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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新临子嗣必须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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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自畏惧到依赖,小丫头已是离不开我的模样,每每见到我都会眉开眼笑,伸着手奶声奶气地要抱。
有她粘着,我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不用再去等待孔明归来,因为,陪她玩着玩着,不知不觉间就是到了日暮。
日暮后,不弃入睡,孔明忙碌,我红袖添香或是适度捣乱,都能给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带来些许欢乐。
一度,孔明言我,怕是与不弃相处的久了,竟是平添了许些小孩心性。
我没反驳,反而,很愉悦,愉悦他一直体贴着我,不曾为难我。他没有过问那些伤痕的事情,也从不提及,只除了欢爱之时会轻柔地抚过它们,似是在宽慰我曾经遭受过的疼痛。
至于蒹葭,一直对我表现出愧疚的姿态,时常亲自煮些补身子的汤品托厨娘转交。起初,我并不知晓那些汤品乃是她所煮,还以为厨娘突然开了窍,知晓我身子不好,特意就着我的口味煮些汤品。
然而,不以为意地喝了半月,厨娘终是憋忍不住地把蒹葭抖了出来,说她真真是个好姑娘,纵然曾经对我有过敌意,但,也是出于对前主的忠臣,如今,她既知晓了自己的错处,且有悔意,我就该原谅她。
我则啪的一声将瓷碗摔在桌案之上,冷着声音提醒厨娘,她逾矩了。厨娘这才闭嘴,恭敬的地请罪,得到我的宽恕后方才敢离去。
而我却是越来越想要相信蒹葭的善意了……但,又哪里会有这般简单呢?
“无论如何,替我照顾好那人,吃穿用度皆得有所保障。”
“诺。”
回忆罢,我替孔明磨墨,展纸,却无意间瞧见一份繁复冗长的文书,隐约写着:“礼,体也。言得事之体也。”那字体分明是孔明的,潇洒恣肆却又不失工整,可是,他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文书呢?在我的记忆中,他素来是言简意赅,最恶繁复的,而且,他是个标准的法家拥护者,从不提倡儒家的过度礼法制度。那么,面前的这份文书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孔明……”犹豫片刻,我轻唤正在专心于阅读公文的他,有些颤抖地拿起那文书到他眼前,询问:“这是什么?”
他抬眸,看了那文书一眼,又转眸看了我一眼,而后,不着痕迹地从我手中拿走那份文书,浅笑从容地作答:“无什,不过是份昌明礼教的文书罢了。”
“昌明礼教?”我重复,唇瓣动了动,联想到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便故作不明白地微笑:“这份文书倒是很符合礼教,内容如礼教一般繁复,主公怕是没有耐性看下去吧,所以,你还是不要上递得好。”
他勾唇,“嗯?我写得不好吗?”
我没看,哪里会知晓?不过,我相信,即便是如此冗长繁复的文章,孔明一样可以将其写得很漂亮流畅,引人入深,但是,我并不希望他为了什么去写出这样的文书,便拼命摇首:“不好,一点都不好,我都看不下去,何况是主公。”
他笑,揽我入怀,把我的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一字一句地给我念,念到最后,我呜哇一声哭了出来,他还不肯停。但是,末尾处,他有安慰我,抚着我的背,缓缓道:“上递这份文书绝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顿了顿,他接着言:“我如今的地位,三年也够了,适时要做些改变了,而这改变的第一步便是要动摇那些老臣的权位。”
“你……”我大为吃惊,恍然发觉,原来,孔明也是有野心的,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野心告知于我,“你不想当军师?”
他摇首,“倒也不是。军师有军师的闲逸之处,但,既已揽上那么多事务,又何必继续流连于军师之位?何况,地位权势能决定太多的东西……阿硕,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害怕拥有野心的他,害怕争权夺位的他,抑或害怕不同的他?
想着想着,我呵呵笑起来,赖倒在他怀中,“嗯,我喜欢有野心的男子。”
我不害怕,因为,我知晓这份野心并非是不分轻重,只要权位的,而是在已有的前提条件下,选择与放弃的不同。此外,不论是在未来那个所谓文明的社会,还是如今这个所谓落后的社会,都只有权势才能真正的使人变得强大,守护所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从来,他都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孔明,谦谦君子,温润有礼,但也阴险狡诈,老谋深算。
我喜欢这样的男子,不同于一板一眼的正直,也不同于颠倒黑白的邪佞,有善良也有心计,时而,还会腹黑一下,如此,才是真实的人,能长久存活下去的人。
“对了。”缓缓放开我,他悠然自若地拿起先前的公文,询问我:“主公与孙夫人,你怎么看?”
我一顿,这才忆起自己自归来后忘却了许多作为出使江东的谋士遗留下了许多事情尚未处理,包括刘备与孙姬,也包括魏延的十支箭,完了,答应他三日的……“不好说,也许主公是假意,但,那假意假得太过逼真了些,倒是有些像真的了。若是真的,怕是会对荆州不利……”
“有人倒是与你想得一样。”浅浅一笑,孔明将手中的公文递到我面前,让我看清上面书写的内容,说道:“倒是从不曾料想主公也会遭遇此种事情。”
我抿唇,亦是不曾想到历经风雨的刘备还会对某个女子动心,但,这又或许是注定的,因为,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个拨动心弦的人,不分时间,不分境遇地出现在你身边。
默默地看完那纸公文,知晓大致是在劝说刘备莫要过度宠幸孙姬,要以大局为重,我问孔明,“这是要怎么办呢?”
“有很多办法。”他并不为难,似是已有谋划,“不同的只是孙夫人的下场。”
我迟疑,央求他,“让孙夫人好过一些吧。”到底,她还只是个妙龄少女,未经多少磨难,不可以将一生毁在荆州,毁在一个不该思慕的人身上。
孔明颔首,算是应允了我。
然而,似巧不巧的是,正当众臣一致决定规劝刘备远离孙姬之时,主母院落中传来了孙姬怀上身孕的消息,震惊一时。据说,初闻此事,刘备很是愉悦,赏赐了为孙姬诊断的大夫以及所有侍奉孙姬的侍婢仆人。
孙姬有孕,本是好事,毕竟,这极有可能会是刘备的第二个子嗣,但,她身份尴尬,若是得怀子嗣势必会影响荆州局势,甚至会动摇刘禅的嫡长之位。如今,刘禅的地位就象征着荆州众臣的地位,而孙姬及其腹中胎儿的位置就象征着江东的位置,假若,刘禅之位为孙姬腹中胎儿所取代,那么,也就意味着荆州的未来从此断送。
因而,没有人会想要这个孩子活下来。
可是,主公的骨肉又有谁敢下手呢?
此后多日,我常常抱着不弃去探望刘禅,那个甘夫人离世之前托付于我的小娃娃,长高不少,清秀不少,却依旧纯真无邪,一双黑玉般的眼眸望着任何人时皆是清澈不染尘埃的样子,很难不讨人喜欢,也很难不讨人怜爱。
可,即便如此,他又要如何同孙姬争呢?没有母亲,没有庇护的他,看似受到所有荆州文武的支持,却还是无法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胜得过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婴孩。而且,一旦,孙姬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到江东,江东又怎么会让他再继续阻碍孙姬的路呢?
也就是说,很快,刘禅就会有危险,亦如孙姬肚子里的孩子。
“来人——快来人——”可我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只因不论是从我自身利益,还是从刘禅的利益出发,我都必须保全他的安然,所以,我要把他带到身边,亲自照看,才可以放心。
刘禅的乳母是跑着进来的,大约是听觉我的唤声不对,猜测刘禅出了什么事情吧。她是甘夫人生前亲自挑选的,受着甘夫人的恩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刘禅,大有誓死保护的意味。
她的神色焦急,一边仔细打量着我怀中的刘禅,一边询问:“军师夫人,可是小公子出了什么事情?”
我颔首,她的面色便因此更是难看,紧接着又问:“小公子怎么了,可要奴婢婢去唤大夫?……”
这次,我摇了摇头,让她莫要去唤大夫,而是去唤主公前来,只说小公子前几日受了风寒,现今浑身发热,呕吐不止,至于大夫,就说已是请了。末了,为了防止她没完没了地追问些什么,我威胁道:“若是想要你家小公子安好,就什么都别问,按我说的去做便可。”
她略为迟疑,却终究是信了我,转身,便朝着刘备所在之处奔去。其实,她信得也未必是我,而是死去的甘夫人,因为,她一定知晓甘夫人的遗志,由我照拂刘禅。
在刘备到来之前,我将刘禅当作一个小大人,认认真真地询问他可还记得我。
他未必听得懂,却勉强可以知晓我的意思,于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副从来都不曾对我有映像一般。
接着,我又问他可还不弃,他以前一直唤作妹妹的小丫头。
他凝视着不弃,转转脑袋又点点脑袋,似是记得又似是不记得的样子,但,总归是比看着我有了兴致。
因此,我哄骗他,跟着姨娘走可好?以后有妹妹陪你玩,就不会再一个人了。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却,牢牢地抓着不弃的小手,对我咯咯笑。
那时,我就在想,还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孩子,所以,往后,要好好活下去,就像每个娘亲所期盼的那样,不求成就大事,但求健康平安。
半盏茶后。
刘备阔步而来,尚在屋外,已是询问起周身的奴仆侍婢,刘禅如何了。然,奴仆侍婢不知该如何作答,皆是支支吾吾的,惹得刘备更为焦急。
待他入内,瞧见我,就大致已是猜测到,此事有我在其中作梗,多半是没有乳母说得那般严重了。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问了我,“阿斗重病?如何了?”
我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对他恭敬施礼,接着,才坦诚道:“请主公恕罪,婉贞谎报……”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可,若是不谎报,小公子怕是真的要有危险了。”
他默了默,消化我言语中的意思,倏地阴鸷一笑,反问:“你是在怀疑孙夫人?”
“不敢。”我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畏惧,但,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纵使孙夫人无害,江东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此种种,主公当比婉贞清楚的是。”
“所以?”
“婉贞恳求主公允婉贞将小公子接到身边照料。”说着,我不忘搬出甘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归,甘夫人离世之前就已是将小公子托付与婉贞了。”
“你是在怀疑我保护不了阿斗?”危险地眯了眯眸,刘备当是十分恼怒我再度挑战他的权威的。
可惜,此次,我是非挑战不可了,“婉贞不敢。只不过,昔有景帝,为立幼子诛长子,如此,婉贞要如何相信主公不会赴此后尘。”随之,我又是一揖,“到底,小公子是甘夫人的遗子,也是主公的长子。”
血浓于水,我就不信打出亲情牌,他还忍心让刘禅经历那未必可能的可能。
“你……”被我气到说不话来,刘备拂袖,此时,一定很想踢我一脚,可是,他不能。于是,偌大的屋室就此陷入沉寂。
良久,他作出决定,颇不舍得地别过头不去看刘禅,对我挥挥手,“你带他走吧,此外,我会留十名亲信在他身边。”
我心满意足,“主公明见。”
事罢,我又提醒刘备,言曰:“有很多话没人敢同主公说,即便是孔明也不例外,但是,婉贞不同,这点主公应当知晓。”
他警觉,约莫能猜到是什么,却故作不知地蹙眉问:“你想说什么?”
“孙夫人诞子,荆州必乱。”因而,杀死这个孩子,是由别人动手,还是由他这个做父亲的亲自动手,就看他怎么权衡利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