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之彩（仙剑三同人）》微笑莞然

2、第 2 章

　　黑.喻冰
　　我曾经解下了我的黑纱，所以我的生命永远只能被黑色笼罩。
　　他这样对我说。
　　我叫喻冰。
　　我听乳娘说，由于我生下来皮肤就像冰一样晶莹透明，所以，外公就用冰做我的名字。
　　只是，冰，本来是晶莹无瑕的，而我，却只穿黑衣。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穿白衣，因为我觉得白色才是最清静最纯洁的颜色，可是当我向外公闹着要穿白衣的时候，从不动怒的外公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乳娘慌忙把我拉开，说冰小姐你不要再说穿白衣的事情，我们玄冰教的人只能穿黑衣。
　　我问乳娘为什么我们玄冰教不能穿白衣，乳娘说这是玄冰教祖师爷立下的规矩，其实也正是由于我们所有的教众都一袭黑衣，又生活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国，所以才叫做玄冰教。
　　我淡淡地讽刺道，只可惜别的门派，更喜欢称呼我们魔教。
　　乳娘着急地说冰小姐你千万不要让教主听到这话，我依然只是淡淡地讽刺道，你放心，我不会蠢到再去挨外公一巴掌。
　　我从懂事以来，便没见过我的父母，我的外公喻宇是玄冰教的教主，我是他唯一的外孙女，所以我跟他姓。
　　其实外公一直待我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让我在脸上蒙上黑纱，在整个玄冰教，除了乳娘和外公，其他的人都没有见过我的容颜。
　　乳娘说我长得很美，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我见过得最美丽的东西就是银装素裹的北国，每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都喜欢独自站立在荒野里，纷纷扬扬的大雪落满了一地，也落了我一身。
　　我十四岁那年，九大门派进攻我们玄冰教，我看到外公天天在大堂里召集教里的长老们开会，那一个月，我看到外公额上的皱纹明显深了许多。
　　庆幸的是，九大门派各自为阵，被我们打得大败，此后的日子里，天天看到有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被押进大堂审讯，我看到那些平日满口仁义道德的正派君子跪在外公面前，苦苦哀求他们平时口中的大魔头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屑地摇了摇头。
　　一天，押进来一个双目失明的少年，看起来同我差不多年纪，一身的伤痕却一脸的倔强。
　　他昂着头站在外公面前，那双眼睛虽然已混浊不清，我却看到了其中真正的不屈与刚强。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帮他。
　　也许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不该这样被毁掉。
　　何况，他还如此的年轻。
　　探监并不是什么难事，外公根本不会留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俘虏，而守卫也决不会愿意为这点事情来得罪教主的亲外孙女。
　　他身上的伤不是什么大碍，他的右眼中的是我们玄冰教的玄晶异幻砂，好在拖得还不算太久，若是马上解毒还有复明的希望；只是他的左眼却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就我所知，我们玄冰教里没有人用这种毒，更糟糕的是，这种毒毒性十分奇怪，好像是综合了多种毒性精练而成，若是我没猜错，当今江湖上能练就这种毒药的，恐怕也只有用毒名满天下的四川唐门了。
　　只是，此时他低着头，已看不出站在外公面前的那分倔强，黄浊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绝望的死寂。
　　我问他是否与唐门结怨，他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过头去，根本不理我。
　　我叹了口气，于是点了他的穴道，用雪莲冰水为他洗了双眼，并敷上解药。
　　“若是你好好调养，右眼便能复明，只是左眼，我也无能为力了。”于是，我转身。
　　“等一下。为什么要帮我？”他终于说话了。
　　“为什么不能帮你？”
　　“连我的兄弟都要害我，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好？”他的声音虽然平静，我却听得出那平静深处的绝望。
　　我顿时明白了一切，这少年本身便是唐门中人。
　　“你真愿意就这么死了吗？”我也很平静。
　　他沉默了。
　　好一会儿，等到的是他愤懑的怒喊：“不，他们越是想我死，我就偏偏要活下来，无论多么困难，我都一定要活下来！”
　　我微笑了，当愤怒爆发的时候，绝望也随之远去。
　　无论如何，有心，就有希望，就有未来。
　　像他这样的少年，应当有未来的。
　　我吩咐守卫按时给他上药，每隔两三天也会亲自来看看他。
　　说真的，他也是跟我说话的第一个同龄人。
　　我突然觉得，在玄冰教的这十四年里，我真的是很寂寞。
　　开始他依然不太愿意搭理我，后来，便开始答我的话，我从他的话里知道了他叫唐益，是唐门的子弟，我也知道他同我一样，也是寂寞的人。
　　只不过我比他好，无论如何，我只是寂寞，我有外公，虽然他不能常常来陪我；我还有乳娘，虽然她并不完全懂我的心事；只是我知道，他们都是深深爱着我的。
　　而他，生长在一个表面繁荣的大家族，有着众多的兄弟姐妹，而其中却充满了嫉恨与倾轧，每一个人都在想着如何踏着别人的尸首向上爬，在这样的地方，不要说知心的朋友，连一个不会出卖你的人都很难找到。
　　他告诉我，在家里他唯一相信不会出卖他的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每次他说到他母亲的时候，他的脸上便会出现一种淡淡的笑容，让我也觉得温暖，他说虽然他的母亲是妾室，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自己不被人看重，但是她却是他见过的里面最善良最与世无争的一个人，而且，是真心爱着他的唯一的一个人。
　　他告诉我他的左眼是被他五叔的儿子唐离下的毒，因为唐离的妹妹喜欢他，唐离便要趁此机会毁掉他那张令他妹妹着迷的面孔--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他依然清秀的脸上压抑着的痛苦--
　　若是一个女孩真心的喜欢你，无论你长成什么样子，她不会在乎。我这样告诉他。
　　如果我的右眼真的能复明，让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好么？他突然说。
　　我想起我脸上的黑纱，我想起外公的禁令--
　　可是看着他一脸希望的恳切，我忽然觉得无法拒绝--
　　好。
　　我说好。
　　如果我知道为了这句话我要付出的代价，我不知道当时我会如何回答。
　　也许我仍然会回答好，因为我根本没法做出任何其他的答复。
　　当他将缠在眼睛上的纱布撕下的那一霎那，我解下了面纱。
　　他微笑了：“你比那些名门正派里最美丽的女孩还要美。”
　　我的心里却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马上将面纱戴上，飞一般地冲出了牢房。
　　我总有一天要后悔。
　　不知怎么的，我有这个预感。
　　从那天起，我没有再去见过他。
　　我知道，我在逃避。
　　我也知道，若是真的要来的，想逃也逃不过。
　　只是，让我暂且逃避。
　　后来，外公答应名门正派用赎金来换俘虏，他也在交换的俘虏之列。
　　他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我和他，再也没有相交点。
　　至少，我希望如此。
　　我依然像以前那样，还是喜欢站在漫天的飞雪里，任雪花落了我一身。
　　只有这样，我才感到平静。
　　忽然觉得，其实寂寞有时候也很好。
　　我十五岁生日那天，外公突然带来了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说，“冰儿，这是你的亲生父亲，江南慕容的世家公子。”
　　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我的父亲也是玄冰教的弟子。
　　外公让我跟他走，去做真正的慕容小姐。
　　我说我不走，我说我愿意穿一辈子黑衣戴一辈子黑纱，我不离开外公我不离开乳娘我不离开这个冰雪的世界。
　　那个中年男人说冰儿别傻了，江南才有最美丽的风光。
　　我说什么美丽什么风光，那都是别人的世界，我只要在这片属于我的冰雪世界就好。
　　外公说这片冰雪的世界不属于你，你本来就是慕容家的孽种，你给我滚回江南去。
　　我顿时惊呆了，原来外公一直想赶我走--
　　难怪他不让我退下黑纱，因为他怕我的美貌会吸引玄冰教的子弟--
　　原来，我自以为属于我的这片寂寞的冰雪土地，其实也是不属于我的--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我走。
　　我咬着牙说，我从此就是江南慕容世家的慕容冰小姐，我同魔教誓不两立--
　　好，那你在我没下决心杀你之前，赶快离开这里。外公的话里也没有半点温情--
　　我一甩头就走，当我走到那白雪的边界，却依然忍不住向后回望--
　　我看到白雪皑皑的地上，一片鲜红--
　　是乳娘的血。
　　我突然想起，这世间见过魔教妖女喻冰容貌的人，只有两个--
　　乳娘是用尽自己的鲜血来成全慕容冰的新生--
　　我看到外公飘扬在雪花中的根根银丝，眼睛顿时湿润了。
　　我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已经泪流满面。
　　只是，我不能流泪，我也不能回头。
　　江南很美，真的很美，到处是微风拂柳，莺歌燕舞；我也终于可以天天如小时候所愿，穿白色的衣裳，不用戴黑纱；只是我依然很不快乐，因为江南没有雪，没有乳娘，没有外公。
　　在慕容世家，自然谈不上寂寞，这是个大家族，我这一辈的姐妹们就有八个，我是第五个，只是，我却感到了那个叫唐益的少年告诉我的一种东西，孤独。
　　我十六岁那年，已经是名满武林的江南慕容第一美人，在这江湖里，评价男人看的是他的武功和家世，而女人，美貌则是最重要的。
　　这个时候，南宫世家的小公子与四川唐门的三公子来提亲，掌门将六妹许配给南宫世家，将我嫁到唐门。
　　我对那个中年男人说我不嫁--我依然不承认他是我父亲，虽然我表面上也称他一声爹爹--这一声，我是为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我的乳娘叫的。
　　所有的人都来劝我，说这位三公子是唐门掌门的独子，四川又是天府之国，虽然路途是遥远了些，嫁过去的福气却是享之不尽。
　　我并不是仰慕南宫世家为武林第一世家的美名，只是我无论如何不能嫁到唐门。
　　因为在这世间看过魔教妖女喻冰容貌的，除了外公和乳娘，还有第三个人。
　　我是慕容冰。
　　哪怕是为了乳娘和外公，我都要做慕容冰。
　　唐公子居然要求和我面谈，我本可以拒绝，却思量不如正面把话说清楚。
　　只是我又错了。
　　我居然爱上了他。
　　在这之前我也会觉得一见钟情很可笑，但是，这次却是真正的一见钟情。
　　我仍然记得那天，他一袭白衫，窗外的阳光映着他脸上那灿烂的微笑。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微笑--写着善良的微笑。
　　如果我的未来还有什么希望，那也只有这束微笑能够带给我--
　　于是，我对他说，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
　　结婚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唐丰，是唐门掌门唐坤的独子，他的妹妹们都叫他丰哥，我年龄比他小，也就这就这么叫他。
　　我们回唐门的那天，唐家堡所有的人都出来欢迎我们，我看到唐掌门眼中欣喜的泪光，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那应该依然屹立在冰雪之中的外公。
　　在这些欢迎的人群里，我的眼睛遇上了那个我最不愿意遇上的目光--不知何时，这目光中又添了几分阴郁。
　　丰哥把我带到他面前，一脸的灿烂，“冰妹，这是我的七弟益儿。”
　　他死死的盯着我的脸，逼得我只好垂下眼睛：“七弟，你好。”我希望他不要认出我，虽然连我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勉强点了点头：“三嫂好。”
　　我舒了口气，无论如何，他没有当众揭穿我的身份。
　　我是慕容冰。
　　为了乳娘，为了外公，为了丰哥，我一定要当慕容冰。
　　只是，我害怕他那种注视着我的眼神，我本来也想过也许他会因为我帮过他而永远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始终令我不寒而栗。
　　开始的一年，大家都很喜欢来我这个新嫂子这里串门，应酬也很多，经常忙得喘不过气来，只是，他没有来过。
　　到了第二年，大家也都熟识了，于是我们这房的门庭也冷落了下来。
　　这年冬天，很少下雪的四川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我很高兴，因为我似乎又看到了我的故乡，看到乳娘，看到外公。
　　这天，丰哥出去办事，我便一个人在唐家堡的庭院散步，任雪花落我一身，一如从前。
　　“三嫂，好兴致。”身后传来的声音，熟悉而陌生。
　　我的心猛然一颤。
　　“三嫂如果不嫌弃，可以到小弟那里坐坐，这冬天在外面也怪冷的--不过好像三嫂久居北方，应该是不怕冷......不对，我忘记了三嫂是江南慕容世家的小姐，怎么说起北方来了呢......小弟健忘了，真是该打。”他话里有话。
　　“七弟，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刻意板起脸。
　　他故意挤出一丝笑容，我却明明看得出其中的嘲弄，“三嫂，去小弟那里坐坐吧。”
　　他的房间简陋而零乱，似乎从来不收拾--听丰哥说，自从他母亲死后，他辞掉了所有的丫环。
　　“你何苦把自己弄得这个样子。”我叹了口气。
　　“小弟当然不比喻姑娘，昔日黑纱蒙面的魔教妖女，如今唐门掌门如花似玉的宝贝儿媳，这可真是节节高升啊。”他一脸的讽刺。
　　原来，他在我来唐家堡的那一天就已经知道我是谁。
　　“你到底想要什么？”现在说别的，已经是多余的了。
　　“我要你跟我走。”他的眼中只有冷酷，“你同唐丰不一样，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掌门公子，而你却是见不得人的魔教妖女。你虽然现在穿着白衣服，但是你仍然是黑色的，你同我一样，是黑色的。”
　　“我没有做过坏事，更没有杀过人。”我喃喃地说。
　　“但是你还是黑色的。如果我现在去告诉掌门你的真实身份，你认为掌门还会认你做他的儿媳妇吗，你的丰哥还会认你做他的冰妹吗？”
　　我说不出话来。
　　他所说的字字句句，正是我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我低下头去，不让他看到我眼中噙着的泪水：“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是你自己给我这个机会的。你曾经解下了你的面纱，所以你的生命就永远只能被黑色笼罩。”他轻拂着我的长发，“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了......无论如何，我也已经为你保守了一年的秘密，是不是？”
　　“你一定要我跟你走？”我突然抬起头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有那样的勇气下定那样的决心，“明天午时三刻，断魂崖等我。”
　　他答应了。
　　其实他也应该知道断魂崖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也许他本来就知道我想做的事情，但是他答应了。
　　也许，他是真的爱我吧。
　　只是我知道，既然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我给丰哥写了一封信，我告诉他我所有的秘密，然后让他明日午时三刻到断魂崖来找我。
　　清晨，我把信放在仍在熟睡的丰哥枕边，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知道我对不起丰哥，但是我是真心爱丰哥的。
　　我突然很想扑到丰哥怀里痛苦一场，但是我知道，现在我不能哭，我一定不能哭。
　　午时。
　　当我来到断魂崖的时候，他和丰哥已经站在那里了。
　　“看来贤伉俪已经商量好了，要联手置我于死地。”他讽刺地笑了笑，“看来知道太多的人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只是看着丰哥的眼睛：“你知道了？”
　　丰哥出奇地平静：“我知道了。”
　　“你说，现在的我，还是唐门的媳妇吗？”
　　“魔教的妖女，没有资格当唐门的媳妇。”
　　“所以，你必须杀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洗刷唐门的耻辱。”我的脸上浮现出讽刺的微笑，而这笑容，却又如此的苦涩，“好，那就让我做一回真正的妖女，与唐门的正义之士决一生死吧。”
　　他震惊的望着我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丰哥拔出了腰间的双剑。
　　我亦拔出长剑--
　　其实本来我们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只是丰哥的武功我清楚得很，而我的武功路数，他却全然不知--
　　而且我知道，丰哥是决不会对我用毒功的--
　　其实，这场生死之战，结局已在开始的时候确定。
　　只是，我没有出剑，我压根没有打算出剑--
　　我情愿用我的生命来成全丰哥--
　　我情愿--
　　我闭上眼睛，等着丰哥的剑刺穿我的咽喉。
　　一片死寂。
　　只是，我感觉不到痛楚。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茫茫白雪的大地上，一片鲜红。
　　与当年我离开玄冰教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那次成全我的是乳娘，这次，是丰哥。
　　“冰妹......我......我若不杀你便愧对唐门列祖列宗......但你若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只是......虽然唐门的媳妇只能是慕容冰，但无论你是慕容冰还是喻冰，你都是我永远的冰妹......”他最后的笑容，一如我们初次见面，那般纯粹而真诚。
　　我静静的注视着地上的鲜红，却没有流泪：“七弟，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只提醒你记住，黑色绝不会带给你真正的快乐。”
　　我看着我的长剑从我的胸口插入。
　　钻心的剧痛，好像有红色的灼热液体从我身体里流出。
　　我听到他的声音：“我会用我自制的火毒洒在你们的身体上，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们是中毒而死，谁也不会知道你们的秘密。”
　　然后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好像看到了北国，看到了那个站在雪地里一身黑衣的女孩，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她一身，她转过头来，泪流满面。
　　我终于可以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