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轻解相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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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是这样么，他要去地府要来一百只魂魄，然后注入束河源头，去轮回台上寻找阿渊的灵魂么。
杜城静静地垂眸不语，山顶凛冽的寒风掀起他的衣衫，犹如一只亟待飞翔的大鸟。事实上，在钟玉眼里，师父是真的要和飞鸟一样离开她了。
在这样漫天飞舞的大雪里，杜城忽然想到了很多年来都不曾想起的那些事情。例如阿渊死后他是如何抱着她的身体急于求死，却最终被顾青怀和时七拦了下来，被关在屋子里像尊木偶一般待了不知多久；例如他不顾一切地冲入地府想要质问判官阿渊的魂魄在哪里，却最终搜寻遍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能发现阿渊的踪迹；例如他是如何忍受着割裂灵魂的痛楚，亲手将另一半灵魂注入阿渊体内，保她容颜不死，长久沉睡在琉璃殿里。
他做了太多太多徒劳无功的事情，而今，在他已经很久不曾抱有任何希望还能救活阿渊时，却有人洒下一把稻草，令他心里那点连他自己都以为熄灭已久的微弱火苗活了过来。
只要他进一步，深渊与希望同在。
可是此时，那个跟随他三年的小姑娘是那样悲伤地站在他面前，眼里的沉痛似倾盆大雨覆盖了他。
他看着她从稚嫩青涩的小女孩一步一步成长为今天这个美丽的女子，她全心全意地依赖他，用那点不太成熟的孤勇自以为是地守护着他。
他长久以来的乱发是她每日清晨亲手梳得柔顺又整洁的，他总是泛黄也不去整理的里衣外衣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好、在溪涧边亲手洗净的，他的屋子干净温馨，终于有了一点人间烟火的味道，他的心死了又活过来，在每一声清清脆脆的“师父”之后，愈加充满温情。
然而他那个总是笑得无忧无虑的小徒弟，如今安静地看着他，不哭不闹的神情似是用来掩盖住泪流满面的场景的。
看见杜城的沉默，她低声问了句，“看见她了又能怎样呢，若要复活她，你打算把剩下的那一半灵魂也送给她么？”
杜城张了张嘴，却深深闭起眼，疲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看他眉梢眼角俱是倦意，钟玉却好像被一把火忽地点燃了心脏，他说不知道，那就是有可能会这样做了？他打算牺牲自己去救活一个死了三百年的人！
那她呢？他魂飞魄散了，她又该怎么办？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吗？
那团火球在心里越滚越大，她甚至听见自己皮肉烧焦的声音，却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这样剧烈的疼痛。
下一刻，她忽然重重地朝着他扑过去，竟然将他一下子扑倒在雪地上，她怒不可遏地将他的头狠狠地摁进雪地里，颤声怒道：“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放弃自己的灵魂！你是杜城，你是那个永远漫不经心捧着酒坛逍遥自在的仙人，你是那个永远随心所欲过着安静日子的酒鬼！你理应一直这样散漫下去、浑天度日下去，可以对我装无辜、寻开心，但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性命当做这样轻贱的东西？”
“你已经为她放弃了那么多，甚至连自己的灵魂都割裂了，难道还不够么？你这个懦夫，困于所溺，走不出来，这样逃避了几百年，难道对你来说都还不够深刻吗？是谁允许你糟践自己了？是谁告诉你为了一个死人可以这样折磨自己了？你难道不知道有人会在乎，有人会难受，有人会绝望到日日陪着你，看你痛、而她却比你还痛一百倍吗？”
她这样不顾一切地朝他吼着，头一次这么歇斯底里不计后果，头一次这么认真投入一心一意。明明是在骂他，她却忽然感觉到眼眶热热的，用手胡乱一抹，才发现那是她不知不觉布满面庞的泪水。
“你是杜城，你是杜城啊……你不是痴情汉，不是殉情男，你是杜城啊……”歇斯底里的喊声最终化作带着鼻音的呢喃，她松开了摁住他的手，跌坐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好像全世界的悲伤与灾难都在这一刻降临，而她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为了另一个女人奔赴万劫不复。
杜城抬起头来，一脸的冰雪衬得那张容颜苍白到几近透明，他的睫毛轻颤，尚且带着白雪的踪影，显得孱弱又美丽。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在朦胧的泪光里，钟玉仿佛听到在秦淮河边的夜晚，他是用怎样缠绵轻柔的声音哼唱出这首她为之悸动不已的歌曲。
他们只在一起了短短三年，可阿渊占据着他全部的过去……老天为什么不给她时间早出生几百年呢？如果她能早些碰见他，是否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她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可师父心心念念的都是另一个人，一个早已令他死去的人，而她这样卑微地守在他身边，自以为是可以复活那颗沉寂已久的心……
泪如雨下的滋味竟是这样不可控制，她觉得自己就快被这样绝望的心情吞噬，可是下一秒，有人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清新又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带着满满的怜惜与不舍。
他在她耳旁低低地笑了声，“你说得对，我是杜城，不是痴情汉，更不是殉情男。”
感觉到炽热的泪滴一点一点落在肩头，他只觉得这颗心都快被一滴泪水的重量所压垮。长久以来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对她的喜爱忽然间爆发出来，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叫他茫然又困惑。
她骂醒了他，让他从沉溺于过去的绝境中走了出来，他错过了三百年的花开花落、四季交替，如今头一次感觉到新生，也许，是时候放走阿渊了。
她真的只是一个过去，一个心头永远的伤疤了，只是若他愿意，那伤疤也许可以变成一个美丽的烙印，只留在过去，但愿想起时也会愉悦地微笑。
这样近乎窒息的时光里，他终于面对了一个长久以来都只敢逃避的问题——他爱上她了。
爱上了自己的徒弟，爱上了除阿渊以外的别人。
怀里的人还在颤巍巍地哭泣着，他的胸腔里被一朵忽然间开花的种子充斥着，所有的温柔与爱恋都在一瞬间生根发芽，再也无法撼动。
这样一个渺小柔弱的小姑娘，用她全部的力量去爱着他、守护着他，叫他孤寂的心灵终于得以解脱。
搂住钟玉的手臂一点一点箍紧，他无法遏制地在她额上落下一枚轻吻，守礼而又克制着，好像她是多么珍贵的瑰玉，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伤了她。
事实上，他的小玉儿就是这样一块玉，在绝境里才能绽放出灼人的光华，叫天地都为之颤动，又何况他这样一个凡夫俗子呢。
“嘘，别哭。”他吻去她眼角的泪水，用温柔到可以融化万物的声音劝慰着她，“师父错了，师父再也不会令你伤心了，别哭，再哭下去，师父恐怕会被自责和你的眼泪淹死。”
她抽抽搭搭地指控，“这笑话很冷，一点都不好笑。”
杜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将那颗异想天开的小脑袋揉进怀里，好像恨不得能将她融入身体。
她驱走了他的魔障，却成了新的障，可他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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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钟玉的陪同下，杜城解开了琉璃殿的那把鎏金锁，只是轻轻一抹，那锁竟化作一堆金色粉末，被风一吹便飘散开去。
“师父……”她迟疑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
杜城安抚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让阿渊这样沉睡了三百年，是我不对，也许是时候……将她好好安葬了。”
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沉痛还是被钟玉敏感地捕捉到了，她一把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别，让她安安心心待在里面吧。”
“你不介意？”
“若你心里有她，就算此处无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实。况且我并不是要从你心里将她赶走，我所想要的全部，只不过是占据一点小小的位置就好。”她低低地笑起来，“不过这也说不准，毕竟人都是贪心的，也许有了那一点位置以后，我会希望一点一点继续扩张领地……”
杜城认真地望着她，似是要将她的模子刻入眼底，钟玉忍不住脸一红，“直勾勾地盯着人很不礼貌。”
他笑，“我只是觉得，我的小玉儿果真是一块璞玉，在时光的沉淀与打磨下，变得越来越闪耀，叫我都不敢直视了。”
“师父你什么时候改行的？”
“改行？”
“对啊，从冷笑话行业走向了油嘴滑舌行业。”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哪有在讲笑话？”
“还说没有，我改行多半是因为你抢了我的饭碗！”
“胡说，我从来不爱用这么寒碜的饭碗！”
“……看吧，这难道不是抢了我的饭碗？又在讲冷笑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轻解相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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