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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一隙轻移动千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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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操练。
这种操练不多有,各位魔将皆是自己练兵。这样的操练,大约几年才有一次,妖界亦如是。
裂空站在宫殿门前的巨石上——这巨石就像一座山一般,他俯瞰着魔族的兵将,仿佛是严阵以待。若是妖界进攻,动这些兵力,应该是可以了吧。
这些兵马有老大、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老十四分之一的兵马,老十一、老十二、老十三、老十四、老十五八分之一的兵马,这比从前操练时出动的兵马略多了一些。
魔尊自己一般是不带兵的,但把握着整个魔界所有的兵马。裂空看着一个又一个阵法在自己眼前如走马灯一般地闪过,也并不多留心什么。魔界皆习魔界之武功,行动起来总比其他种族略快一些。这些阵法,有的是普通的,也有的是魔界特有的,但寻常操练之时并不出大阵。
魔界操练,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应就会传入妖帝耳中——裂空推测。妖帝在位百年,裂空上位以来的每次操练他应都是知道的,那这一次微小的不同,他自然也是能察觉的。操练,除了操练,亦可掺杂着其他的意义,比如,造势。
要打仗了吗?木槿只身躲在魔界宫殿的后面。她是失落的,她已看出了影舞的异常,虽然她仍不愿相信裂空所认为的那个要对她下手的人就是影舞。她不得不让自己相信,只要避开影舞,就好了。
她以为这练兵是魔界倾巢而出,便觉得那大殿后面这是对她来说唯一安全的一刻,她想在这里看一看,作为魔尊的裂空。
木槿的心目中,这领导千军的人应该是雄浑刚劲,傲气冲天,甚至是足以让君王忌惮,足以危及万里江山的。也难怪,人间每每新帝登基之时,就有不少老臣因此而死,且多是武将。
然而,在裂空的身上,她看不到这种感觉。反而是一种淡泊,一种平静。对,他忌惮什么,他自己就是这个王者。倘若真能忌惮他的,许是只有天上了吧。妖族不算,那不是忌惮,那是觊觎。
又是一个大阵,排山倒海之势,若不是有结界挡着,只怕整个魔界都要因此骚动起来。这么大的阵,从前还大都是纸上谈兵呢。
“你怎么回来了?”裂空察觉到妖气,趁着闲暇用传音问木槿。
木槿才不会传音。
裂空无奈摇摇头,他刚刚察觉到这点。
影舞亦刚刚回到妖界。
妖帝问:“第一步,你可已完成了吗?”
影舞迟疑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她对木槿,的确有施法,一瞬,只是一瞬。若将那心思一点一点植入木槿内心深处,让她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向深渊,这将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凌迟?影舞不知道,影舞不忍。
“你还是不忍。”
“您忍心吗?”
“妖族只有狠。”
影舞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凭什么您可以那么爱姐姐,却要用一个“狠”字去对待其余所有的人?
“要打仗了呢。”妖帝望着远处,若有所思地说——虽然他看不见那么远。
“是。方才回来的时候已经听到魔界操练的消息。”
“你怎么看?”
“一介女子,能怎么看?”影舞低下头。
“无妨,只说说你的看法。”
“虚。”
“嗯,说下去。”
“魔界一向主张保存实力,魔族与人交手,轻易不出攻招,旨在隐藏实力。此番操练,规模未免大了些。”
“影舞。”妖帝道,“你的洞察越来越像你姐姐。”
影舞黯然,“我岂能和姐姐相比?”半晌,影舞压低声音道:“那您何时攻魔界?”魔界总不会先来攻我们吧,她如是想。
“再等等,你的事不是还没做完么。”
“槿?”裂空终于做完了手头的事务,这才收了结界去找木槿。
木槿一阵的失神,好像是见了裂空,思绪有片刻的空白。
“呃……我没事。”木槿回过神来,“方才……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声势。真的来了?”
“寻常操练而已。”裂空知道这次操练意义与以往不尽相同,不过反正木槿是第一次看大阵,这样说不过让她宽心罢了。
“你不像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人。”木槿说出了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他们都这么觉得。但他们也认为我这些年做的很好。”裂空不禁顽笑一句,接着那一丝玩乐样子就不复存在,“魔尊之位、千军大权并不是我珍视之物,魔界只是我的责任。”他无奈在自己心里说着,若是有一日真的打仗了,我又该把你置于何处?裂空又说:“你回来干嘛?”
“或许我早该信了是她,只是自己不愿相信吧。既然已知道是谁打我的主意,那我还不如在这里安全。回何家去反而牵累了二哥一家,何况……还有禹儿和筠儿。”
禹儿和筠儿,裂空常听木槿提起。木槿是这样喜欢小孩子,若有机会,他们也会有孩子吗?这只是转瞬之间的思绪罢了,如今还没出现过魔妖混血的孩子,这种力量尚且是未知的。从前的确有人想创造出这种力量,然而,魔妖两族的仇怨横在中间,这道坎是跨不过去的。然而,这对于裂空和木槿来说——若真有机会的话,这不是一种力量的交融,是真的,一个孩子,仅此而已。
“空?”木槿拽了拽裂空的衣襟,“我们会有那一日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吗?”
“当然,你对我没信心?”
“不是。”
“舞剑给我看。”裂空把手向木槿身后一伸,手中便出现了他送她的那把剑。见木槿一脸疑惑,裂空便解释道:“你还没能完全驾驭它,虽然我从未是它的主人,它是我送你的,在这么高的法力面前有时还是要俯首听命的。”
木槿拔剑而舞,这些招数她再熟悉不过,甚至倒背如流。她并无机会接触太多武功套路,日日只是这些,又勤加练习,想不熟也难。
从前看木槿舞剑只是静若湖水,只是如今这湖水也有了波澜——这是裂空看完以后的感受。他能从一个小小的剑舞看出木槿细微的变化。裂空道:“如今你的剑法也是能独当一面了。”
“哄我罢了。”木槿笑着摇头。
“我不希望你牵涉进来,所有一切,有关战争的事。”说着,裂空顺势将手搭在木槿肩上,“你身份特殊,何况……你扛不起。”
“我知道。”木槿黯然。
暮轸有事禀报,急匆匆寻了裂空半日。裂空感觉到暮轸的气息,便一挥袖子隐了木槿身形,转身见暮轸一脸凝重。
“何事?”
暮轸此番不再吞吞吐吐,而是直截了当,“妖族大军压境,此事还需魔尊二哥定夺。”
“老六倒是镇定。”裂空留下这一句便进了大殿。暮轸紧随其后。
一声令下,练兵结束后已不知散到何处去的十三位魔将瞬间聚齐,裂空简短吩咐,“三弟、六弟留守此处,若事有急,随时调兵,其他魔将只带武器随我去前线一探,我是说,只有我们十三个。”说罢,他又特别吩咐靖纶,“调兵也最多半数。还有,叫天仇回避。”
裂空每做一件事的目的,靖纶总能猜出七八分,这次也不例外。裂空总做出些让各位师兄弟摸不着头脑的事。这次不同,大战在即,他们没工夫再去猜魔尊的心思。
一行人,行如疾风,看上去是魔界所有高位之人倾巢出动。墨勋低声问道:“魔尊师弟,形势危急,如今你还在搞什么名堂?”
“大哥这不是不相信我,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到了,魔妖两界交界之处,烟尘四起,妖族大军就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从东一直延伸到西,一望无际。而魔界仅十三位面对这大军,单薄如纸,仿佛只是瞬间就可以像蚂蚁一样被践踏。
无人叫嚣,这不是妖族的风格。
开门见山,妖族立刻摆开架势,大军从四面八方攻过来。双方已施法使两界之屏障淡化,透过那屏障看过去,如眼前并无阻碍,魔族仅十三人而已,面对妖族的近百万大军。
此时,暮轸在大殿已是坐不住了。
“三哥,再不调兵,为时晚矣!”暮轸飞身从座上起来。
靖纶握住暮轸手腕,“不行,二哥并未下令,六弟莫操之过急了。”
“三哥,”暮轸只得来回踱步,“我主掌探查之事多时,情势的危急程度没人比我更清楚,再不调兵,二哥有危险,各位师兄弟都有危险,甚至我魔界岌岌可危!”
“这话……说大了吧。”靖纶微微眯眼,“我与二哥相识百余年,从未见他做过一个错误的决定。”
“必须调兵!”暮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我决不能置二哥于险境!”说罢,暮轸闪身飞出大殿。
靖纶紧随暮轸飞出大殿,见暮轸刚要伸手示意,靖纶一跃而起将暮轸扑到在地,大地顿时一阵颤抖,二人坠落之处浮尘四起,在岩石般坚硬的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靖纶眼中竟现狠意,“决计不可调兵!”靖纶反手锁住暮轸双臂,随即一拳打在他肩上,“你方才还像个将军的样子吗?自乱阵脚才是真正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过了一会儿,靖纶放开了暮轸,“算了,你也是为魔界着想,方才我下手重了些。”
“无妨。”暮轸满不在乎地抹去嘴角血迹,“三哥说的是对的,是我太冲动。险些……”暮轸咬咬嘴唇,“坏了大事。”
靖纶不经意一挥手,忽然感到一个阻力。他见暮轸并未留意,就试着向后退了几步,果然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的去路。结界,是裂空的结界,笼罩了整个宫殿和周围的一片地方。若说靖纶方才将裂空留下他与暮轸的目的猜出了七八分,那这一番是八九分了。裂空留下他,是因为信任,而留下暮轸,莫不是……相反的原因?
“六弟。”靖纶毫无征兆地叫了一声,随即拉着他的胳膊会了大殿之中,“你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他没让暮轸发现那道结界。
又过了似乎是很久的工夫——若真开战,有这么长时间前线的那十三位一定已经全军覆没了。
“三哥,对不住了。”暮轸突然出剑指着靖纶,“他们只有十三个,若真是战事紧急,魔尊二哥或许来不及下令。他们只有十三个,他们只有十三个!”
靖纶手腕一翻,藏刃已握于手中,刀把扫过暮轸腰间,暮轸从旁侧飞了出去,撞在殿内的石壁上。靖纶道:“三哥的实力你不了解吗,我还拦不住你?”
“三哥——你……为什么?”
一阵寂静。
“三弟停手吧,你法力武艺强他太多,恐伤了他。六弟也是为我们着想。”
“二哥?”暮轸瞪大眼睛。
“二哥你回来了。”靖纶转身,语气比暮轸平静些许。
除了裂空,其他十二人亦完好无损地回来,裂空布下的结界也随即消散了。
裂空道:“妖族使诈我们已是见怪不怪,今日辛苦各位了。无事便散了吧。”说罢他挥了挥手。
各位魔将才向两侧退去,就见一身影从正门冲进来,比单单是用双腿跑的速度快了不少。她一跃扑在裂空身上,泪流满面。正是木槿。此时,十四位魔将皆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偌大的宫殿只能听见呼吸声,只有木槿的呼吸声——剩下十五位修为极高,呼吸自然是无声的。
裂空虽有些许犹豫,但也不避讳十四位师兄弟,直接环住了木槿的腰,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没有打仗。”若说细了也无用。
那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其实是这样的……
妖族大军忽然发起总攻,眼看着足有几十万军队朝他们十三个压上来,裂空却临危不乱。
“二哥,调兵吧。”几位魔将见形势不妙,纷纷建议。
荆荨的掌心已握出些许汗水,“我们已处劣势,若现在调兵还来得及。”
“再等一等,还有距离。”裂空眯眼看去,那些妖族兵将一时半刻是跑不过来的,哪怕用法力。
接近,再接近,直到,就算调兵也来不及了。
裂空突然下令,“老十五,弓箭!”
荆荨不敢耽搁,反手变出自己的弓箭扔给裂空。裂空接弓,拉弓,射箭,一气呵成,仿佛是一个动作。这并非他极致的力道,他不熟悉荆荨的弓,不知能承受多大力道。况且他并非主修骑射,很久未拉弓了。
那箭离弦乘风而去。若是常人定觉得这炉火纯青的箭术已是登峰造极,大约也得是像他们十五个这样的修为,才能看得出,其实裂空的箭术是略逊于荆荨的。此番他亲自动手,只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一个事实。
那一箭不间断地穿过一行七个妖的胸膛却并未有丝毫减速的迹象,依旧向前飞着。若这后面还有跟随的,那这一箭依旧会将他们一一射穿。那一箭一直飞,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你们见过,一箭击中目标后,还能飞这么远的吗?相信即便是老十五的箭,也不行吧。”
十二位魔将听了裂空的话,恍然大悟,也不由佩服裂空,他早就猜到了。
“十五。”裂空把弓扔给了荆荨。
十三人一同抬手施法,顿时周围被一片暗黑的光晕笼罩。瞬间,黑色光晕如雷鸣一般向四周散去,压过整个妖族大军,所谓的妖族大军顿时化为乌有。
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族大军,一切都只是妖族制造出来的幻象。魔族不会轻易发兵,若此番魔族上当出兵,正给了妖族一个打仗的理由,且战事紧急,刚好压上魔族有乱的时期。
但是裂空没有上当。
裂空道:“方才听到战事紧急之时,没有看出丝毫不妥,即刻便做好战斗准备的,请后退一步。”
老十、老十四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了。”
未等老十、老十四开口,裂空又道:“你们并无过错,无须自责。”
裂空隐去木槿形迹之后不久,木槿便现了身。这法力用得不深。木槿只向前走了几步,便一头撞上裂空的结界,被弹了回去。她用双手感受着结界的范围,向前走着,走了许久,发现是围绕着魔族的宫殿走了一整圈了。这能笼罩住整个宫殿范围的结界,非一般的法力不可达到。这是裂空的结界,木槿清楚,她是不可能破得了的,也就是说,裂空回来之前,她别想走出这结界半步。
真的打仗了,莫非是真的打仗了?裂空是想拼尽全力守护住这座宫殿,保魔界后方无虞吗?木槿越想越是不敢想。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十三个人,他们只有十三个人!她摸不透裂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木槿绝望地坐在地上,只当那结界是普通树干,暂且作为一个依靠。她知道三将军和六将军此时都在大殿之中,可她顾不上去想那么多了。
气氛紧张,暮轸忽略了那一丝妖气,而靖纶,从来就没把木槿身上的妖气放在心上。
没有听见震天的喊杀声,木槿耳边的声音,仿佛只有血流在身体中的声音,伴着时时急速的心跳。她不知是本来的寂静,还是身处这结界中听不到外面的声响。
打斗声,爆裂声,她也不去注意。那只是三将军和六将军的身影,远远看过去,木槿只看见他们两个。然后便是烟尘四起,什么都看不到了。等那尘土落下,只剩门前地上一个大坑,不见二人踪迹。
木槿闭着眼睛。
霎时间,她向后倒去。浑身猛地一抖,木槿睁眼。她伸手向身后挥了挥,什么也没有,结界消散了。
她一跃而起,冲向了大殿,她已不顾一切。脚下的,不知她用的是轻功,还是已动了法力。
短暂的停留。裂空就站在大殿之上,只他一人而已。木槿冲上去,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完好无损,一切只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木槿却并不知道,十四位魔将才刚刚退到两侧,只是她并未看见。
魔尊裂空,树妖何木槿,他们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而天仇,早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得真切。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不,应该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