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舸忆》靥书

10、十

　　世界是非常广大的。非常、非常、非常广阔无边。那么大到什么程度呢？恩？
　　大概是，让我光是说出“世界如此广大”这句话就会热血沸腾的程度吧。
　　世界，这么大啊。
　　这么大的世界，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七……总之，有上十几百把个神简直太正常了啊！
　　之前没发现神的数量多得跟国营企业的党员数一样是因为我太天真啊！太天真了啊叶华！这种时候只要微笑着接受就好了啊叶华！接受不了就开窗把头伸出去热一热啊叶华！
　　——总之，只要这么一想似乎就能冷静下来了样子（笑）.
　　我把自己的脑袋从四十度高温的室外拿回来，就着手上的取材本抹了一把脸，又清了一下嗓子；态度非常自然：
　　“咳，神大人，有何贵干？”
　　——没错！要的就是这个态度！慧到底是“惠公主”还是男妖男神关我屁事啊！！！那是柳世远要操心的问题！！！我光是为了卡文而烦恼就已经足够作死了不需要其它的问题！！！不需要！！！看我口型：不——需——要——！
　　于是我拿着本子和笔一本正经的坐好了，就等神大人发话。
　　“方才已经说过，从窗下路过之时依稀听见呼唤之言语——”
　　我恶狠狠的把王老吉砸在桌上：“劳驾说人话。”
　　神从善如流：“——让寅时君赶出来了闲得慌。”
　　我咔嚓又报废一支晨光：“……就这样？还有呢？你私闯民宅的理由没有别的了？”
　　“……闲得慌。”他严肃重申。
　　………………………我塔玛还卡得慌呢！！！
　　被烦躁的心情重重的照脸抽了几百下，我笑出一口白牙从桌上拿了支新笔：“……闲得慌，送上门给我吃？”
　　烦不胜烦，干脆利落的切入作者模式的我，突然心情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眼前这个，是【神】哦。和隔壁那两个冒牌货一样毫无气质的家伙不同，是神-大-人啊。
　　是我所不知道的……广大未知世界的那部分啊。
　　——好开心。
　　真的，开心到从骨子里战栗起来。
　　——神是不存在的。
　　常规这样说，理智这么说，道理和秩序这么说着。
　　“应该是这样”“应该是那样”……大家总是在说着这些。因为是常规，因为是约定俗成的东西，是规定好的，是理所当然的。
　　……为什么我要按照他们说的来呢？世界分明这么广大。如果把一切的“理所当然”当做理所当然，会是多么无趣的世界啊。
　　所有的不合理都是合理，所有的合理也都是不合理。根本没有惊讶和怀疑的必要，只要接受它、吃掉它、消化它，为之惊叹世界的妙不可言，然后把这份心情变成我的食粮、我的财富、我的……材料。
　　只要吃掉就好了。
　　就像是小时候看的魔女的故事一样。张大嘴，从头开始，嘎吱嘎吱的吃下去。
　　迷茫也吃掉、痛苦也吃掉、烦恼、喜悦、还有这份对于未知而感到的兴奋……统统吃掉。
　　光是这样想着就感受到了不知来自哪里的饥饿感，不知不觉已经把身子向前倾的我紧紧捏着笔笑出来：
　　“真好啊……多么难得的材料……真有趣、就和那时候的柳世远一样——”
　　——和那时候一样、遇见了极棒的故事。
　　真好……真好啊……
　　。
　　是因为这段时间我的【常规】一直受到冲击，积累到今天终于要崩毁了吗？
　　……就好像做梦一样；我看见漆黑的文字从我的手上蔓延开来，就像是某种聚集在一起的虫群。细小、纷乱又密密麻麻的漆黑文字洪流……从指尖到臂膀的吞噬一切。若是眼前有一面镜子，我该看到多么奇妙的场景啊。
　　无法阅读的文字洪流和，被它吞食噬吃过半的女人。
　　吃掉我，吃掉我手上的东西，在狭小的空间里扩散蔓延开来……啃食所有的一切，最终连世界都想要食尽。
　　【……你不知道你对什么发下了誓愿吗？要为此奉献终身的誓愿？】
　　从来没有那么清晰过的，那天晚上方諸的话响起在耳边。
　　【明明……都已经被吃得只剩一半了啊】
　　就像是眼前蒙着的幕布终于拉开，一直无视着不去弄明白的问题至此拥有了再明白不过的答案。
　　——文字的、巫女。
　　我已为此许愿奉献终身。
　　并非是我去吞噬，而是我是被吞噬之物本身。
　　我乃是祭品，乃是献祭之物，乃是享受献祭之物。
　　我被食尽，然而我又将食尽一切。
　　……多么疯狂。
　　也许我是疯掉了吧。是啊，也许这个假期以来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出自已经疯掉的我的脑海而已。
　　眼前的场景是，在虚空中快速的呼啸奔流而过的文字的锁链、已经要将这狭窄的房间给填满了呢。
　　……多么疯狂………………然而又痛快！身为普通人是多么的懊恼啊！仅仅是目睹着传奇是多么的不甘啊！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多么可恨啊！
　　疯狂也没有什么不好……没有什么不好。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心中充斥的这份激动，到底是恐惧还是期待呢？
　　——但紧接着这一切都消失了。感受到的仅有黑暗………………
　　以及面孔上触到的、冰冷的手掌。
　　那么凉……却迅速的变得发烫、灼热……让我疼痛得张嘴呐喊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你也一样呢，帮不上我的忙。”慧说道，那个一手遮蔽了我的视线、让我疼痛万分的神灵这样无比失望的说道：“……你帮不到……阿远的崩坏。”
　　“以为终于找到可以拔楔的巫女……却是自身难保的文字囚徒。”
　　“……人真是太过容易坏掉的器皿。自身的器量如此渺小，可是往往承载了这么多。”
　　不想平凡，不想平庸的出生、长大、死去。不想被遗忘，不希望被忽视，不愿意平凡。
　　一直一直，不停地呼唤着理解和爱。希望自己是重要的，希望自己是唯一的。
　　——请爱我吧，请理解我吧，请重视我，请承认我是如此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那是不可能的哦。”
　　退散了疯狂文字洪流的神灵这样感叹了。
　　——这样是不可能的。
　　不管你如何这样去渴望、去呼喊……哭着呐喊着……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独一无二，世界上只有一个的你。
　　你是一个普通的人，心中却饱含着任谁也无法的洞悉的、广阔无边又丰富多彩的世界。
　　但即使是胸中拥有这样广大世界的你，终究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
　　一就是所有，而所有也只是一。
　　渺小如你这样的人，聚合起来造就了这样广大的、令人心旷神怡的世界。
　　你是人，受到束缚又挣脱束缚，最终仍是生活在看不见的规则中的……
　　——世上有千千万万，又独一无二的你。
　　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