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人间公子》雪骨

13、谁家温情得父爱

　　【一】

　　白袍青年轻抚着枣红色爱马的鬓毛朝着它小声说了些什么后，拍了拍它的背以示安抚后便将其寄放在了一户农家处。他离开后，来到江边乘上了前往江东大地而去的船只。

　　而程蓉等人也在第二日午时回到了许都。

　　城门口是守卫们一见马车内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便离开恭敬单膝跪地行礼，开门迎接车中之人的归来。城门大开，赶车的仆役正打算挥鞭赶马继续前行，却被车内的少女出声阻止了。

　　程蓉靠坐在车窗边，她表情与平日无异，问道：“四公子，你身上还有钱吗？”

　　“有是有……你要钱做什么？”曹植心想这都要到家了，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疑惑间，他还是掏出了一个钱袋。程蓉伸手接过来，从中掏出两串铜钱放在手心，随后掀开车帘向车夫道：“辛苦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她露出了微笑来。

　　车夫同旁边的那个护卫明显愣了一下，他们没有想到她会防备心这么重。

　　曹植虽然有些惊讶，但想想也觉得荆州之人进入许都难免被人怀疑，为了不让他们惹上麻烦，曹植也感谢了对方几句，便随程蓉起身走下车了。

　　钱被程蓉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直到程蓉和曹植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门口，那两个本想打探点什么的荆州刘备的手下才灰溜溜的拿着钱赶着车离开。

　　不多时，程曹二人各自回到了府上。

　　程蓉站在自家大门口，看着门匾上的“程府”二字和熟悉的高墙红漆门，她心间有些忐忑和激动，喜悦的同时也有些想哭。当时在荆州时还没觉得如何，此时回来了，马上要见到父亲了，反倒是心头产生了一种很委屈的感觉。她双手紧紧握在了身前，纠缠交叉，骨节分明。程蓉深呼了一口气后，轻抬玉足踏入了门内……依然是那条青石板道，几片落叶残枝落在了上面，此时在她的眼里竟然是显得那么的寂寥。

　　“阿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程蓉蓦然回首，那人正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她的父亲程昱。

　　程昱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他的眼里竟然在这一瞬间湿润了，略带皱纹的脸和有些花白的头发令他看起来仿佛是苍老了许多。程蓉定定地看着这样的父亲，心里一酸，红了眼睛，哽咽着。

　　程蓉跑上去，一下子冲进了程昱的怀里：“父亲！”刚被抓到荆州，被那个可恶的男人欺负的场景全都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阿蓉……”程昱也哽咽了，他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眼里同时闪烁着冷厉的光芒，他想既然女儿回来了，他也就不用顾忌太多。凡是试图伤害自己闺女的人，他程昱都不会轻易放过。想着曹丕的那些话，程昱不由得又暗自恼怒于自己的疏忽和大意。

　　在不远处，门外，一接到暗卫消息，曹丕便赶来了，此时他着了一身紫袍，双手背在身后，正站在那里看着院中的父女二人。

　　曹丕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平安就好，他想。曹丕转身，不愿意打扰那两人，离开了。

　　【二】

　　曹植归来，曹公也罢，卞夫人也罢都极为高兴，全都聚在了卞夫人那里，左看看，右看看，深怕宝贝儿子伤到哪里。曹植无奈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和母亲紧张惊喜的模样，心头暖暖的，同时也有些无奈于他们过分的担忧。

　　“父亲，母亲，我真的没事。”曹植站在坐在一起的父母前，自己伸展开双臂，笑容满面的转了一圈。

　　“没事就好。”曹公一下朝便立刻来了这里等着他，连黑色的官服都未来得及脱掉，便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这个小小年纪的孩子身上。渐渐收住情绪的曹公放下了平日的架子，一把拉过曹植送进了自己的怀里，脸上是极为罕见的温和慈爱。卞夫人和曹植都大吃了一惊，但很快二人的惊讶便被沁入全身五脏六腑的幸福感取代了。

　　曹丕一进门便看见了这副刺眼的画面。

　　如果说他从程府那里回来时心里是柔软的，那么此时他绝对是充满对曹植的嫉妒以及对父母的怨。曹植被父亲拥入怀中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明明从小自己就做得很好，总希望能得到最崇拜的父亲的夸奖和笑脸，他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被他们的父亲抱在怀里都很羡慕，可是一直无法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他一直安慰自己说，他的父亲非寻常人，自然不能像寻常人那样去做些“幼稚”的事情。可是这一刻，曹植和曹公以及卞夫人三人之间流露出的温情穿透了曹丕心上的那道坚实的围墙，刺伤了他心脏的深处最脆弱不堪一击的位置。

　　“丕儿？”卞夫人才发现自己的大儿子不知何时过来了。她叫道。

　　“母亲。”曹丕迅速收起了那种失落和埋怨的心情，面上换上了微笑，仿佛刚才的那青着脸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尊敬有礼地道：“孩儿听说子建回来了，便过来看看。”他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他父亲怪异的眼神。

　　“程家姑娘没事吧。”正搂着曹植的曹操问道。他瞥向那个正低首站着的身影，语气不咸不淡的，其中透露出的些许不满，曹丕曹植两兄弟都听得一清二楚。

　　曹丕在心里冷笑，他知道这是在怪自己没有先来看曹植。曹丕暗自想到：“子建是你们的宝，也不见得人人都要把他放在第一位。”不过，想归想，他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看似老实地答道：“劳父亲挂心了，阿蓉并无大碍。”

　　曹植则是满眼疑惑，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怨自家二哥？二哥先去看了阿蓉姐姐？他歪了歪脑袋，似有所悟地出声问道：“二哥喜欢阿蓉姐姐？”曹植的直白问题倒是令曹丕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抬头笑眯眯地说：“子建知道了啊，我先前已向父亲禀明了心意，父亲也同意了。”他的脸上依然是微笑，他直视着父亲看不出喜怒的眼神幽深的双目。

　　“丕儿有心上人了？”卞夫人后知后觉地惊喜道。一想想还是程昱家的女儿，她就觉得很配自家儿子，可比那个什么从外面带回来的甄宓要身份清白多了。

　　“是。”曹丕恭敬答道。

　　“二哥，我有话对你说。”曹植突然挣脱开曹操的怀抱，他很快来到了曹丕的面前，拉着对方的衣袖小声说道。

　　“嗯？”曹丕装作疑惑的样子，心中却十分不悦，他心想难不成这小子和程蓉一起呆了些日子改变心意要来和自己争吗？

　　“大事哦，事关二哥幸福的大事。”曹植深怕被父亲和母亲听到，靠近曹丕耳边悄悄的说。

　　曹丕听他这么说，便随着他一起告别了父母，走了出去。而在屋内目送着曹丕背影的曹操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他暗自后悔自己刚才对他表现得太凶了。明明是察觉到了这个自己最中意、最有意培养为继承自己大业的儿子那时的嫉妒，他却无法说出什么温情的话来对他。

　　不知是何时起，曹操在面对曹丕的对自己这份父爱的渴望时，总是很矛盾。他既想给他一个夸赞和笑脸，又怕他沉浸于这种温情和夸奖中，从而失去作为曹家继承人该有的霸道……曹操紧抿嘴唇，闭目沉思，眉间的皱纹久不久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