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失物招领组|迷路的路灯》舒弥

2、命运的伊始

　　“所以说——”
　　C城市立高中，图书阅览室。
　　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程景的视线无奈地在面前的两人一猫上转了个圈，最终又落在手边那张晚报上。
　　“这个失物招领组就是负责处理这些闹鬼的东西？”
　　“哎呀呀，什么‘闹鬼的东西’，真是小孩子的说法。”高马尾的组长大人钟敏宜坐在办公桌上挥挥手，显然对这个刚入伙新人君的提问不大满意。
　　“听着，世界上的东西都是有一定灵性的，自然养育出的灵性要多一些，由人造出来的东西灵性相对比较少，流水线批量生产的那种就几乎没有了。不过嘛也没有绝对，有的东西因为周围环境不一样，也会偶尔出现这种情况——它因为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积累出灵性，拥有了一点灵能力和自己的意识，但有时候又会因为一些刺激脱离控制，于是负责把这些拥有灵能的东西回收，再帮他们找到失主的事情，就是我们组的任务咯。懂了？”
　　“算是懂了吧……”程景挠挠头，“也就是说，这个原本很普通的路灯，是因为某一个人或者某件事变成这种自动感应亮起还不耗电的神灯的？”
　　“诶，还不算太傻嘛。”钟敏宜笑得满意，毫不介意自己组员要杀人一样的目光，“不过观察能力还差了一点，你刚刚在储物室就只发现了这个？”
　　“那盏灯，只要一到了晚上就会亮着光满城乱跑，不过幸好它活动的范围比较偏僻，只有几个人看见，没闹得满城风雨。”钟敏宜说着，对着程景手边桌子上的晚报扬扬脸，“你也看过那篇报道了吧？”
　　“嗯。”
　　“哎，郊区果然该好好整顿下，昨天我跟小茴撞见它的时候，一开始也只看见了那团亮的，近了才发现下面有杆子撑着。”钟敏宜对着一直视线向下的方小茴点点头，表情严肃地转向程景。
　　“逮回来之后，小茴问它是怎么回事。它说，它迷路了。”

　　“话说，既然能和它沟通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多问一问更详细的事情？”
　　这时候三个人刚从一辆空荡荡的公交上下来，在站台上做小小的休整。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一片算是还没怎么开发完全的地带，虽然小区一个连着一个，可店铺却少得可怜，走在人行道上几乎不会碰见什么人，连经过这里的公交都只有刚才的那一路。
　　“因为就算是有了意识，也不代表它已经变得和人一样，完全可以交流无障碍。”钟敏宜拿着地图，借着广告灯箱的光看着，“其实大部分时间它的行动都更类似于——条件反射？小茴能问出那么多已经很努力了，你这个跑腿的得更加把劲啊~”
　　“是是……”将近四个小时的查找对于程景这个第一天加入的新成员来说确实是一个苦差事，这时候已经连吐槽或者顶嘴的力气都没剩下，只有靠在站牌上大喘气的份。方小茴倒是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没事儿人样子，只是在被学姐夸奖的时候低下头悄悄笑了笑。
　　“出发吧。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小区了，如果没结果的话明天就到B区继续。”
　　卷成筒状的地图点了下对街的那个小区，脏乎乎的楼房外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亮了灯的窗户零零散散，看起来空置了不少。
　　门卫室里唯一的一个保安正在简易床上睡着大觉，摄像头都结了蛛网，说还能用没人会相信。小区里的路灯没几个是好的，方小茴差点被一个下水道井盖绊倒在地上，幸好程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个小区里的路灯款式也和那个走失的家伙一模一样，他们拿了手机出来权作手电照亮，居然还真找到了一个缺了路灯的灯座：“肯定就是这里了吧？”程景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雀跃。
　　那几个BCDE区全部都见鬼去吧……！
　　这个路灯位于某个单元楼梯口外，一眼望出去这条路几乎是全黑的。“居然第一天就找到了么？”钟敏宜自言自语着抬头看看，这个单元的住户似乎出奇的少，只有三楼的一户亮着灯光。
　　“总之先上去问问看。”

　　程景恶狠狠拍了一下面前无人的公交椅背。
　　“岂有此理！”
　　“好啦好啦。”钟敏宜撑在车窗口吹着风，一面不忘用手里的地图敲了下程景的头，“要是第一天就找着了，我真得封你做我们组的lucky star了。”
　　“可是也太搞笑了吧！”程景义愤填膺地转过身，却在看到方小茴的瞬间缩减了音量，“我是说……那个灯居然是倒了，也没物管来修理一下。”
　　半个小时前三个人到达了今天查找范围的最后一站，居然真的找着了一个没有路灯的灯座，欢欢喜喜冲上楼去问唯一在家的住户，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
　　“失踪？”开门的大妈一脸“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表情，没说两句就挥着手赶人，“不就是倒在草丛里了么……那种破灯还能失踪？收废铁的都不稀罕。”
　　谁会想到那个路灯居然是因为灯柱锈蚀的太厉害断倒了……何况这小区草坪荒了那么久，早就是杂草重生，一到了夏天更是繁茂得厉害，大晚上的乍一看根本瞧不见里面居然还横卧着一个路灯。
　　“行啦，你也别抱怨了，会变老哦。”钟敏宜笑眯眯的，悠闲自在得仿佛刚才在楼下把那堆杂草狠狠骂了一通的完全不是本人。
　　“今天就先收工回家吧~都好好休息下。明天放学后阅览室集合，不许迟到！”
　　结果第二天上午的课还没结束就收到钟敏宜的短信，组长大人简明扼要发了“有线索，午休时间花园集合”几个字过来，程景在堆起的课本后捏着手机还没顾上回复，就看见了坐在自己斜上方的方小茴桌斗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亮了起来。
　　程景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老师宣布下课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几个同学过来邀自己一块儿去吃饭，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方小茴倒是一下课就迅速收了书走出教室，程景在心里默数了一百下，终于深吸了口气也走了出去。
　　后花园说白了也就是一片不大的草地，没章法的种了几棵好养活的花树盖了个小凉亭，为着宣传册上能多加一句“校园环境优美”的宣传词。只可惜绿地是招蚊虫的第一把好手，一到了热天这里几乎不见人影，用来开临时会议倒是个好选择。
　　老远就看见钟敏宜兴奋地跟两个人挥手，脚边趴着那只把程景拖下水——后来他总算知道了这个会说话的被取了个搞笑名字叫咩咩的家伙是组里的所谓吉祥物——的猫。
　　咩咩已经蔫得像片在阳台上暴晒了三天的菜叶子，看见好欺负的程景也只是懒洋洋翻了个身子往凉亭的阴影里缩了缩。组长大人倒是永远活力十足的样子，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用记号笔圈着的地方狠狠一戳：
　　“就是这里。”
　　“诶？”程景忍不住质疑出声，偏头看看，旁边方小茴果然也一脸错愕，“怎么那么确定……”
　　“昨天二叔来家里玩，正好看见我桌上摊了一张路灯的图片。”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钟敏宜说起话来轻快无比，“结果我二叔居然说，这种样式的路灯是他们工厂生产的——每一批都会有个编号。”
　　“所以我就缠着他帮我查了查，居然给找着了。”
　　……竟然那么巧？！
　　想到今天过后说不定就可以好好休息就觉得心里松了口气，方小茴也是很高兴的样子。只不过在没真正确认前，果然还是无法彻底放心下来。
　　“感觉太容易了一点？”程景小声嘟囔了一句，并未意识到昨天自己也是觉着可以一击制胜的。

　　——果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啊。
　　三人一猫对着一个明显新了一点的路灯大眼瞪小眼。
　　问过了门卫之后才知道这个路灯在前几年因为坏掉被更换过——旧的那个送去维修后就不知道又送去哪里使用了。空欢喜了一场之后时间还早，商量了下说干脆回学校阅览室，方小茴再跟路灯交流一下。
　　这个女生拥有非常罕见的灵能力“倾听”，可以和所有拥有了灵性的物品进行交流。
　　——当然是在物品同意的情况下。
　　“我听不到它的声音。”
　　方小茴摇了摇头收回手，睫毛有些失落地垂了下来。
　　难道是灵能没有了？
　　程景差点脱口而出，首先冒出来的想法就是方小茴哪里出问题了。灵能这种东西……听起来就觉得应该时强时弱的，大概到了减弱的时间段吧。
　　一时间程景满脑子都是某个按月周期到来的某定律。这时候方小茴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想，它暂时将自己封闭起来了，我无法和它对话。”

　　又过了好几天。
　　C城市立高中，图书阅览室。
　　时间依旧是下午五点半。
　　程景把窗户推开了一线，感受着从外面吹来的带着点热度的风。从阅览室的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远远看见学校大门，这会儿是放学的时间，这所高中又是不招住读生的，所有学生都或走或骑着车，由校门口的保安维持着秩序浩浩荡荡涌出校园，汇入校门外的世界里。
　　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会脱离放学大军其中一员的身份……程景吐口气关上窗户，转过身，把手里的城区地图又翻过一页。
　　上次得到的线索就像是彻底断掉了一样，怎样都无法查找到那个路灯之后又去过哪里。最终三人只得按照之前的计划按着最初的范围做地毯式搜索，只不过好几天过去，B区，C区，D区，都没有收获。
　　方小茴一遍一遍的试图跟路灯再次沟通——而程景则被钟敏宜拖着查地图，把范围又扩大到了G区。
　　“唔，按理来说不会超出这个范围啊。”连续几天的查探依旧一无所获，钟敏宜的脸上也开始少有地出现烦乱的表情，“难不成得去那边问问情况……啧，真不想跟那帮家伙打交道。”
　　“扩展个头咧！”咩咩突然夺门而入，把程景还没说出口的问题吓回肚子里。方小茴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学姐……路灯不见了……”
　　“哈？！”
　　“刚刚我跟小茴丫头本来是想过去再问问看，结果发现门被撞开了，里面的日光灯是关着的。”咩咩啧了声，焦躁地原地转个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仰起头，细细的瞳仁盯着程景，“小鬼头，敏宜丫头跟小茴丫头都不会忘记把储物室里的日光灯开着——你昨天去过里面？”
　　“……是。”程景刚刚听见路灯走失就想起昨天不小心干的事儿，只得老老实实招供，“我本来是想去打扫一下的，结果好像出门的时候顺手就把灯给……”
　　“真是少根筋！”钟敏宜一拳头砸得他眼冒金星，还没等视线清楚起来就被一把拖出了阅览室的大门，“小茴咩咩都跟上！趁着那家伙白天是不会动的，得赶紧在天黑之前把它找着！”
　　说是天黑之前，结果过了两天也没能找到路灯的影子，程景因为忘记开灯导致路灯走失，自责的厉害，但是就算每天到处跑得脱力，最终也都还是无功而返。
　　说来也怪，“不明发光物”的消息却并没有再出现过，那个路灯就像是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恪尽职守，之前只是它一时心血来潮，进行了个短途旅游而已。
　　只是失物招领组不可能就这样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