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再生缘》冷泠

10、火烧小春庭，夜半月高时

　　小丫头若兰简直是象一阵风一样地冲回了绣搂，全然不觉身旁的映雪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是啊，相伴了一十六年的人儿如今就要嫁入它门，怎叫她心里不难过？从牙牙学语的孩子，总角的稚童，到如今婷婷玉立的少女，她与丽君几乎日日在一起。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从未想过会有分离的一日。如今，莫非此缘已尽？脸色渐渐地黯淡下去。

　　若兰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跟着丽君多年，粗通文墨，略晓世事，但她又哪里猜得出此时此刻映雪和丽君的心境呢？正如此时，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孰知丽君一如往常，心如止水。

　　“不过那个刘国舅还真是沉不住气，败了后掉头就走，好生无礼。听说他走时还大吼大叫的，风度全失。”若兰撇撇嘴。

　　丽君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蹙起的眉尖泄露了主人的一丝不安：“若兰，上次来送信的江心月是刘家的随从吧。”

　　若兰一时反映不过来丽君跳跃的思路，倒是刚进来的苏嫫嫫接口：“自从替咱家老爷送信后，就一直歇在府里的客房里，如今他的少主子来了，正打算过去呢。怎么，有什么事吗？”

　　“这个刘国舅恐怕不会就此罢休。我担心……”

　　“小姐，怎么会呢。这刘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做事自有分寸。不会怎么样的。而且听说刘夫人偕同小女儿也到了春晖城，必然会严加管束。”

　　“可是……”丽君摇摇头，心知不妥，但是知道在此时再说什么，恐怕府里的人也听不进去了吧。希望那位刘公子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才好。

　　只是天不从人愿。

　　………………

　　丽君大概万万没有想到她所担心的事正在发生。

　　松风轩里。

　　风黑月高。

　　转眼间，一个黑影一晃而过，直奔小春庭而去。

　　此君并非别人，就是江心月。

　　松风轩正是刘家在春晖的别业，刘奎壁以陪酒加道贺为名，硬要皇甫少华赴宴。少华正逢喜事一时松懈，此时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醒，醉倒在小春庭。他哪里知道一场祸事将至！

　　江心月本是刘家家仆，但自从在比武校场上一睹少华英姿，大为敬佩，在后堂听得少爷刘奎壁吩咐心腹打算半夜火烧小春庭，震惊之余，赶忙前来向心目中的英雄报信。岂料，少华沉醉不醒，而前院脚步纷纷，分明是杀机即至，这可如何是好？江心月急得头上直冒冷汗。

　　有了！江心月灵光一闪，背起少华没入了花影深处。

　　昏昏沉沉中，少华悠悠醒转，只见鸳帏玉枕罗帐红，碧窗银屏珠廉卷，丁香暖炉盈袖有暗香，恩，这分明是个女子闺阁么？

　　少华一向谨遵父教，礼教本分可谓不敢越一步雷池，可是今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女子房中，一夜的酒都被吓醒了。

　　“皇甫公子，莫要惊慌。我们并无恶意，先听我们解释。”一个慈祥的老嫫嫫和蔼地说到。

　　在她的一片悄声细语中，少华总算是搞懂了。原来刘奎壁嫉恨欲狂，竟要一把火烧死他，好在被仰慕他的刘家随从江心月所救。但来不及逃脱，江心月只好大着胆子把他藏在江妈这里。江妈是刘家二小姐的奶娘，因为是庶出而且母亲早逝，一直不受重视，这个冷清的绿萼楼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小可无知，多谢诸位搭救，这厢有礼了。”少华深深一揖。江妈以下仆之身在深院多年，见少华身为豪门公子仍然谦和有礼，不禁眉开眼笑，心里面存了一个小小的念头。

　　“皇甫公子多礼，此事本是我家兄长不对，还望多多包涵。”一道娇柔腼腆的声音从窗边飘来。

　　皇甫少华一回头却有霎时间的怔忪，一头乌亮的青丝如水松松的一个挽儿，玉白衫子银红罗裙越发衬得皮肤欺霜塞雪，虽不能说十分绝色，但那眉目间的温柔妩媚，纤纤手尖的柔弱无骨，让人好生怜惜，更何况此时一张鹅蛋脸涨得通红，啊呀呀，是自己太失礼了。少华羞得也低下头来。

　　江妈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心里美滋滋的，皇甫家世代高官，人才辈出，这位公子一表人才，久后必非凡夫俗子，我家小姐若能配得此人，做一府夫人，此生富贵不愁，即使是老身也终生有靠，苦尽甘来矣。

　　“不知小姐怎生称呼？”少华本是为了打破僵局，结果一出口就问错话（女子姓名只有至亲方知）。

　　“我家小姐名唤玉燕。”问名字，是在暗示什么吗，江妈喜上眉梢。刘玉燕的脸腾地一下满面红霞。要说面对这样的一位翩翩贵公子一点儿也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不知皇甫公子有否定亲？”江妈大着胆子问。

　　“昨日刚与孟老将军的千金定亲。”玉燕的心一下子坠入冰谷。难得遇见一个适意的人，竟无缘吗？想我玉燕身为庶出，而名门子弟求亲多嫌弃庶出女子，父亲淡漠，嫡母无心，实在难寻良配。可怜啊，女儿年纪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谁与同。一时心痛难当，滴滴珠泪竟要滚落下来。

　　一边的江妈还不放弃，正努力地劝说着少华，一则如今贵族子弟三妻四妾不少，二则玉燕小姐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其实，为了小姐的终生，做妻做妾都顾不得了。（古时庶出的子女受歧视很重，特别是庶出的且不受宠的女儿往往作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可是没有媒妁之言，名不正言不顺，况且以小姐的才貌屈居侧室，只怕不妥。”少华迟疑道。

　　面对这样不开窍的少华，江妈无可奈何，真正一个呆子，这等好事还要推三阻四。余光瞄到供桌上到香炉，江妈计上心头。

　　“公子既然迟疑，莫若问老天的意思吧。”

　　少华剑眉微扬。

　　“这是我家已故世的二夫人的供案，也是小姐的生母。老身在炉中插几支好香，若它能自行熄灭，就是二夫人地下有灵许可，老天爷明鉴牵线。公子，你看如何？”

　　不抬头也知佳人一双妙目凝视着自己，少华又怎好意思驳回！江妈插上了一支清香。

　　寒窗静，寂寞闲庭户，炉香悄逐幽思转。一炉香，三人三种心思。

　　少华默不作声，玉燕又是羞又是急地瞄了一眼，落入了他如深水般澄净的眸子中。

　　望着那脉脉水眸，少华心中那个玉龙雪山上的背影背影渐行渐远。

　　风过，云起，月黯然。

　　痴痴的人儿兀自相对，只听江妈一声大喊“夫人有灵”，打断他二人的思绪，少华起身看时，炉中余烟袅袅，但香却灭了。

　　怎么会这样？少华百思不得其解，微风而已，怎会香灭？难道真的是天意？

　　江妈忙不迭地喊着“姑爷”，恍恍惚惚中少华留下一把扇子为记，笼一方锦帕而去。

　　即使恍惚，但少华还是记得他的承诺，虽然为妾，必爱之若宝。

　　少华郎君，你可知妾之心愿否？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玉燕痴痴地独倚朱阑

　　两个傻人儿浑不觉江妈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笑在最后的才是胜者，姜还是老的辣。

　　ＰＳ大家知道香为什么会自行熄灭吗？猜猜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