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焚》妫长安

86、第二十七章 七岁

　　月阙山终年云雾缭绕，不分昼夜，山峰淹没其间，青松绿柏，隐约可见。只偶尔传来几声猿啼，鹤鸣，那是天霄老人闲暇之余，所养的几只爱宠，以供他排遣乏闷。

　　归来翊一觉醒来，发现大胡子爷爷不见了。

　　她左右找了几个来回，都没见着人。人呢？

　　出了山洞，穿过蜿蜒的廊桥，上了过云索，尽头便是能俯瞰整个月阙山的凌霄阁。

　　归来翊站在阁楼的栏杆处，四处远眺，皆见不着大胡子爷爷的踪影。究竟去了哪里？

　　“大胡子爷爷，你在哪里，我饿了！！！”

　　归来翊对着广袤无垠的天际大喊。

　　四周空空如也。就连回声，也不曾有。

　　她沮丧的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抵着膝盖，嘟着嘴闷闷不乐。

　　这种感觉，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突然……

　　她听见索道上有声音，确切的说，是脚步声。

　　她猛地站起身来，向索道张望。雾气太大太厚，根本没办法看清。于是她朝那个方向大喊，
　　“大胡子爷爷，是你吗？”

　　那边听到了她的声音，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归来翊不死心，快步跑到索道口，却仍看不见来人的身影。她左右探着身子向前怎么瞅，也瞧不见人。

　　好吧，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踏上索道，飞快向前跑去。她一跑起来，索道便摇摇晃晃，整个人仿佛要颠进过云索下的万丈深渊似的。

　　终于她看得清那里站了一个人了。

　　不是大胡子爷爷。

　　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迟疑的停住脚……那个人好高好高，像是有天那么高，一头黑发如墨，浅蓝衣衫被山巅的风吹得翩跹飘飞，像是天神一般。

　　难道是大胡子爷爷变成美男子了？？

　　她慢慢的靠过去，小心翼翼的瞅向那人。只是是她的幻觉吗？怎么觉得他身子如此僵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那人便猛地伸手将她拉了过去，她毫无征兆地跌进他的怀里，下一秒，就被这人紧紧箍住，勒得她动弹不得。

　　在这一切都发生之后，归来翊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想要挣脱，便对着她嘴边的锦袍嘴巴张张合合：“你是大胡子爷爷吗？”

　　她努力伸出手去推他，想让他还自己一点空间。那人浑身像是在发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带着沙哑的声音回道，“翊儿，别乱动。”

　　归来翊闻言，立马停止动作。

　　那人很是满意。下巴开始轻轻地在发顶摩擦，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真实。

　　归来翊眼珠子转了转，想要抬头看他到底是谁，可头上顶着某人的大脑袋甚至整个身体，自然抬不动，于是深吸一口气，便对着眼前的障碍物狠狠咬了一口，和着衣服咬到嘴里，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唔……”那人吃痛闷哼一声，眼睛倏地睁开，手上却未松开分毫。他皱起眉梢，
　　“翊儿，你当真饿得如此厉害么？”

　　归来翊抬起头，正好他低首，他的唇擦过她的鼻尖一闪而过，两人皆是浑身一颤。

　　搞不清自己为何会如此，也顾不上，归来翊望着他，终于看清他的模样了，说他是美男子却一点也不为过，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翊儿，总算见到你了。”
　　他说着话，眼睛、双手、甚至眉梢都未动一下，像是在梦呓。

　　归来翊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半响，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了：“我饿了……大胡子爷爷，别玩了，我们吃完饭再玩好不好？”她努力伸出一只手去够他的长发，扯了扯以示屈服。

　　“翊儿？”那人眉宇皱起一座山。

　　“嗯？”我听话，就有饭吃。

　　“翊儿你怎么了？”那人终于松开一只手，却放到她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我饿……”归来翊双眼开始冒出晶莹的水滴，不带这么虐待儿童的呀！

　　那人眼角抽了抽，语重心长地训导，“翊儿，下次走路要慢点走，不可如此跌跌撞撞，若是从这索道跌入深渊……”他说着又闭了嘴，刚才看她跑成那样，当真是吓得他冷汗都出来了。

　　“嗯嗯嗯。”归来翊重重点头，什么都听你的。

　　那人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像摸小狗一样摸摸她的头，乖，给你骨头啃。

　　“那大胡子爷爷，我这么乖，我们去找果子吃吧。”归来翊用萌翻天的表情楚楚可怜地看向衣食父母。

　　“……”那人眉宇再次皱成一座山，“翊儿，我是阿去，不是什么大胡子爷爷……”

　　“阿去，我们去找果子吃好不好？”接着乖~~我很乖~~

　　某人的脸瘫痪下来，嘴角抽搐挣扎一番，弱弱道，“好……”

　　“耶！阿去你真好！”归来翊心满意足，激动之余踮起脚尖对着慕容铩完美的侧脸猛亲一口，又迅速退回去，抓起慕容铩的手，“那快走吧！！”

　　于是某人的大脑彻底秀逗，停止思考了，任由鬼精灵拉着她在危险的索道上东倒西歪的跑着，直奔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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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睡着了吗？”

　　“……”

　　“阿去爷爷？”

　　“……= _ =!!!!”

　　喊了老半天不见回音，扯着他背对自己的衣襟也不见睬，归来翊只好掀了被子，从他身上爬过去，爬到他身前。

　　有人悄悄眯起一丝缝隙，想瞧瞧她究竟想干嘛，见她的影子盖下，立马闭上眼睛。

　　跪坐在他面前，归来翊俯下身看他正睡得一脸香甜。睫毛时不时动一下，让她心惊胆战的以为他就要醒了，光滑的肌肤，傲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她伸手想去触摸那粉红的唇，然而身子不由自主的先于手指抵达那里，手紧攥住，脑袋凑向他，接着，碰触到他柔软的唇的，便是她的唇……

　　!!!!!!!!!!!

　　他被亲了？？？！！！！

　　装睡的慕容铩脑袋一片轰隆……

　　那片柔软紧贴着他的，那么美好，让人眷恋永世也不想分开……

　　然而还未等他回神，她便退开坐正，砸砸自己的嘴，笑着自言自语，“好甜！”

　　听到她的话，他又是一颤……他，他也觉得，好甜……

　　归来翊忽然站了起来，慕容铩顿时警觉，她要走吗？

　　正全神贯注听她的动作，不料身子突然被人抱住，怀里顿时多了一团，柔软带着暖意的身体将他的寒意驱除，融为一体。

　　“好暖！”

　　她心满意足的将头在他胸口蹭了蹭，顺手将被子拉过来，盖住二人，再紧紧拥住他，“睡觉！”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慕容铩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一下……

　　他回拥着她，垂头亲吻她的发，一点一点吻过。黑夜里，闭上眼，仍是黑漆漆一片……怀里的她，却是最美好的光明。

　　今生有你，纵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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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慕容铩如当头棒喝，视线随即飞跃至不远处蹲在地上抓蚂蚁的归来翊，七岁……她现在的心智只有七岁……怎么会这样？

　　他难以置信，好半响才颤声问天霄，“如何，如何救她？”

　　天霄老人头也不抬的摆着棋，随意挥挥手，“不用急，她已全无大碍，只不过心智小了些，无碍无碍！”

　　“怎能不急！”慕容铩一拳击在石桌上，“都是我不好，若我在，她怎会……”

　　“若你在，她还不是照样受伤害？”天霄抬起头，白了他一眼，“她现在才是最佳状态，谁也伤不了她！”

　　慕容铩脸色青紫，难道这就是陆相龄飞鸽传书中所说的一切妥当？难怪陆相龄说了一大堆什么情人忧巫蛊，却无大碍，就是指她现在这个样子？

　　不动情，便无情。无情，便无伤。

　　手突然被牵起，他轻抬头，归来翊满落进他的眼里。她抱着他的手，轻轻吹着，然后扭头对天霄说，

　　“大胡子爷爷，他流血了。”

　　“他活该。”天霄依旧头也不抬，摆得一手好棋。

　　归来翊闻言，看向慕容铩，微微笑道，“阿去爷爷，大胡子爷爷说你活该！”

　　慕容铩：“……”嘴角眼角猛抽，他哭笑不得，左手扶额，瞪了一眼不给面子一直偷笑的天霄后，温声细语地将归来翊拉近，

　　“翊儿，叫我阿去！”

　　“阿去爷爷！”将近二十的大姑娘，一副令人抓狂的童真无邪。

　　某人再次扶额……

　　“翊儿，不要叫我爷爷，叫我阿去！”耐心，耐心！！“你看，我没有胡子，我有那么老吗？听话，叫我阿去！”

　　归来翊歪着头上下左右对其打量一番后，扭头看向天霄，天霄也看着她，一老一少眼神交流后，归来翊再次甜甜的叫慕容铩，

　　“阿去爹爹！”

　　慕容铩（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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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月阙山呆了近半月，慕容铩已经被折磨得快疯了。

　　没错，他是非常非常想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厮守，而不是被一直追着，叫，爹爹！！！！！

　　爹爹……

　　可怜他们算才新婚好吗？？

　　慕容铩是无语凝噎了。每天追问天霄老人这该死的情人忧到底该怎么解时，老头就派归来翊出马……

　　所谓命苦，不过如此而已。

　　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大西国的臣民们早已在呼唤他们的皇帝陛下，呼声最猛的，莫过于贾党和太后娘娘了。

　　这日，慕容铩坐在凌霄阁，望着云雾缭绕的月阙山，发呆。

　　“阿去爹爹，阿去爹爹……”有人扯他袖子。

　　慕容铩兀自叹息一声，就着自己的袖袍将那双手一拽，手的主人便被他抱在了怀里。

　　归来翊冷不防他这么一招，顿时在他怀里摔得人仰马翻，鼻子直直的蹭到他的胸膛上，疼得都快掉眼泪了。

　　还不等她发作，他就一声叹息地揽住她的背，整个脑袋搁在她肩上，似是呓语，

　　“翊儿，对不起……答应你的事，一直都没做到……帮你救你的哥哥，我未能做到；铲除贾党，为你们全家平冤昭雪，也还未做到；明媒正娶于你，也不算真正做到……翊儿，我是不是不值得你托付终身……我是不是该……”

　　慕容铩突然愣住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遂又立马否决掉，他紧紧搂住她，不是的……不是那样的……道无爵已经醒了，铲除贾党也势在必行，还有他是他的妻也早已昭告天下……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

　　“翊儿……原谅我……一定不会等太久了……”

　　“阿去爹爹，疼……”骨头要被捏散了……

　　慕容铩这才松开她，殷切地看着归来翊，慢慢问，“翊儿，跟我回去，可好？”

　　归来翊孩子般烂漫的笑，“好。阿去爹爹去哪里，小翊就去哪里。”

　　“翊儿……”慕容铩开心至极，再次将归来翊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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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绝对不可！”

　　天霄老人一向对任何事风轻云淡，可听见慕容铩要带走归来翊时，也忍不住眉毛眼睛鼻子皱在一起。

　　“我带走我的妻子，有何不可？”慕容铩也怒了。

　　“蠢！”无视慕容铩的怒意，天霄道，“你当真以为情人忧的巫蛊如此无害？她虽自行降低心智来自我保护，可一旦蛊虫成长，便能洞悉她的七情六欲，还有你和竹千代对她的感情，届时，怕是更加险恶！！”

　　慕容铩脸色白了白，沉住气半响，突然对着天霄单膝着地，“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请务必告之于我！！”

　　天霄连连后退几步，一副受惊不浅的样子，“你快起来，莫要折煞老夫了，她的命，就悬在你和竹千代之间，你们若是不对她这么上心，早日忘了她，蛊虫无机可乘，便会自动消亡，而情人忧之蛊，也会不药而解！”

　　慕容铩起身，眉头紧锁，“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

　　“那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慕容铩不自主握紧双拳，“也好，要死一起死。”

　　“你！！”

　　天霄摇头，眼见慕容铩就要抽身而去，忙唤住他，“且慢！”

　　慕容铩顿足，却未回头。

　　天霄顶着个胖墩儿身体追上去，一脸无奈，“据老夫所知，普天之下，情人忧无药可解……”慕容铩闻言又要走，天霄忙说，“但是，远古传说里，有一种方法，可以除掉情人忧的蛊虫。”

　　慕容铩猛回头，“……”

　　天霄看了他一眼，视线转向别处，“再找一条情人忧的蛊虫，以虫诱虫，蛊虫被排出，自然无恙。”

　　“当真？”慕容铩心下升起希望，“何不早说！”

　　天霄老人正要驳斥，却听见另一声音响起，“情人忧的蛊虫可谓天下绝无仅有，普天之下，怕也仅此一条。”

　　二人闻声望去，飘渺云雾间，一袭红衣的男子墨发飘飞，左侧袖袍随风卷起，静立于亭外，面色怅然。

　　慕容铩习惯性皱起眉：“不去找，如何知道普天之下仅此一条？”

　　天霄则极其不满，快步走向红衣男子，“信家！你如何要来我月阙山？”

　　严于柯轻扯嘴角，“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所以我与你并无纠葛，我来，只为她。”

　　“不用你担心，她有我。”慕容铩气哼哼地回道。

　　严于柯不置可否，转而对天霄问道，“除了蛊虫和喝下忘情水，就没有第三种办法了？”

　　天霄负手，摇头叹气，“若是她有异香护体，也不至被区区毒蛊威胁……”

　　闻言，慕容铩垂下眼睑，双拳再次握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