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三篇》》苏亓

27、4

　　4
　　忙完手头的事，提前了两天回国。一刻不停的坐计程车回到以前两人共同住的小区。
　　上楼后拿着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各种仪器器皿碰撞的声音，杂乱一片。
　　赵东吃了一惊，推开门进屋。客厅里有几台不知用来干什么的医疗仪器，电缆一直拖进卧室。赵东奔进卧室，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围着那张熟悉的双人床在紧张的做着什么。
　　床上素色的被褥沾满血，血一直淌到地上，在赵东的脚旁汇聚，把浅色的皮鞋也染红了。
　　一个男子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他说：“医生，你剖吧，只要能把孩子生出来，口子开多大都没关系。我死也要为他生个孩子。”
　　这是赵东听见许云说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的头太大，剖腹要切到前胸才能安全取出婴儿，但是这样一来，孩子的“母亲”就活不成了，医生刚刚在问要怎么办。
　　许云回答完医生的话就陷入昏迷。医生根据之前的协定和法律免责书，为许云做了他遗嘱的剖腹产。
　　孩子呱呱落地，护士剪掉脐带，抱着出来时看见赵东。
　　“你是孩子的父亲吧。”许云做手术前告诉过她，把孩子交给开门进这间房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孩子的爸爸。
　　“是个儿子。”护士抱着婴儿走过去，“你要抱抱么？”
　　赵东呆滞的看着护士小姐爬满眼泪的脸孔，过了很久才问：“孩子？”
　　“是啊。”护士小姐点头，“你的‘妻子’刚刚为你生下的孩子，他的孕期本来一切正常，不过最后因为胎儿过大导致顶触内脏引起大出血，我们虽然能够抢救回来，但是要顺利生产还是不得不牺牲生命。”
　　护士小姐哽咽着接着又说，“男人生孩子比女人要痛苦折磨很多倍。你怎么不在身边陪着他？让他一个人忍受这一切实在太残忍了。”
　　她擦了一下眼泪，总结道：“你的‘妻子’真的很爱你。”
　　赵东的眼睛从浑身还有血水的婴儿身上移到了床上。医生刚刚把一块白布蒙在许云的脸上。
　　赵东走过去把白布掀开了。
　　许云的脸瘦得不像样子，嘴唇干裂，生前应该很憔悴。赵东把盖在他身上的毯子也掀开。许云只穿了件睡袍，小腹之上还是那个白皙瘦削但结实性感得曾让他着迷得不行的男子身体，向下则是一道刚刚缝上的骇人的长长血疤，以及被胎儿撑大的肚皮松软软的搭在腰上。他的下【】体和两腿都浸在了自己流出的血水里。
　　男性的尸体上有一部分女性的特征，这让眼前的情景有些诡异可怖。
　　赵东看了许云很久，突然笑起来。
　　他生了个孩子。
　　这个男人为自己生了个孩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更荒唐可笑的事吗？
　　赵东笑出了眼泪，然后扑在许云的尸体上放声大哭。
　　云，云，你真是个疯狂的人。
　　你怎么就想起来为我生孩子呢？
　　你是男人啊，男人是不可以生孩子的！
　　你是傻了吧？疯了吧？神经错乱了吧？
　　你怎么可以为我生孩子呢？
　　赵东哭得背过气去，恍惚中记得许云曾跟自己说。
　　他说：“东，来生我要做个女的，就能给你生个孩子。那样我俩就不用分开了。”
　　那时候他们刚刚同居，他以为许云在说笑。
　　他还记得自己回答他：“云，来生我们还做男的，男人才配得起男人。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那时热恋，他许下诺言。
　　而今天，他终于有了孩子，却没了他。
　　许云说：“我死也要为他生个孩子。”
　　因为今生不能相守，还谈什么来生呢？
　　来生，谁敢承诺那么久远的事啊。
　　赵东到此刻才明白，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有了孩子，没了他。
　　一切，已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