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奥古斯都。
我看到那些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元老们终于臣服在我的脚下，高声地呼喊着这个名字。
我的嘴唇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盼望已久的这天，终于到来了。
奥古斯都，一个多么尊贵而诱人的名称，就是这个名称，引得多少英雄耗尽自己的一生心血，引发了多少战争，多少罹难和屠杀。
我想到凯撒，尊贵而伟大的凯撒，他倒在了与这个称号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直到如今，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倒下的地方那片鲜红—英雄血染的鲜红。
不，不，那不过是尤利乌斯.凯撒，他已不过是人们回忆中的英雄，现在的他，也只是萧瑟墓地黄土之下的一缕灰尘—天威赫赫的凯撒，死后也不过是尘土而已—
而我，奥克泰维斯.凯撒，才是真正的奥古斯都—真正的凯撒大帝—
那些曾经在元老院丧心病狂的拿着刀行刺向你的懦夫们，如今正服服帖帖的跪倒在我的脚下，高呼着奥古斯都—罗马皇帝—
凯撒，你听到了吗？
“也许有一天人们会叫你奥古斯都，但是，你永远不会是凯撒。”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柔和，却又是那样的清冷。
我突然全身一阵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这个狂喜而重要的时刻，回想起那个声音—
这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刻想起的声音—
如同拥有它的那个人—那个女人—我都不该在这个时刻想起。
只是，我能打败所有的对手，却最终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她，不知不觉，她的一笑一颦，她的每一句话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叹了口气，拿起那块她最后交给我的石板—
“把我和安东尼葬在一起。”
石板上只有一句话。
我苦笑了一下，她最终还是认为自己是安东尼的妻子，尽管我知道，那个过于感情丰富而头脑愚笨的男人永远不配得到她的心。
无论如何，她最终还是认可了他对她的痴情，他为她和埃及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权力、荣耀、祖国，乃至生命。
她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也懂得知恩图报。
克利奥帕特拉。
我喃喃的念诵着这个名字。
克利奥帕特拉，你究竟是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我在你死后得这么多年里，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我自认为能猜透一切，为什么你偏偏让我永远摸不着边际？
为什么你就是死了，也不肯多给我留下一句话？
一
“你好，棕头发的孩子。”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她叫克利奥帕特拉，她只是我在叙利亚森林遇上的黑眼睛姑娘。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森林泉水中沐浴，说真的，我从来没有看过她那么白皙的皮肤，白得那般纯净，似乎一尘不染，但她却久久的将自己雪白的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泉水里，我看得出她的皮肤已因为寒冷而略略发青，可她却依然静静地站在泉水里，似乎没有一丝出来的意思。
我走上前去，“你已经洗得够干净了，出来吧，黑眼睛姑娘。”
我不是个羞涩的人，但却也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虽然是执政官凯撒的侄儿，我却很明白，我的继承人位置还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而争取这个位置则需要事事小心。
只是，我却禁不住对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女人说出了这句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她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她那双明澈如秋水的黑眼睛里没有任何羞涩，也丝毫不见任何挑逗—
若是我没看错，那双美丽得让我心醉的眼睛里，只有一种情绪—一种我也曾深深感受过的情绪—
孤独。
是的，孤独。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衣裳，一身纯白，映衬着她秀美的黑发和宁静的黑眼睛，妩媚动人—
其实现在想起来，她的容颜是过于妩媚了，说妖媚也并不为过，当时我却只觉得纯洁而亲切—
然后，她向我微笑着，说：“你好，棕头发孩子。”
“你真的很美，黑眼睛姑娘。”我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
“你不是说这句话的第一个人，但我还是很高兴。”她淡淡地笑了笑，“可惜你不算好看。”
我有些惊讶，虽然我从镜子里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但毕竟如此直白的告诉我我长得不好看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自己长久的浸泡在泉水里吗？”她依然淡淡地笑着。
“也许你觉得你很美，不过冻得发青的皮肤实在美不到哪里去。”也许是了报复她刚才的话，我略略的讽刺道。
“我并不美。”她突然收敛了笑容，“我只是觉得我很脏，很脏，脏的永远都洗不干净……”她的眼睛中又浮现出了我开始看到的那种神情—
孤独—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轻轻的把她拉到我身边，用我所能知道的最亲切最甜美的语言安慰着她—
也许，是她太美，美得让我也动心。
也许，我和她，本来就是同样的人。
同样孤独的人。
我们就这样的相恋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相恋，也许有些人会觉得好笑，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本谈不上爱情，只是我却明明白白的，那些与她相处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时光。
我告诉她，有一天我一定会当上罗马的奥古斯都。
我以为她会笑，她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神情庄重而严肃，“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的，别人也许不行，但你能够。”
然后她背过脸去，不让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我明白，她没有流泪。
她根本不会流泪。
因为我也一样。
我已经记不清我在叙利亚森林到底过了多少日子，我只是一厢情愿的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的持续下去，永远也不要结束。
不过它终究是要结束的，其实这一点，在它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清清楚楚了—只是始终不愿面对而已—我居然也有不愿面对的时候，我叹了口气。
我永远都记得我们分别的那个夜晚，那天，我收到来自罗马的急报，我那位伟大的叔叔凯撒已经踏上了埃及的征途—我明白，我应该回罗马，帮助他稳定罗马的政局—
只是我突然不愿回去，我不愿回到曾经的孤独—
我的黑眼睛姑娘啊，如果可以，我情愿不做那遥不可及的奥古斯都，只要永远的留在你身边—
只是，她却做了另一个选择—
毕竟，她不只是我的黑眼睛姑娘—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也许，我本该猜到的，或者我早就猜到，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而已。
那个夜晚，我们并没有告别，她只是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将她的唇贴到我的唇上，她的吻温柔而纯粹，我的整个身心都似乎融化在这甜美的吻中了。
“我爱你。”迷朦中，我似乎听到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最简单却又最深刻的句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森林的草丛里，大概是清晨的露水沾湿了我的睫毛，我只觉得眼睛有点湿润。
我不会哭，罗马的奥古斯都是永远也不会哭的。
只是我明白，我的黑眼睛姑娘从此不会再回来。
再也不会回来。
二
于是我回罗马，与叔叔的部将安东尼一道维护着罗马的秩序—渐渐地，罗马的贵族们也都认同我为叔叔真正的继承人。
而我的叔叔凯撒，也取得了远征埃及的胜利，整个罗马也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唯一不高兴的，却是我的婶婶凯尔维吉妮。
因为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已经诞下了叔叔的孩子—而且，不久之后她将带着无比尊贵的凯撒之子来到罗马—
我并不在乎什么埃及女王，也不在乎凯尔维吉妮未来的命运—但我却不能不在乎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凯撒之子—
虽然叔叔已经认我为养子，但是我的一切都可能毁在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上。
毕竟，那是叔叔的亲生儿子—伟大凯撒的亲生儿子。
于是我答应凯尔维吉妮，我去见克利奥帕特拉。
事实上，我也想知道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值得凯撒这样的英雄如此为之倾倒。
我见到她的那一刻，我便完全明白了。
她当然是值得任何男人为之倾倒的。
因为，我也曾经如此。
见到她的时候，她怀中正抱着那个孩子--伟大的凯撒的亲生儿子，她依然美丽黑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怀中的孩子，目光柔和而清冷。
她身上戴着地中海最名贵的珍珠，头上戴着最美轮美奂的皇冠，只是，我依然看到了她眼眸中深藏着的东西—
孤独。
虽然被藏得更深，我却发现这种孤独比以前更甚了。
而我，也何尝不是如此。
“奥克泰维斯。”她抬起头来，微笑着。她妩媚微笑带着无穷无尽的诱惑，我毫不怀疑这样的微笑能让伟大的凯撒也为之倾倒。
“回埃及去。”这是我唯一能对她说的话—我不能忘记，现在的我们，是罗马将领奥克泰维斯.凯撒和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我更不能忘记，现在在她怀里的那个孩子，恐怕就是未来阻拦我登上帝位最大的障碍。
未来的凯撒只能有一个—
那个人—一定只能是我。
如果我注定失去我的黑眼睛姑娘，那我至少要实现我奥古斯都的梦。
“如果我回埃及，那凯撒里昂谁来照顾呢？”她似乎丝毫没有愠色，笑得依然灿烂。
“未来的凯撒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我依然阴沉着脸。
她的微笑似乎渐渐地消失了，她的眼睛似乎又移到了怀中的孩子脸上，沉吟了一会儿，声音依旧柔和而平缓，却又无比清冷坚定，“奥克泰维斯，你一定要记住，也许有一天人们会叫你奥古斯都，但是，你永远不会是凯撒。”
她顿了顿，“凯撒永远都只有一个。哪怕有一天他的身体化为尘土，他的名字任人唾骂，凯撒都是永远独一无二的—无论是你或者他—”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天真的大眼睛，“都永远不可能取代。”她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崇拜—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不错，凯撒是英雄。
美人总是崇拜英雄的。
她也不例外。
克利奥帕特拉，总有一天，你会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那个人，绝不是尤利乌斯.凯撒—
绝不会—
三
凯撒倒下了。
倒在了离帝位一步之遥的地方。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表情沉重，却并不难过。
尤利乌斯.凯撒已经完成了他应该做的事情，也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她也只能离开。
不过，我已经不在乎这些。
棕头发孩子与黑眼睛姑娘的故事，早已只是昔日模糊的记忆，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楚，它到底是真实的存在过，或者只是我曾经的一场梦？
只是为什么，我却又始终不能把这场梦全然忘记？
我叹了口气。
原来我也没有那种操纵一切的力量。
哪怕，也许有一天人们会叫我奥古斯都。
后来，我与安东尼结盟。
安东尼远征埃及。
安东尼爱上她，而且神魂颠倒，为了她甚至不惜牺牲罗马的利益。
罗马人对安东尼日渐不满。
我把我姐姐奥克泰维娅嫁给安东尼—我知道贤淑端庄的奥克泰维娅锁不住安东尼的心，但是我不在乎。
若是牺牲一个奥克泰维娅的幸福，能让罗马人看到我的宽厚和大度，绝对是值得的。
安东尼果然抛弃了奥克泰维娅。
安东尼还是要娶她。
安东尼真傻。
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情而放弃权力和荣誉，只有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
何况，她不会真心爱安东尼的。
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她。
能真正让她动心的东西，绝不是爱情，而是权力。
我和她是一样的。
只有权力，才是我们真正的追求。
只是，有时候我也希望我能像安东尼那样傻。
有时候，不要把一切看得太清楚，岂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在元老院公布了安东尼的遗嘱—遗嘱中宣布，将罗马的大片土地送给埃及。
罗马人愤怒了。
而这种愤怒，正是我需要的。
接下来的，自然是决战。
那场决战中，她同安东尼一起亲临战场—事实上，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亲自上战场督战。
不过，无论她作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惊讶的。
她要的是胜利，为了胜利，自然什么都不会顾惜的。
当然，我也一样。
只是我到现在依然不明白，既然她下决心上战场督战，又为何在我们目光相会的那一刻，掉转船头离开。
而且，若不是她的离开，导致安东尼追随而去，那场战争的胜利者，我也不敢肯定究竟是谁。
无论如何，我赢了那场决定性的战争。
结局，往往是最重要的。
安东尼自尽了，死在她怀里。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冷冷地笑着，高贵的将军终于还是不敢面对沦为阶下囚的命运。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死的。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决不会放弃。
所谓的自尊和荣誉，在我们选择权力的那一刻起，就被弃之脑后。
用不了多久，我和她又要见面了。
我想象着她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得意。
赢家总是得意的，我也不能免俗。
四
她被带我面前来的时候，依然是仪态万方。
退去了珍珠和皇冠，一袭黑发披在肩上，却丝毫不显凌乱，美丽的黑眼睛依然恬淡而清冷。
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她似乎天生就应该是女王的。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努力地想在其中发现一丝一毫的谄媚与讨好，却找不到一点影子。
我支开了所有的人，冷冷地笑了笑，“你没有什么同我说的吗？”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倨傲而清冷。
“你很美，到现在还是很美。 ”我依然冷笑着，“你为什么不试试呢？也许我也会像凯撒、安东尼那样拜倒在你的脚下呢？”
“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我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很清楚对方了。”她叹了口气，“侮辱我让你这么快乐吗？”
“那你现在总算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凯撒了？”我不禁显现出了我的得意。
她突然嘲讽地笑了，“奥克泰维斯，我的回答永远是一样的。凯撒永远只有一个。你只能成为奥古斯都，而不是凯撒。”
“克利奥帕特拉，你可知道，只要我愿意，我马上就可以杀了你的儿子凯撒里昂，把你带回罗马游街示众，让那些憎恨你的罗马人把唾沫吐在你的脸上？”我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段话。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激动。
她的回答异常平静却出人意料：“我知道你做得到的。我想回去休息了，去罗马—毕竟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
我居然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缓慢而坚定地转身离去。
不过，我还是以为她坚持不了多久的。
用不了多久，她一定会再跑过来，跪在我的脚下。
她一定会屈服在利益的脚下—
一定—
但是她死了。
据说，结束她生命的，是一个美丽而凄绝的蛇吻。
她只给我留下我现在手中的这块石板。
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她。
她同我，其实并不一样。
一点也不一样。
五
恍惚中，我的手松了，石板滑落到地上，粉碎。
就连这块石板，也最终碎了。
也许，她注定是不属于我的。
突然发现破碎的石板中间，似有什么在闪闪发光—
是金箔—
金箔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是叙利亚的文字—
我的手顿时有几分颤抖。
小心翼翼地捧起，果然，是她的手迹。
“我棕头发的孩子。”看到这第一句话，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我原本以为我早已不会哭泣。
原来记得那场梦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
我接着读下去。
“每次当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不过，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念诵过这个名字了。
其实我知道，我应该忘却这个名字的，为埃及，也为自己。可是我最终发现我做不到，也许你能够做到吧，或者说我希望你能做到，否则你也只能同我一样，在华丽辉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痛苦的心—虽然我知道，你一定能隐藏得很好，如我一般。
只是，我也清楚地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忘记的。
于是，我将我想告诉你的一切藏在这块石板的中间，只要石板不碎裂，你便永远无法发现。
也许有一天，这块石板真的会裂开，不过，到那个时候，也许你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奥古斯都，站在俯仰众生的山颠；也许你已经白发苍苍，正抚摸着小孙儿与你同样的棕色头发，向他讲述着我们曾经的故事；又或许，直到你闭上眼睛与世长辞的那一刻，也没能发现这个秘密。
或许，对你而言，最后一种结果是最美好的吧，有些事情，虽然时间的流逝会冲淡一些悲伤，毕竟也不可能完遗忘—
回忆，有时候的确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其实我也知道，我本不该留这个东西给你的，我不该打破你未来的平静，我既然已经决定成全你，就应当让这个秘密永远的保守下去。
可是，我还是没有那种力量，我做不到付出而真正不求回报—哪怕是对你—我棕头发的孩子。
所以若是有一天你真正看到了这份东西，请原谅我打扰了你的平静，流过一次泪以后，再继续生活—你一定要做到，也一定能做到的。
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个下午吗，叙利亚的太阳很炎热，而泉水却依然很清冷，你对我说，“出来吧，黑眼睛姑娘。”
我永远记得你说这句话时的眼睛，目光冷静而和善，充满了对美的膜拜却毫无一丝猥亵。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以后，也再没有见过。
那个时候，我被我的弟弟驱逐出了埃及，叙利亚国王收留了我，当然—这是以我的美色做条件的—所以，我才会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脏，总也洗不干净—
这些，我想后来你也知道了。
也许你会问我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因为我不能死。
因为我不只是你的黑眼睛姑娘，还是埃及的克利奥帕特拉女王。
我一定要活下去，哪怕，只为埃及。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所爱的是权力，但我心中却是明明白白的，权力不过是朝夕瞬变有趣却危险的玩物，我在乎它，只不过是为了埃及。
我很小的时候，我的老师曾经带我去看过胡夫法老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相。我站在那雄伟的建筑面前，心中充满了敬重与自豪—曾经的埃及，是何等的繁盛而荣光，哪怕就是这剩下的一点断壁残垣，也足以胜过现在最强盛的罗马文明的全部。
可是我知道，现在的埃及，早已不复往昔的风采，我们托勒密王朝在罗马的威胁下只能步步退让，屈膝称臣—而且，我明白，这种卑躬屈膝的苟延残喘恐怕也延续不了多久了—
何况，我的弟弟又是个那么昏庸的君王。
其实，我也并非不明白，鲜花会凋落，青春会流逝，万事万物都有兴盛与消亡，文明亦是如此，繁华过后，便也只有湮没。
只是我不愿意看到，我不愿意看到我所爱的埃及，我所爱的一切最终这样的逝去，无声的湮没在历史的海洋中，只留下若隐若现的传说。
于是，我终于下决心结束与你一起在叙利亚森林的日子—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无奈，却义无反顾。
我见到了凯撒，他帮助我恢复了王位，并且在不伤害罗马利益的条件下给了我很多帮助。
凯撒是个真正的英雄。
只是，连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奥古斯都。
因为英雄虽然能在千军万马之前指挥若定，却防不到身后也许是最好的朋友的尖刀。
不过，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是个男子，我也愿意做凯撒那样的英雄。
于是，我为他生下了凯撒里昂—人们都以为我是觊觎罗马的政权，其实，只是为了报答凯撒的恩情。
无论如何，凯撒拯救了埃及。
只是，如今的埃及居然需要一个罗马人来拯救，不得不说是埃及的悲哀。
也许，埃及文明的湮没，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而我，终究只是一个女人。
我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回天之力。
这个时候，我遇上了安东尼。
这是一个非常痴情的男人，温和而感性，他是真的情愿为我牺牲自己的一切。
事实上，他英俊、温柔、体贴，本来是任何一个女孩梦想中最迷人的情人—
只可惜，我爱他，却只为了埃及—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安东尼为了爱我不惜放弃自己的一切，而我却痴痴爱着一个绝不愿意为我放弃一丝权力和欲望的人—
爱情实在是一件很奇妙又很奇怪的事情。
在安东尼的帮助下，埃及日渐繁盛—
而这种繁盛，却是建立在削弱罗马的基础之上—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要对决—
你为罗马和你的梦想，我为埃及。
所以我曾经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我到底是更爱你，还是更爱埃及？
我没有答案，因为我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直到战场。
那天，我静静地看着你的眼睛，虽然隔着舰船和大海，却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你脸上的坚定。
--那种一直以来令我心醉神迷的坚定。
终于发现，自己还是首先是个女人，其次才是女王。
我下令舰船掉头离开。
我并非不知道我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但我已无从选择。
一半是为你，一半，是我已经看清楚了埃及的命运。
你的脸上写着对自己的梦想和国家无比忠诚的坚定，这种坚定，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有的。
我终于明白，未来的世界属于罗马，而不是埃及。
埃及的曾经，终将湮没在尘埃之中了。
其实，我本应坚持到最后的。
我知道，我负了埃及。
不过，虽然我不能拯救埃及，但我至少可以把自己与埃及一同埋葬。
埃及的最后一位女王，本来也应当同埃及文明一同消却的。
只是事物的最终归宿而已，本谈不上可惜。
埃及文明即将湮没，而现在繁盛一时的罗马文明，终也有一天也会衰落，消亡。而英雄美人，帝王将相，也更不过是历史中的一颗尘埃。
只是，感情却是真实的。
虽然有过那么多苦痛与无奈，毕竟也爱过，真诚过，也执著过。
只要经历过这些，到最后，也就可以无悔地笑着流泪了。
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请你也同我现在这样，尽情地笑着流泪吧。
你永远的黑眼睛姑娘”
我突然仰头狂笑，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久久回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脸上有点异样，一摸，才知道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