琮阿哥如今已居于养心殿，此等情状仿佛前朝，姐姐拼了命为永琮阿哥挣得命来，自己咬牙也得将一切安排妥当了，必要抹去旁人诋毁小阿哥的可能。
瓜尔佳氏哄着儿子喝了药，松了口气，瞥见夫君立在一侧，身形寂寥，心下涩然，勉强抬头笑道：“老爷，珊琳要吃蜜饯呢。”
傅恒忙挑了颗糖果送到儿子口中，从瓜尔佳氏怀里接过了孩子。
福隆安瞧了眼傅恒，转眼看看瓜尔佳氏，便乖乖的搂住了傅恒的脖子。
康熙冷眼瞧了傅恒几日行事，觉着他很是个栋梁之才，将心中因养心殿中哭闹着要皇额娘的永琮生出的芥蒂抛在一旁，对孝慈皇后兄弟傅清傅恒加恩安抚，又令人在东安门内为傅恒修葺宅邸。如今听说傅恒嫡子染病未愈更是赐下御医。
傅恒谢恩领旨，只隐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孝慈皇后身边嬷嬷侍婢被接回富察家奉养，众人推敲来去，今日终于查得结果：孝慈皇后之死脱不开后宫主位众人推手，只是也有皇太后的冷眼旁观。且二阿哥永琏之死亦是人为！傅恒一直想着那日孝慈皇后看他的那一眼，如今倒是明白了些，想着长姐留下的两条血脉，眸色暗沉。
孝慈皇后移棺下葬，京中命妇皆往哭送。瓜尔佳氏即使心中担忧儿子也不好告病，只得恋恋不舍的更衣登车而去。
后宫妃嫔阿哥格格，除了宫外行宫正在同痘疫挣命的八阿哥永璇与陪护的嘉妃，亦列队送了半程。
胤祯眯着眼瞄着皇帝从身边嬷嬷怀中抱过的孩子，失母嫡子，众多的儿子……呵，真是诡异的相似啊！
胤祉站在胤祯身后，一眼扫过那边将七阿哥抱在怀里的皇帝，转而将眼神定在身前这五阿哥身上，自己境遇奇异，却也保不准旁人不会逢得机缘，那么，如果这永琪也是自己那些兄弟，会是谁？
胤禔虽然不喜欢和康熙表现父慈子孝，再者自己现在肯定就是康熙树在众人前替佟佳氏遮掩的靶子，可自己现在不过一个两岁小儿，在宫里还是只能依靠康熙过活，平日里在养心殿还能在康熙的容忍范围内折腾着发泄点儿心头的憋屈，在外头，就得克制着心里头的恨意，乖巧的配合康熙的行事。
乖乖趴在康熙怀里，胤禔到底是不甘心，遂小声问道：“皇阿玛，皇额娘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康熙轻轻拍着胤禔的背，轻叹道：“你皇额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永琮乖乖听话，长大了就知道你皇额娘去哪儿了。”小孩子想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吗？那时候太子——胤礽也这样问过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才会明白什么是死亡，或者自己该像那时候一样安排人给永琮诵书，有了功课绊着，这孩子也该是没心思问这些有的没的了。
富察府上众人忙做一团，小少爷又发起烧了，虽府中有积年的老人坐镇，可老者也不是大夫，幸好宫中御医医术了得，一剂汤药送了下去，一日小心看视，富察家嫡子气息平顺下来，身上的烧也退了些。
胤俄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上燥热，喉间干涩，翕张唇瓣，挣动两下，就感到有温热甘甜的水喂了进来。喉咙舒服许多，又觉着身上粘腻，胤俄勉强道：“热……”就听得周围一阵混乱，温热的帕子擦拭着身体，胤俄觉得舒服了些，又睡了过去。
老者领着一干侍从屏息等着太医诊脉，看到儿科圣手面露欣慰笑容，老者很是松了口气，伺候在侧的仆从无不额手相庆，小少爷终于无碍了。
胤俄再醒来的时候很是惊讶，眼前物什瞧着陌生，却同梦境所见很是相似，自己这是，转世重生了吧，这一病方才唤醒前世记忆？可是他并不记得自己去过阎罗殿，也没喝孟婆汤，更没见到九哥……那，九哥，九哥是不是也这般的转世投了胎？
胤俄心中一紧，九哥可是先走了十五年啊，提早了那么些年，九哥，你要弟弟如何寻你？
九哥，你可别喝了孟婆汤，记得来寻弟弟！胤俄皱着眉颠三倒四的想着，忽然想到自家哥哥没心没肺的脾性，觉着还是自己长大去寻他比较妥当。胤俄抬手在眼前握了握，九哥，等着弟弟去寻你！
孝慈皇后丧仪毕，行宫处又传来消息：八阿哥永璇没熬过痘疾，没了。
虽八阿哥按制属夭折，丧仪从简，好歹也是宠妃之子，还有个活着的同胞兄长，宫中少不得又是一场忙乱。
嘉妃还居永寿宫，哀伤过度，自此缠绵病榻。康熙探视过一两回，便不再去。
八月丙寅，上封大阿哥永璜为贝勒，于工部办差。
九月甲戌，谕禁廷臣请立皇太子。
众臣一时不明皇上此举用意，行事愈发小心。
傅恒对上永璜惶然的眼，只命心腹送去四个字：静心办差。
上书房中，康熙着意考校众人功课，念在永琪永瑢年纪小且刚刚病愈的份儿上，只略略责备两句便略过去看宗室子弟的课业。
胤祯躲在永珹身后，紧咬牙关，眼前这人神态语气是在太像皇阿玛，上辈子被皇阿玛当做卒子支使，赔上一辈子，父子情谊半做怨恨，这辈子若这人就是皇阿玛，他要怎么办！
胤祉低着头做懊恼模样，心下冷笑，这几日他着意打探了弘历同孝慈皇后之间的情谊，再看如今皇帝的行事，果然是皇阿玛！且皇阿玛不过比自己来得早几日罢了。如此看来，只怕那位皇贵妃也是来头不小呢，若是这位皇贵妃诞下皇子……胤祉眯起眼，他可还记得他那位皇阿玛的手段，将心头浮上的念头抛开，决定晚些时候去翊坤宫给纯贵妃请安的时候让她将之前做的事儿都收拾干净了，至少不能牵扯进皇嗣的生死，甩不脱的就去顶了最轻巧的罪责，至于自己，且安心读书，等着那永琮长大，再作计较。他虽然讨厌雍正，但是韬光养晦却着实是个好办法。
胤禔看着搂着自己掉眼泪的和敬，微微皱起眉头：小丫头啊，你知不知道这屋里头的人都是皇上的人？而现在的皇上已不是那个宠你如宝的弘历了。
轻叹一声，捏捏和敬的手，胤禔另一只手抬起似模似样拍着和敬的肩膀安慰着，嘴上却道：“姐姐，皇阿玛说皇额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姐姐会和皇阿玛陪着永琮吧？不会也去很远的地方吧？”
和敬勉强笑笑，轻声道：“姐姐会护着永琮的。”
胤禔心头一跳，这丫头怕是听了什么流言了，能在西三所传话儿，大概是皇太后的手笔了，这城里头真是一刻也停不了算计。但愿这丫头聪明点儿，可是千万别跟皇阿玛别着性子、同佟佳氏过不去，上辈子佟佳氏死了还能让老爷子一直护着佟佳氏一族、惦记着胤禛，现在人活着，老爷子可是觉着这是老天赐给他们的缘分呢，瞧着老爷子宁可得罪了富察家，将他老人家一直挂在嘴上说是最重视的嫡子嫡女至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就知道老爷子怕是容不得任何人给佟佳氏气受。这丫头可别被利用了做那探路石，若是被皇阿玛记恨上了，虽然身为元后嫡女不会被苛责了，只怕将来这丫头嫁到了蒙古，日子会不好过。
胤禔仰头抬手去抹和敬的眼泪，笑道：“嗯，永琮知道姐姐疼永琮，皇阿玛也说会护着永琮和姐姐呢。”
和敬垂眼看着孩子认真的模样，微笑点头：“嗯，皇阿玛自然会护着咱们。”心下涩然，皇阿玛会像护着大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他们一样护着咱们的……永琮，你可知道皇阿玛现在心里哪里还顾得上你我？
胤禔瞧着和敬有些钻了牛犄角，索性缠了她日日来为自己念书，又说别的书听得多了没意思，便要她为自己讲故事。
宫中能有什么故事书，和敬只得将《春秋》讲了又讲，倒是因此将身边嬷嬷劝诫她忍耐的话听进去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