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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重遇再见 ...

  •   两年后

      枯黄的树叶被秋风一扫而尽,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颤栗。昨个还是酷热难当,一夜秋风紧,路人行人欲断魂。小田抱着牛氏新铺的棉花布棉袄,在门口使劲招呼,“快来咧,热乎乎的麻辣烫,香喷喷的串串条,不吃不知道,吃了停不了。”

      田家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这有赖于清水河码头越发热闹,也有归于小田的勤奋。接近万物丰收的尾声,农田里头光秃秃一片,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佃户忙了一整年,接下来就是准备猫冬了。田家的两亩地早就收割完毕,除了土里几畦青菜,也早托付给了杜家照看,杜葱葱拍胸脯保证的。

      不用上山劈材,不用下河洗衣,有热菜热饭供着,比起以前的生活,小田已经很满足,身子抽高了,胸前还是平平的,像个大孩子。她现在很有闲情逸致逗弄街上的小鬼头。镇上的小娃娃比起村里的鼻涕虫听话的多,也鬼机灵的多。不过论嘴皮子,讲故事,坐小吃,这一桩桩,没人比的上小田。小鬼头们自然服服帖帖。于是每天下午,清水镇的老老少少都可以看见在街口的银杏树下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儿在唱歌数数写字,俨然开成了幼儿园么。这时代生的多,夭折的也多,爹娘只管生,没那么多闲功夫养。完全是姐姐带弟弟,哥哥背妹妹长大。现在有个孩子王,给孩子讲道理,说故事,省的孩子调皮捣蛋,惹事生非,这些父母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逢年过节送礼有之,也对田家铺子的生意也照看起来。

      说起来都是寂寞惹的祸,清水镇妇人的娱乐活动要么就是斗牌九,要么就是说八卦。她曾跟着牛氏去了两回,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听着累的慌。不过牛氏倒是喜欢的很,常常无事拿着绣棚子和人闲聊,每每回来都红光满面,不复以前的死气沉沉。小田默默的想,想的开就好,总不能郁积在心。

      上下一对比,小田还是喜欢在孩子窝里打滚,简单自在,还特有成就感。她捂着脑袋看着叽叽喳喳的小鬼头们,让他们齐声再唱一回串串歌,这算是为田家铺子打广告了。

      小儿们张开嫩生生的小嘴,伸长脖子,背着手,把串串歌唱了一遍,便有人惊呼,“快看,叫花子又来了!”

      “早上我就看到了,我娘说花子脏。”

      “我昨天去拉屎的时候也看到了,他身上好臭。”

      小田扒开七嘴八舌的人群,只见一个披头撒发的乞丐窝在银杏树下一动不动,披头撒发,衣衫褴褛,老远闻到一股恶臭。这个人,她昨个也见过,当时要去买米酒,走的匆忙,就塞了一个包子在他面前,待她从酒坊扛酒回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假乞丐抢了那肉包子啃的津津有味,把她气的冒烟,把那两个乞丐赶走,重新又买了两个热包子送给他。

      她正胡思乱想着,人群中不知谁先带头,捡起路边的石头争相往那叫花子身上砸,把小田唬了一跳,忙把小鬼头们赶回家去。既然看到了,就没办法不心软,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芝麻糖,这是牛氏给她做的零食。剥开糖纸放在那人面前,轻轻道:“你被介意,那些孩子不懂事,我代他们帮你道歉。芝麻糖是我娘做的,很好吃,你尝尝。”

      这个人不知说是大方也好,懦弱也罢,孩子们丢石头,他也不吭声。小田忍着那股恶臭,蹲在他面前,捡起他身上的小石头,手指头也没个准头,不小心触到了粘稠的地方,激起那人一声低吟。

      小田浑身一抖,像过电似的,紧紧握着手里的小石块,狐疑的打量眼前的人。

      这个声音,只有一霎,在她脑子无限延长,隐忍压抑的,像是琴筝呜咽,流星划空,急促而又璀璨,足以让人心潮泛滥。

      她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却又宁愿自己听错了。根本无法把如云端仙人一样的人和眼前的奄奄一息的人联系起来。

      有了第一声,接二连三的呻吟从他的嘴里溢出,汇成了一首完整的曲。

      小田深吸一口气,望着树下阴霾,冷飕飕的风往脖子里钻,她把那蓬乱的发捋开,红肿的脸,几乎烂了半边,颊上还有发黑的口子,几乎看不出原样子。她心中一痛,往他身上看去,胸前血迹斑斑,皮肉可见,隐隐显白骨。

      这样可怖的外伤,像是有了一段时日,肌肤腐烂,散发恶臭。可见并非意外,人为的可能性很大。

      她想摇醒眼前的人,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出除胸前微弱的起伏,毫无生命气息。像个破碎的娃娃,被人丢弃在荒野上。

      她又回头看了看一点一点下滑的日头,咬了咬牙,试了几次,把他搀起来,反而惹来跟多闷哼。只得把人放下,去清和堂叫人。

      清和堂的药童用了木板把他架了进去,肖大夫二话不说,忙去治病。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把脖子探进里间的隔间里,并不敢往榻上看,只见地上被剪子绞碎的烂布衣被人踩了又踩,心也有几分后怕。她恍惚记得上次听见他的消息,还是二姐成亲之前,两年时光飞逝,谷娘给她生了个侄女,如今又挺了肚子,这个人再无踪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

      他到底遇见了什么事,居然遍地鳞伤,落魄如此。纵然她心里有千百个疑问,也有万千个难题。若要她就此放下,大抵不能。若他今日风风光光,她大可不理,只是这步田地,她只能心软了。

      肖大夫从里间出来的时候,眉心枯起,摘下手上白手套,放在一旁的盘里,这是小田的建议,避免感染。

      伤情比大家想的要严重的多,脸上的伤已经算最轻的了,没有及骨头。胸口,大腿,手指,脚掌,不同程度骨折,应该是被人打的。这在一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几乎是算去了半条命,更严重的是,此人先天不足,娘胎里带了毒。

      肖大夫说到此处,眉毛一挑,露出几分笑意,“不过,他不想死。就还有活的希望。”

      小田的心跟坐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呼吸困难,差点要晕了。她吞了吞口气,扯了一抹笑,定了心心神,问道:“谢谢大夫,那他是不是不会死了。”

      “死,”肖大夫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这人活着,就是跟阎王挣命。且看看他的造化吧。天黑了,你先回去,明天叫你爹娘来吧。

      肖大夫的女儿和小田差不多大,所以才有如此招呼。

      小田被这句话提醒了,这人可不是自家亲戚,怎么和爹娘说啊。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好借口,只能央求大夫道:“肖大夫,这事能不能先别告诉我爹娘。您放心,药钱我明个就给您。”

      “你这孩子,我是缺你几个药钱吗?”都是一个镇上的,倒不怕赖账,肖大夫为人侠义,每到冬季,为鳏寡孤独看诊都不要钱。他看着小田憋红了脸,心知其中有蹊跷,道:“不说也成,不过他到底是谁,你得给我说清楚,要是从刑牢出来的.....”

      其实肖大夫的担心倒不是多余,万一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或者是罪大恶极之人,受了邢罚。

      “他是寻芳,就是燕喜班的那个。”小田认真的斟酌了下,看了一眼里面完全看不人形的人,道:“他曾经对我有恩。”

      肖大夫大吃一惊,人分三六九等,做郎中的可以从身上的特征看出来,佃农手心粗茧多,文人指尖多薄茧,穷人牙黄皮厚,富人得体讲究。戏子这种下等人为上等人所养,也保留了许多上等人的习惯。这个人分明是养尊处优惯了。

      “他不是.......”两年前燕喜班散伙,花旦上吊,寻芳失踪,想必肖大夫也有所耳闻。寻芳要是杀人放火,这事肯定瞒不住。既然没有,那就是结了仇家,不管多大的仇怨,一身伤也算还了。做大夫的只管救人,并不论好坏。

      “这样吧,他身子不宜搬动,就在清和堂歇着吧。”肖大夫抬起眼,眼里复杂难辨,似乎有些担忧,道:“你心善,是个好孩子。”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我明个再来。”小田郑重道了谢,出门迎上来寻她食饭的荷香。荷香是两年前逃荒来的姑娘,被她娘卖了,刚好谷娘出嫁,铺子忙不过来,小田便买了她。

      门外嬉笑声渐渐远去,夜幕降临,缘分这东西又开始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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