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型月]残伤》画沉黄昏寒霜落

96、九十六、废宅

　　原本存在的东西，原本应有的东西，原本带给了自己美好回忆的东西突然有一天不见了。
　　连其存在本身都被彻底地否认掉。
　　这种事情，本身就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但是……
　　对于自己没有任何记忆的、却认定一定存在的东西，也是起作用的吧？
　　难以置信，无法忍受，这种事情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发生？简直不可原谅。
　　原本存在着的、原本存在过的东西，这么轻易地就被抹消掉，这是她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事情。
　　啊啊……这个世界，有哪里不对了吧？
　　或者说，是我本人有哪里不对了吧？
　　没错没错，肯定是我，肯定是我自身有哪里……不对了……
　　那么是哪里不对了？好，从头开始回想一遍吧。
　　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变化了。
　　问题在于，变化的到底是整个世界，还是仅仅是自己呢？
　　醒来时异常疲惫，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感觉仅仅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已经是很久远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记忆微微有些模糊，连自己的经历都不能马上想起来。
　　在宿舍找到了一盒看起来价值连城的宝石。
　　莫名其妙地杀死了一直欺凌自己的人。眼睛的能力……应该是很久都没有用过了，或者说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不能使用了才对，然而昨天自己简简单单地就再度使用了能力，然后轻易地杀死了七个人。
　　出现了两位并非人类、一直跟着自己的存在。自己对他们的存在没有记忆，也对他们的存在方式没有疑问，却知道他们不会伤害自己，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并且能够轻易地叫出他们的名字来。
　　落雨的夜晚遇到了一名穿着深蓝色和服的少女。
　　黑色的瞳，黑色的发，苍白的肌肤，没什么生气的眼神。
　　我认识她。
　　我知道她是谁，我了解她的一些……事情……
　　以及……想和她在一起。
　　想疯了一样地想。
　　希望可以和她一直在一起，希望可以和她一起走一起前行，希望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情吗？也许对于浅上藤乃来说，就是这样。
　　这名少女对她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对她来说，那是唯一的救赎。
　　喜欢着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爱慕着她，想要一直陪伴着她。
　　明明是应该不认识的人，自己却能够轻易叫出她的名字来，她似乎也认识自己。
　　今天早上同她一起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见到了自己没有见过却能够轻易叫出名字的女性，得知了让自己从心底就极度抵触的事情。
　　苍崎橙子说，夏未半个多世纪以前就完了。
　　她没有关于这个的记忆，但是心底好像有什么，强烈地反对着，强烈地抵触着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实。
　　这是事实吧，这就是真实吧，但是这是不属于她的事实，不属于她的真实。
　　哪里不对了？
　　哪里都不对。
　　她慢慢喘着气，终于稍微理清了一些思路，于是她看着苍崎橙子和两仪式，问道：“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行踪吗？拜托了……”她以祈求的眼神望着苍崎橙子，女性皱起了眉：“这个就……”
　　“至少……今天之内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现在我真的不能回去，真的不能回去……”她看着橙子，都快要哭出来。
　　回家这种事情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但是……就算要回家，也不是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
　　现在她有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去做，要是不能够完成那件事情，她是哪里都不会去的。
　　作为一个正常的人，作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作为一个自幼时起就没有遭受什么可能让记忆受到损伤的人，她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不对了。
　　不管不对的那一方是世界还是自己，她都必须找出这一切的起因，必须解决这一切，直到世界或者自己恢复原状。
　　苍崎橙子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仅限今天。”
　　藤乃向她行礼道谢后便向二人道别了。
　　尽管现在有些不舍，但是……
　　她加快脚步离开了这座废弃的楼房。
　　有些事情，是绝对要弄清楚的。
　　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自己到底怎么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她没有任何的线索，没有任何的头绪，只知道这一切都和记忆之中的那座大宅有关。
　　就在这城市中吧？那么，慢慢地找，总是能找到的。

　　浅上藤乃走到那座废宅之前之时已经是黄昏了。
　　她几乎转遍了整座城市，终于在体力不支之前找到了这里。
　　占了非常大一块地皮的废宅，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样孤零零地伫立在血色的夕阳之中。
　　门微微开着，破旧不堪的木牌早已经掉在了地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得清上面刻着的字。
　　“夏未”，没错了。
　　藤乃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这里没有人的气息，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
　　古老的木地板在脚下不时发出“嘎吱”的难听怪声。
　　宅邸很大，走廊很长，原本应该种植花草的庭院已经是一片荒芜，池塘中还剩下一池死水。
　　迈入大门的一瞬间，藤乃有误入了异界的错觉。
　　静止着的，一切都是静止着的。
　　空气是静止着的，声音是静止着的，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没有任何能够传到耳中的声音。
　　“小心点，Master。”她听到了身后略微有些警惕的男声，便强笑着道：“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的。
　　至少，这宅邸之中不会有任何针对她，为了伤害她设下的东西。
　　这是莫名其妙的安心感，也是莫名其妙的自信。
　　她记得这里。
　　很奇怪，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她记得的，她是记得这里的。
　　……真奇怪呢。她自嘲地笑了笑，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模糊记忆之中的方向走去。
　　穿过迷宫一样的回廊，她在一间小屋前停下。
　　这是仓库，不会错的。
　　就连藤乃本人都不清楚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总之先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进去了就知道缘由了呢，她想。于是她走入了仓库。
　　老旧的木门和铁锁已经被时间侵蚀，门很轻易地就被藤乃拉开了，甚至在藤乃放开手之后便重重倒在了地下，激起了不少的尘土。
　　仓库内部也是积满了尘土，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吧。
　　这里有几个架子，上面唯一摆着的东西……嗯？藤乃疑惑地走近查看。
　　那是两个看上去不那么老旧的盒子，她在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伸出手慢慢打开了盒子。
　　一件斗篷似的衣服，袖口和衣摆有着十字架形状的暗纹，似乎还用什么特殊的颜料画上了奇异的护符。
　　一盒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金属十字架。
　　或者说，这是……她就像是很熟悉一样，从触手有些沉重的盒子中拿出了一枚十字架，夹在了指尖，就像是之前做过无数次一样，轻松地向剑柄之中注入了什么。
　　她丝毫不吃惊地望着将近一米长的锋利刀刃。
　　手里拿着的东西大致可以被称之为凶器吧。
　　……袖子里感觉很空。所以她默不作声地拿了六枚剑柄，左右各三枚藏在袖子中。
　　藤乃走出仓库时，天色已经完全变为了深沉的蓝黑色。
　　晚风吹拂着她，让她感觉微微有些凉。
　　接下来，还要去哪里呢？她认真地想着，书房？还是……？
　　漫无目的地在宅邸中四处走动着，藤乃走到书房附近的时候叹了口气——去那里做什么呢？她随意转向另一个方向，走上那条道路的时候才恍然发觉那是通向某个庭院的路。
　　——好吧，既然都走到这里了……
　　她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了雪白的花海。
　　细小的、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被夜风卷起，看上去煞是好看。
　　就在前方的走廊，木质的地板被什么东西染成了奇怪颜色。
　　细小的花瓣轻轻落在了那上面。
　　已经腐朽到只能看见骨头和头发的……女性的尸体。
　　女性的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只是勉强能够辨识出那个原本似乎是色彩鲜艳明亮的和服。
　　藤乃蓦地心慌起来。
　　——啊……这个是……这里是……有……什么……
　　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这附近。
　　——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那是……
　　她蓦地看向了花海。
　　清亮的月光似乎昭示着什么。月下的花海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少年。
　　英气清秀的眉目，修长的身材，黑色的方便行动的衣物，腰间的短刀，被月光濡湿的黑色短发，还有脸上的那抹笑容……
　　藤乃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虽然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那是极其相似的。
　　她看见了，少年身后的血海。
　　“按照常理来讲，擅闯民宅是犯法的吧，这位小姐。”少年带着有几分魔性的笑容，很自然地向藤乃搭话。
　　藤乃也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也都不该是由你来说吧。你跟这个地方，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杀人鬼先生？”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哦？”他明知故问地看着藤乃。
　　“血味，都还没有洗干净呢。”藤乃看着他，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双方谁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然而……“喂喂，你真的觉得自己有资格说我吗？”少年觉得很可笑似的笑了起来：“哈，这种没有用的对话真是……”
　　藤乃一直笑着。
　　这个人她并不讨厌，但是呢……“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在这之前应该要知道的，在那之后应该要做的事情，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七夜。”少年看着藤乃。
　　如果是一般人，会以为这是名字吗？
　　但是，她知道的，一直知道的……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姓氏……一直都……知道的。
　　四大退魔家族，浅神，七夜，两仪，巫净。她记得的，在哪里得知过这样的信息。
　　藤乃对他微微点头：“初次见面。”她对上了少年充满了兴味和杀意的冷酷眼神：“我是浅神。”
　　之后该做什么，双方在听到了彼此的名字之后都应该很清楚了。
　　本来就不需要任何交流，双方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就明白了，同类相遇，应该做的是什么。
　　少女毫不犹豫地循着自己的直觉朝着走廊之外跳去，然后在落地的同时轻点袖口，手腕猛地一翻射出一道银光。
　　刀刃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少年止住身形，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藤乃面前不远的地方。
　　“跟外表看上去的不一样，还不赖嘛——”少年咧起唇角：“以外人而言。”
　　“虽然对你的蜘蛛步是在哪里学的很感兴趣……”
　　藤乃看着他，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笑容。
　　从你止住身形开始，从你出现在我的视界中的那一瞬开始，就注定了。
　　这一定会是，我的胜利。
　　只要处于我的视界之中，无论是什么都别想逃走。
　　——无论是什么，都不要想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