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之四 《紫歌》》苏亓

28、28. 噩耗

　　28.噩耗
　　死去的孩子在我的体内安静的长眠，他所带来的剧痛是对我无言的责怪与惩罚。为了方如，我不敢有求死的念头，但是其实我活到现在只有这个时刻是最没有负担的。我想如果我死了的话，倾天不会再去要了谁的命，他已厌倦了千方百计想要独占我身心的游戏，事到如今，他根本就不会再在乎我的死活。这样也很好，不是吗？我最怕的便是因为自己而连累别人，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
　　方如很久没有笑过，他骂我没出息，生命只得一次，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很可耻。
　　我也知道打从出生我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对人生充满期待与憧憬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但如同无法选择父母一样，我对自己沉重而吊诡的生命一样感到无可奈何。
　　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值得欣慰的消息是倾天没有因为我的事迁怒于他的两个儿子。倾辰休整之后重投战场，而倾云在我离开的那晚就离开了帝都，他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远离伤心之地也许是最好也是最后的遗忘方法，畅游泉林之间的逍遥写意确实更适合他的脾性品格。
　　孩子最后还是从我体中取了出来。方如冒死串通了守备的侍卫，他偷偷背着我在夜里自角门出宫，在停在宫门外的一辆小马车上，花钱雇来的医术士用刀片割开我的小腹，然后取出了死胎。
　　我听见那医师问方如，“要不要拿掉子宫？留在身体里的话压迫神经会一直产生剧痛。”
　　“不！不要！”我在昏迷之前嘶喊，没有了子宫，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可是，我还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为他……
　　挣扎使我残余的力气用尽，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人已躺在了床上。床头放着一碗面条，却不见了方如。我想要起身却滑倒在窄小的床外，室内肮脏仄逼，不再是奢华美奂的宫殿，我又被送进了冷宫的破旧土房。方如不在了，虽然他还能为我做面条，但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这是夜王对他带我私自出宫摘除子宫的惩罚。
　　一切回到了从前，我像一根杂草或者一条野狗一样无声无息的在冷落的后宫生老病死，他继续做他万民仰止的王，也许，即将是天域的唯一霸主。
　　记得方如的话，我没有轻生，而是努力的把艰难冷清的日子过好。每天按时吃饭，有力气就到外面走走。所幸的是毕竟经过了这么多波折起伏，倾天没有再三五不时的用一匹薄毯把我送进万劫不覆的剧痛深渊，他仿佛已经忘记了我这个人。再没有侍卫来踢过我的房门。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天域的上穹传来了夜族的战鼓，捷报如雪片似随着北风的席卷洒入帝都的千家万户。
　　人们奔向欢告，我王胜了！胜了！夜族将是整个天域百族的领袖，我们伟大的君主将要一统寰宇！
　　虽然我的行动并没有受到严格的限制，但拿掉孩子之后身体一直虚弱得走不了多远。来年春天，王军凯旋还朝，整个帝都沉浸在封禅大典的一片狂热之中，而我清冷的院落恍若与世隔绝的孤岛，时间在这里静止，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是倾辰特意来看我才带来了夜王战胜的喜讯。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重遇倾辰之前的晚上，夜风中传来几声乌鸦的哑鸣，我不迷信，但知道那代表不祥。
　　倾辰犹豫再三，在我的一再催促下才声音低沉的说出真相。
　　倾云战死了。
　　他听说了帝都发生的一切，赶到战场向他父亲澄清误会。结果不言而喻，倾云不肯离开军队，带着一队骑兵冲锋的时候被长箭刺穿喉咙，死得十分惨烈。
　　三王子的英勇得到王的表彰，全军将士士气高涨，在复仇声中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夺下了令倾云丧命的城池。
　　我合了合眼，眼里没有泪，半个月前每天都来送面给我吃的小太监说做面的那个侍女好凶，他只不过是偷吃了面汤上的葱花就被她敲肿了脑袋。
　　所以，方如也早被处死了。
　　现在，倾云也死了。
　　倾辰对我说话，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很后悔告诉我这个消息。为了安慰他，我努力装作坚强的样子。深深的吸气，微笑。
　　“我没事的，我会活下去。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是不祥的人，会害了你。”
　　倾辰抱了我。我知道他一直克制这样的冲动，他已决定不再与我相见才会终于忍不住的抱住了我。
　　我感到似曾相识的温暖，眼里有星点的湿润，但所有这些都像是隔着一层棉絮，木然的不太真实。
　　倾辰走后我吃掉了剩下的面条，方如说过人无论如何都要坚持着活下去，我不可以辜负他的期望。
　　前面的宫殿飘来歌舞声乐，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狂欢庆祝仍在继续。夜夜笙歌，美人无数。那个曾经说爱我想要我为他生孩子的男子早已成了陌路。他若心里还有一点点温存，倾云不会死，他若对我还有点滴留恋，方如不会死。他并非因为我的缘故才害死他们，他只是不再在乎，生命卑贱如蝼蚁，捏在手心玩在股掌，若不高兴了随手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