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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映天接水既无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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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舞踏上台阶,站在妖帝的宝座旁边。
妖帝拍了拍宝座的扶手,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影舞。
影舞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坐在了宝座的扶手之上。妖帝看了看影舞,也不避讳殿上那成群的妖,“小影……”
“妖帝陛下,”影舞跳了下来,行了个半礼,“这称呼是只属于姐姐的,您还是直接称我影舞吧。”
妖帝一阵短暂失神,“哦,影舞,到后堂来,有些事还需从长计议。”
“是。”影舞随着妖帝的脚步入了后堂。
“我的计划改变了。”妖帝让影舞附耳过来,耳语了几句。
影舞咬了咬嘴唇,“您这样……是否太残忍了?”
“她若自己走火入魔,那力量是不可估量的,以后能为我们所用机会便更多。”
“您……何必这样?她让妖界乱,杀了她就是。”
“你是真的将她当做朋友了吗?”
“是……”在妖帝面前,影舞无法撒谎,“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我知道你心善。你是不是想干脆杀了她?可你一时的心善,一个不慎便会被人踩在脚下。”妖帝向前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影舞,“你本就活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没点狠心如何生存?唉……你跟她比起来,少的就是这狠劲儿。”
“姐姐……”
“是你姐姐。”
靖纶给了自己七日,但影舞没有出现第二次。靖纶确信,毒昙花影婵,便是影舞的亲人。若说裂空是猜测,而靖纶却是亲眼见了影舞听见影婵名字时的反应。
靖纶见了裂空,只是摇头。
“查这种事,不是一时半刻所能达到的。”裂空摆了摆手,“从前师父最多给我们七日,你也偏得给自己七日。”
“若是二哥,不也一样吗?”
“那倒是的。”裂空点头,“那你可见过她了?”
“虽不知她具体身份,但大约可以断定,影舞是毒昙花的亲人。她的迷心术,层次也不浅,我须动法力才能抵挡。”靖纶说的时候有意避开影婵的名字,他知道魔尊二哥如今有了木槿,对于此事,还是微微忌惮。
“果然是她……”裂空自言自语道。
“二哥早已猜到了吧。”
“你我是轻易中不了迷心术的,而我们身边却有。”
靖纶裂空指的是木槿。影舞认得木槿,这是很明显的。
裂空踱了几圈,“话说回来,若让她一个小妖弄得我整个魔界人心惶惶,着实荒唐,然而我们也不得不准备。不必声张,继续留心就是。我也叫老六留心了。”
“今日我该去检查我徒弟的功课了,先告辞。”靖纶半开玩笑。
“去吧。”
靖纶才刚刚出了大殿,裂空便也风似的出了大殿。依旧是断魂谷,与木槿相会。
“跟我回宫殿中去吧。”裂空未说什么浮于表面的话,直切主题。
“什么?”木槿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已闻风吹草动,此处不慎安全。”
“你不是能感应到我的危险吗?”
“不一样,若是无声无息的呢?这滴血并非万能。”裂空托起木槿的手,那滴血留下的伤疤还剩下淡淡的痕迹。
“怎的突然出此言?”
“若你不愿,就回你二哥家住几日如何?”裂空只想木槿在一个安全的所在,却还并不想破坏了影舞在她心中的形象。这于木槿,是个希望,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木槿警觉道。
“的确是。”裂空嘴角一翘,“与你有关。”这也是裂空一直以来的无奈,他纵然权倾一族,有着无数的算计,有着无数周全的打算,可是他最不会撒谎。若换了靖纶,可能就不一样了。
木槿的目光略略有些黯淡,“是我太弱小了,还不足以与你一起面对吧。若我留下,我难以自保,你也无暇顾我,或许还会成为旁人挟制你的筹码,对吗?”
裂空眼中略显赞许,“既然你已看清楚,想明白了,那你可理解我了吧。”
“好吧,那我这几日就去我二哥处吧,好在家里有禹儿筠儿。”说到此处,木槿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你喜欢小孩子?”裂空看出了其中端倪。
“说不清楚,我自己也没有。但觉得禹儿和筠儿着实可爱。”
“那这几日你便走吧,耽搁太久也是夜长梦多。”裂空才要转身离去,忽地转身提醒木槿道,“我给你的剑,一定要带好了。那是我魔族打造的剑,与你在凡间武馆买的破铜烂铁不同,它是有灵气的,打斗更顺手些。”
“知道了。”
木槿沿着断魂谷的边缘向前走着,沿着这小路便能走到那岔路口,再向前就到了人魔两界交界之处。木槿暗暗下决心,“裂空,如今的我的确太弱小,但总有一日,我会强大起来,不会再成为你的牵绊,所有的事,我们便可以一起面对……”
安全出了魔界,一切顺利。又是筠州了。木槿这样来来回回,像是流浪,因为她从未落脚,又并非流浪,因为她有家,有三个家。
木槿略施障眼法,这样便能使筠州的人见了她只如见着个寻常外地人一般,不会注意到。若在从前,这种障眼法,到了这关头,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会用。如今的她,已经成熟得多了。
木槿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鲁仁。他看了看木槿,眼中流露出些犹豫。
倒是何骐在内堂先开了口,问道:“是谁啊?”
鲁仁朝里面喊道:“二爷,是三小姐。”
“让她进来吧。”
鲁仁这才拱手请木槿进去。
绕过影壁去,何骐和慕嫣然一起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禹震和念筠。还有,紧随其后走出来的,是司空云松夫妇和司空允。恰逢那一日他带着妻儿到何骐家小聚。
“司空少爷……”木槿慌乱行了一礼。她虽是只见过司空云松侧脸,但那一次湘儿讲给她听的,她无不记得。
司空云松记得木槿,也知道她妖的身份,关键是,司空家对这一向忌惮。这不免又是一阵尴尬。
“原来是三小姐。”司空云松面无表情,微微欠了欠身子。而他身后的妻子褚氏见夫君一脸冷漠,也不说什么。褚氏只是轩荣普通人家的凡人女子。
何念筠拉了拉司空允的袖子,“这是我姑姑,她……”至于后面的话,她还是吞了下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司空允。
“既然司空少爷在,有诸多不便,我还是晚些在回来吧。”木槿颔首,退了出去。
何骐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如何平衡他与木槿的兄妹关系以及和司空云松的亲戚关系。司空云松本想一走了之,可又觉得极不礼貌,才勉强回去又坐了一会儿,这也是为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正玩得兴起,这一时的尴尬也不怎么会影响孩子们的兴致。
慕嫣然才端了茶来,听见何骐正与司空云松说木槿的事,便坐在一旁听了听。
何骐把茶递到司空云松手上,“表哥?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别再那么冷冰冰的了,我……”
司空云松抬手。
慕嫣然道:“表哥,你听他说完吧。”
司空云松这才让何骐继续说下去。
何骐叹道:“其实这件事我也颇为为难,但三妹跟你想的不一样。跟我从前想的也不一样。我小的时候不喜欢三妹,也妒忌过她,因为……你也知道,她是我娘捡的孩子。但话说回来,若无她,那一战我们可赢得了?若是我们就坐等着,静观其变,说不定妖族杀过来,杀我们个措手不及。况且,三妹从不希望敌对,也不喜欢杀戮。其实……三妹的回来,让我对儿时一直受的教育,产生了些许思考。”
“你跟我说这些长篇大论,仅仅是为了让我,放过手中的一个妖吗?”司空云松望着房檐,抿了抿茶水。
“当然不仅是这样。我感觉,我们降妖师的责任,是不是也该变一变了。太过袭先人之道,自然是将先人之不足之处也承袭下来。表哥可想过,妖也是有善恶之分的?”何骐试探道。
司空云松眉头紧锁,这种想法他未尝没有过,只是他的家庭是太传统的降妖师家族,从小受这种教育的痕迹太过深刻,即便有过这想法,也是早早地打消了。他的确厌恶木槿,但从未感觉到她有过什么恶意。木槿为何家所做的,为降妖师所做的,他也是看在眼里。
何骐见司空云松的眼神有些不那么坚定,便继续说:“三妹她很少到我这里来,按说这里是她最安全的地方,但她不想让我为难,不想因她的身份而影响我去履行降妖师的责任。若非有事相求,她是不会来的。她此番定是有了难处了。”
“唉……咱们这一代,还是很复杂的。”
“对,是我不好,表哥你……大人有大量?”
“算了算了。”司空云松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就……还是咱们兄弟两个畅谈一番来得痛快。”他转移视线,“嫣然,去拿点酒来。”
慕嫣然盈盈一笑,便退到厨房去拿酒了。司空云松又转身对褚氏道:“依伶,这次不要再管我喝酒了吧。”
褚氏无奈地笑了笑,便去找慕嫣然说话了。
何骐心里清楚,若想改变司空云松对妖的看法,仅凭他这样滔滔不绝地说上半日是远远不够的。若无三妹,他与司空云松的思想该是如出一辙。这循了千百年的降妖师之道,是很难改变的,根深蒂固。就像魔妖两族之怨,就算是有一个道法自然的魔尊或者妖帝,也须因责任而敌对。三界就是这样麻烦,也怪不得人人都想成仙。潇洒自在之人总被称为“快活神仙”,这事也不稀奇了,何骐不由如是想。但是仙界在天上,也并非他这等凡人所能知晓的,只是他的想象罢了。若是白玉笙从前对他提过神仙的生活,也许他不会这么想。
黄昏之时,司空云松没留下来用晚饭,倒是弄得司空允和何念筠两个人依依不舍的。见司空云松出了筠州,木槿才从巷子里出来。何骐闻到木槿的气息,就把门打开,待木槿进了门,他向外望了望,才把门关上。
慕嫣然把禹震和念筠支到了后院去。何骐这才开口:“何事?”
“须叫二嫂过来,从长计议,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们。”
“大事?”
木槿犹豫了一下,“倒也算不上,但的确不是寻常事。”
三人在桌前坐定,倒也没有太避讳,禹震和念筠听见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将来早晚是要面对这些的。
“你知道迷心术吗?”木槿开门见山。
何骐回忆了半刻,道:“《三界异志》上写了些许,但前辈们应是没有人见过的。传闻迷心术是妖族最强、最神秘,也是范围最小的法术。我反正是没有遇到过,我要是遇到过,早就归天了。”
“那上面可写过,谁会吗?”
“毒昙花。”
“那……到底是什么?”
何骐无奈地一笑,“三妹,这方面,你自己所能听说的,要比我在书上看的多得多了,此番来问我,也是没什么用的。”
木槿耸了耸肩,也不再问什么。
慕嫣然道:“此次三妹可要小住几日?”
“嗯,”木槿点头,“麻烦二哥和二嫂了。可我现在……是危险人物。”
“那我便在何府周围布上黄符之阵就是,那你就不要随便出门了,否则你碰了这结界……”
“我知道。”
等着是禹震和念筠都睡下了,木槿问何骐:“二哥,你可以教我些,家里的武功吗?从前偷偷跟爹学的,都是些皮毛。”
何骐转过身盯着木槿,“降妖师家族的武功可是针对妖族的,你是真的打算与妖族为敌了?”
“当然不是。”木槿佯装无事,“只求自保。而且,我只学这些,哪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好吧。”何骐随意摆个架势,“过两招我看看。”
这是木槿第二次跟何骐交手,上一次是为掩人耳目,这一次得亮出她自己的武功底子了。
木槿假意用剑刺右侧,实则左侧出掌,何骐虽抵挡着并不吃力,却也微微吃惊。何骐切木槿右路,木槿却是一个翻身仰面从何骐手臂之下滑过,站在了何骐身后。木槿的武功并无什么固定套数,却是与何骐的武功相生相克,相互之间无致命弱点,也无克敌必杀之技。
武功上的理论,木槿知道的并不多,何骐却是懂的。木槿的套数中,掺杂着几分妖族的武功,还有几分家族的功夫,还有一部分是未知的。他猜,应是魔界的。
何骐皱起眉头思索半刻道:“三妹,你实不适合再学家族的武功。现在你身上这几门功夫尚浅你不觉得,他日学得深了,以一己之身承载这么多门功夫,极易走火入魔。若再有人有意为之,或是有什么特殊的力量驱使,一旦走火,难以回头。”
木槿知道自己身上的功夫学的杂,却从未想过这一层。
何骐继续说:“一般人情况下,一人只深学一种功夫,这也是为什么祖先能创造出这种克敌制胜的功夫。当然,这种武功也是有极大漏洞的,只是,我们没有办法。”
“每一种武功都有弱点?”
“当然,只不过有的明显,有的不明显。这主要看习武之人的把握,还有这整个一族的行事作风。比如……”何骐转过身,“魔族。魔族一向神秘而低调,那么其法力武功也循着这套数,其弱点也就隐藏颇深了。”
木槿愣了一下。魔族。二哥在试探她?她心里清楚,何骐那一日是听到了她梦中的喊声的。
“三妹?”何骐在木槿眼前挥挥手。
“哦,二哥,我没事。既然我不适合学,那便不学了。有身上这些功夫,应付些小事情足矣,若是真有了大事,怕是我学了那些也是没用的。我的力量从来都是这么渺小。”
“何出此言?”何骐从木槿的话语里听出些许伤感。
“没什么,二哥你早点休息吧,我睡了。”说罢,木槿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她已十多年没有再躺过那张熟悉的床。她只是躺着,看着天花板,未伤及元气,她不需要休息,是睡不着的。那便闭目养神好了。
一阵亮光。木槿猛然睁眼,从窗户一跃而出。等木槿走到墙根的时候,亮光早已消失,那应是结界上的亮光。木槿闭眼闻了闻,有些许焦糊的味道。她用手指搓了搓墙角的泥土,里面掺杂了些灰烬,这味道大约是纸的灰烬。
这来得太快,去得也快,木槿无法判断。既是能被这结界拦住,便是妖物。是谁想把妖族的法器放进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