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的酒中仙》时*

39、第 39 章

　　钟玉没想到的是，杜城不仅在山头布下了结界，原来藏着回春剑的那片林子也有结界。

　　跟着黑衣少年踏着柔软青草来到后山，钟玉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说好了，看一眼就走哦！”

　　少年微微瞟了眼她拽住自己衣袖的手，于是钟玉又猛地收了回去，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总之，说话要算话。”

　　少年觉得有些好笑，说话要算话？他何曾说过一个字？

　　他大步迈进树林里，面前却又是一道金光乍现，同山头那次一样，结界的威力将他慑得飞了好远。他在半空中下意识地捏了个手势，却在看见钟玉惊恐奔来的模样时僵住了手，那姿势只做了一半便停下了。

　　接着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钟玉震惊地跑到他身边，顾不得许多，慌忙扶起他，“怎么样，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少年怔怔地望着她担忧的神情，那双纯黑的眼眸里竟有一丝怔忡，好似茫然无措，又好似始料未及。

　　钟玉以为他被摔傻了，当即撩开他的裤脚，四下检查，“喂，真的没事儿吗？快给我看看破皮了没，那么高摔下来，一定痛死了吧？”

　　她倏地顿住手，只见少年的脚踝处被石子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极深，正往外汩汩冒血。几乎是立刻的，她开始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往外掏瓶瓶罐罐，好容易拿出那瓶能治外伤的粉末，撒上去之前，神色严肃地说了句：“忍着点儿。”

　　少年没吭声，钟玉咬牙撒了上去，心知那种疼痛是钻心的，可是抬头时，却只见到少年微微蹙眉，然后便再无下文。

　　“是不是很疼？”她愁眉苦脸外加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好像受了伤的人是自己。可再一次细看伤口时，却倏地愣住，因为那道伤口旁边的肌肤上还有无数细小的伤痕，像虫咬的，像鞭子打得，还有像刀割的，密密麻麻布满肌肤，惊得她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少年飞快地用手挡住她的视线，却被她一把拉开。钟玉怒气冲冲地说：“是谁干的？是谁对你下这种毒手？”

　　少年没说话，钟玉见久问无果，只得又急又气地叹口气，最后低低地问了句：“痛吗？”

　　见钟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轻轻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痛，然后便放下了那截裤腿，抬头像结界看去。

　　林子边缘竟然也有结界？这一次，他主动拉住了钟玉的手，因着受伤，脚步有些不自然，却神色坚定地朝结界里走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不同于先前，即使钟玉手上有杜城给的珠子，她能进去，少年也进不去。

　　见他再一次被弹开，钟玉不得不又跑出结界，大惊失色地跑来扶起他，哭丧着脸说：“行了行了，别看回春剑了，赶紧回去吧！我怕你还没看到剑一眼，就给摔死在这儿了。”

　　刚抹好药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钟玉咬牙撕下罗裙下摆的一圈，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最后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来，背对他道：“上来吧！”

　　上来吧？

　　少年一脸迷惑地看着她，没动。

　　钟玉见他久久没动作，回过头来说：“咦，怎么不上来？”

　　接收到少年古怪的神情，她这才恍然大悟，忙解释道：“你腿受伤了，不方便行走，我背你下山去。”

　　少年似是被她惊呆了，半晌才恢复过来，朝她摇摇头。

　　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钟玉说：“我虽不是仙人，好歹会点仙法，不用担心我背不动。”

　　少年又回过头去看那林子半天，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来，终于撑起身子，扶住了钟玉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大约是他不好意思被一个女孩子背吧，所以宁愿自己辛苦一点，钟玉了悟，小心翼翼地任他搀着自己的胳膊，陪他一起下山。

　　少年一直垂着眸，听钟玉一路唧唧歪歪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比如小时候看门的小顺摔坏了腿，没及时上药，结果现在走路都一跛一跛的；再比如见风阁有只老母鸡下了个蛋，结果被大黄狗一吓，一爪把蛋踢出了窝，滚下了山。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说的人竟然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兀自一人说得欢快。最后到了山下，他忽地轻轻抽出手来，朝钟玉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了。

　　“真的没问题哦？”钟玉再三确认，终于在看到他缓慢步行没问题后放心地往山上走去。

　　一个人在酒仙居前坐了好久，头发都被雪花沾湿，她才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往屋里走去。

　　臭师傅，整整两天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气呼呼地从床头柜上抱下来一个小包裹，摊在桌上，拿出里面的坛子啊纸包啊什么的，然后一边熟练地操作着，一边嘀嘀咕咕个不停。

　　“要你丢下我不管！要你骗我说一会儿就回来了！酿好杏花酒，绝对不给你尝一滴！”

　　想了想，她飞快地跑到屋外捧了堆白雪回来，撒进酒坛子里，然后将晒干的杏花和酒曲一一放了进去，最后又捣鼓了半天，才封上酒坛，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到角落里的那堆酒坛子最顶上。

　　所有的酒里，它一定会是最特别的一坛！

　　啊，你问为什么？钟玉一定会得意洋洋地告诉你：当然是因为它是这世间最贤惠最聪明最能干的美少女酿造的了！

　　*****

　　美美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钟玉懒洋洋地伸伸胳膊，忽地愣在床上，下一刻，她飞快地坐起身来，又一次胡乱地套上衣服，撒脚丫子飞奔到山头。

　　果不其然，那黑衣少年又坐在那儿，看见她来，云淡风轻，沉默对望。

　　钟玉要抓狂了，气呼呼地走出结界，一下一下地戳他胳膊，“喂，你怎么又来了？伤口好了？不痛了？爬这么高不累了？”

　　少年有心避开她的动作，当即侧了侧身，依旧不言不语。

　　钟玉又道：“昨日你也看到了，你根本进不了那林子，我也没办法啊，你还来干什么呢？”

　　少年抬头，眼神还是那样执着，风吹不动，雷打不倒。

　　钟玉想哭，“那行，你爱爬山锻炼身体就自个儿慢慢爬吧，我要去练习师父教的法术了，咱们后会无期。”

　　她一溜烟地跑回尘灰阁练习法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子里一会儿出现那少年瘦弱的身影，一会儿又担心着他还受着伤，会不会有什么事。

　　最后到了中午，想到那这山上白雪皑皑的，寒冷异常，那少年又没吃饭，也不知熬不熬得下去。叹口气，她终是跑到院子里的一处积雪旁刨了刨，拿出一个油纸包，朝着山头跑去。

　　馒头是师父走之前留下的，说是倘若她馋了，可以啃啃馒头解解馋。

　　少年还在山头，见她再次出现也不惊奇。钟玉没好气地把油纸包打开，拿出几只馒头来，用自己那点弱得可怜的仙法使出火球术，变出半个拳头大小的火球来，烤馒头。

　　纵然火球小得可怜，她也忍不住在少年面前卖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啊？这可是仙法呢，火球术哟！”

　　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用火球术来烤馒头这等奇葩之事也能做得出来……

　　没注意到少年眼里闪过的一丝异样，钟玉很快拿起那只烤得金黄焦脆的馒头递给他，“喏，吃吧。”

　　少年犹豫了片刻，终是接了过去，眼看着钟玉烤好下一只，凑到嘴边香喷喷地吃起来，这才跟着她一起吃。

　　一边吃，她一边一脸严肃地说：“我跟你说啊，这几日是我师父不在，所以你可以自由地上山来，等到他回来，你可就别再来了啊！我告诉你，我师父是个超级凶超级恶霸的人，还会……还会吃人，要是给他看到你，说不定就把你炖肉汤喝了！”

　　她如此恐吓道，完全忘了自己昨日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家师父是个超级大好人，连吃人肉什么的都编了出来。

　　少年一口馒头噎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只好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吧看吧，光是听着就被吓成这样了，听话啊，下次别来了！”钟玉一边同情地拍拍他的背，一边得意洋洋地笑了。

　　师父啊师父，借你的名号吓吓人，您老人家千万别跟我计较！

　　不对，师父远在居云台，如何听得见她说话？

　　这样想着，钟玉忍不住继续放心大胆地丑化杜城，“我告诉你哦，我师父不仅吃人肉，看见生得美的男孩子，还会色心大起，收回来做面首！你看你生得如花似玉，眉目如画，委实是个美少年，我师父说不定对你一见钟情，就会忍不住再见奸情。所以你乖乖地回去，别来羊入虎口了啊！”

　　少年咳得昏天暗地、风中凌乱，大概一辈子也没想过会被一个馒头噎成这样。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从今以后，绝对不能在这姑娘面前，吃，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