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鞋》田可心

4、4、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还没容静萱愣过神去，对方却又挂断了，手机只响了那短短一声。

　　静萱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一咬牙，给顾念发了条短信：“如果总是打错电话，干嘛不把我号码删了？”
　　片刻之后，他回过来：“那你为什么不删我的号码？”

　　静萱理了一下其中的逻辑关系，才明白他的意思是知道她看到了来电显示。
　　正拟回一句“我删了啊，可你的号码我认得啊”，转念一想，分手半年多了还能背下前男友的手机号，难道就比手机里还存着他的号更有面子？

　　恨恨地把手机扔回一旁，静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其实，先前看到他的电话打进来，包括上次那个清晨打来的电话，她都管不住自己地明知不可能也还是生出了那样的第一反应：他会不会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

　　那年夏末，有天起床时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顾念的未接来电，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又打过来了。
　　静萱忙接起来，不待他说话就抢着道：“我正准备给你回过去呢！什么事呀这么急？”
　　顾念说：“没什么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好像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倒让她都不好意思羞涩忸怩了。但她也不好意思顺着这个话头追问下去，故作无事道：“那你打这么多个电话？打一个不就好啦，我看到未接来电自然会给你回过去的呀；至多发条短信，让我起床后给你打电话不就行啦？”
　　他好像这才想起来：“哦，对啊……呵呵，傻了！我就是想着不停不停地打，看哪次好运气能撞上你起来把手机声音打开了呢。”

　　下次见面，他打开新装到手机里的K歌软件给她看，两个人玩来玩去，各录了好些歌。

　　下下次见面，她到了约好的地方，举目四顾却找不见他，于是给他打电话，才拨通就听见一阵熟悉的歌声就在近旁响了起来。
　　静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她上次录在他手机里的《小手拉大手》，扭头看见他，不由跺脚：“你怎么把我唱的歌设成铃声啦？”
　　他笑而不答，快快岔开话题。

　　下下下次见面，他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自带的一款铃声，静萱以为他又把铃声换了，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然而走着走着路，鞋带开了，她蹲下去系鞋带时不小心触发了衣袋里的手机，拨的正是他的电话，响起的又是《小手拉大手》。
　　俩人同时一愕，他低头看手机：“你在给我打电话？”
　　静萱恍然：“你设了分组啊？”她好奇心大起，不由分说去抢他的手机：“我在哪一组？”
　　拨错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来电显示是“她”，后面跟着一枚红艳艳的心。

　　静萱蓦地站住，原本粉扑扑的脸颊上迅速凝起两朵艳艳的红。本来一直坚持着,他不说她也不说，他不说她就假装不知道，反正两个人也总是在一起，反正早已猜到彼此在互相喜欢，反正已经足够幸福快乐。
　　可现在到底该算他说了还是没说呢？她还能继续装傻吗？

　　顾念替她做了决定。他抓住她的手，呼吸暖暖地穿过她头顶的发丝：“我总是想听到你的声音……”
　　他托起她的下巴，给她看他的手机屏保——她的眼睛睁大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那次偷拍她的照片，被从相机里导到了手机里来：“也总是想看见你的样子……”
　　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更想你不只是在我心里，还可以总是在我身边……”
　　他尚未挂断的手机里，她的声音还在轻快地唱：“你大大的勇敢保护着我，我小小的关怀喋喋不休，感谢我们一起走了那么久，又再一次回到凉凉深秋……”

　　就那样在一起了。那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分开，而且是带着怨恨地分开。

　　三个月试用期满，静萱和几个同时入职的同事都顺利转正了，她并没有受到那次发错货的影响，那种如释重负天开地阔的感觉自然比另外几个通过试用期的人更为强烈。
　　当天晚上他们聚了餐大肆庆祝，第二天是周末，佳凝又拉上静萱一起去逛街。答应这个提议的时候，静萱对佳凝埋怨地笑：“你看你，引诱我！干嘛不跟你亲爱的一起去”
　　佳凝则自怨自艾: “跟男人逛街有什么乐趣除非是个有品味有好脾气的大款,否则哪次去不是找着吵架对了,干嘛说我引诱你我引诱你什么了”
　　“我本来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实体店购物了的，现在才三个月，我就第二次破誓了！”
　　佳凝顿时不依不饶：“什么你的处女破不是我的？快快招来，上次是什么时候、什么个情况？”

　　这事儿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静萱就又想起了健身房，进而联想到那个健身房的缘分帅哥了。她后来又去过几次健身房，也遇见过他两三次，不过俩人没再交谈过，只是远远地微笑着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也就罢了。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振奋，不由悠悠叹了口气：说是缘分帅哥，其实终究还是没那么多缘分吧，到底是不如当初和顾念的缘分。
　　然而和顾念那又算是缘分吗？说起来毕竟还是事在人为，第二次遇见已不是偶然，若不是他抛下店里的事务苦苦尾随尽力争取，后来又怎么继续，或者说，怎么开始？
　　一个人一辈子是不是就只有一次机会？一见钟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自知地深陷，待到察觉一切，已经无法回头，却只是单纯地为之而喜悦，别的什么都无需考虑，也无法考虑，世界一下子全部变成了我和你，以及我们的爱情，点点滴滴，有关的无关的，统统可以轻松转化，那么简单而直接的幸福，让人快乐得随时都可以飘在空中踏着轻风舞蹈的幸福。
　　一个人一辈子也许只有一个对的人，也只有一次这样纯粹去爱的机会，只是这个人和这个机会，却未必能对应得上。

　　大周末的，初秋时分天气又好，出来逛街的人很多，公车上挤得厉害，静萱和佳凝偎在一起站着。静萱本就比佳凝高，又穿着松糕鞋，更是比她高出了一截，正好人多得连拉环都不够用，静萱就拉着拉环，把佳凝一搂，让她靠在她肩上。
　　这架势一出来，静萱顿时感到胸臆间都充满了一种陌生而新奇的豪情。她欣喜地对佳凝说：“我总算知道男生为什么喜欢比自己矮小的女生、还喜欢把她们搂在怀里了，原来感觉这么棒啊，好英雄哦！”

　　这话说完，静萱自己却怔住了。
　　忽然想起顾念曾经对她描述过的她给他的感觉：一见到你，我就觉得特别怜爱特别有保护欲，马上就想要你站到我身边来，让我揽住你，保护你。

　　这么一愣神，静萱就没听见佳凝都回答了什么，而且正好汽车一个转弯，她没留神，扑通就向旁边栽过去——
　　两个女孩同时尖叫，好在有人在后面扶了静萱一把，总算只是虚惊一场。佳凝冲着静萱身后朗声道谢，静萱惊魂未定，站直后赶紧再摸索着去重新拉稳拉环，然后才回头想要道谢。
　　却看不出帮助自己的人是谁了。问佳凝，佳凝踮脚看看：“看不见了，好像挤到后面去了。”说着，指住她哈哈大笑：“你呀，英雄个鬼！丢人了吧？”

　　静萱无心与她说笑，心跳得惶急，只觉得刚才扶她的那一把感觉怎么那么熟悉？然而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一个人扶另一个人感觉不都是一样的？这还能因人而异？

　　总是希望已经不可能还挂念自己的前男友仍然挂念自己、甚至挂念到悄悄尾随默默保护的地步，多么可悲！
　　更可悲的是，尽管自知可悲，可还是忍不住问佳凝：“那人长什么样啊？”

　　佳凝想了想：“就看了一眼，不是很清楚，印象里就是个挺漂亮的男人——啧啧，可惜了，挤公共汽车，说明不富啊，高富帅中差了最关键的一条。”

　　静萱再往车子后面看了看，奈何人实在是多，还夹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老外，估计是来体验中国特色的，个个身高估摸着怎么也在一米九左右，什么风景都给他们遮了去，直到车子进站，一群人蜂拥下车，佳凝也说没再看到刚才那个人。
　　静萱想了想，又问：“他多高？是胖是瘦？”
　　佳凝大概比划了一下：“一米七多、一米八？嗨，我又不是尺子，怎么搞得清楚啊？挺瘦的，是那种骨节粗大型的男式骨感，不是肌肉型的。哎呀我说静萱，你中邪了？我都给人家道过谢啦，你就不用这么婆妈了。难不成你还指望什么艳遇？都说了，挤公共汽车的，不是高富帅！”

　　静萱没再说话。心里这种一下子空空地松下来的感觉，是失望还是释然？
　　从佳凝的描述来看，应该不是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