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知千里》雪原幽灵

4、金钱环和查尔

　　千里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足足睡了十个多小时。
　　这个时间显然不适合赶路，千里稍稍梳洗之后，一边打开广播一边补充食物。
　　5D09已经确定沦陷，除了浊化生物，城内再无一个活人。像这种边缘小城，重新再建并不难，难的是选址。自从确立第一护林法之后，任何集团或个人想要在规定区之外的地方整地建房，都必须经过联合政府的批准。D级城的平民只能在C界之外居住，而且不能大规模破坏植被，否则将遭到严厉制裁。

　　鉴于5D09人口比较少，政府决定将生还者分别划入D区其他城市。千里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微型电脑，里面有一条信息，要求所有生还者在五天之内将自己的身份ID发送到第五区的中心智脑，以便统计人数。未在规定时间内发送信息的，将划为失踪或死亡人口。
　　千里依照程序发送了自己的身份ID。

　　这个星球的人一出生就会配备一张身份卡，用于识别身份，存储点数，记录贡献度等等，属于多功能智能ID卡，可以直接在电脑、商场、自动柜员机、无人充能站等地方使用。
　　中心智脑会自动统计此次兽灾的生还人数，若是确认卫父死亡，作为女儿的千里将直接获得卫父的点数和贡献度，然后政府会将死者的名字列入相应的电子墓碑中，并为生还者安排新的住所。

　　卫父生前最大的希望就是入住C级城市，为千里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然而贡献点即将完成累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千里眼睛酸涩，天生便没法流出眼泪的她，只能任由疼痛钻心，而无法宣泄。她甩了甩脑袋，决定找点事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拥有纹路规则的金钱槭，细细摩挲了一下，椭圆形叶面十分柔软，约有三四毫米厚。这样的材质可不好刻画，一不小心就会弄破。

　　千里拿出刻刀，将金钱槭平放在桌子上，认真地感知了一下纹路的轨迹，然后开始动刀。
　　感受着灵气的运转路线，千里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复杂而奇特的纹路图形慢慢在脑中放大，像有生命一般，雀跃，激荡，急切。

　　收刀，完成。
　　手上的金钱槭闪闪发光，浅黄色的光晕忽隐忽现，直到完全消失，原本柔软的叶片变成坚硬的圆环，中间有一个小孔，看起来就像一枚铜钱。灵气凝固，浑厚而温润。
　　千里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手心又是一热，珠子像是品尝到什么美味一般满足。

　　千里笑了笑，拿起这件东西翻来覆去地研究，想知道它有什么特殊作用。可惜始终不得其解，无论是抛，是转，还是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无奈，千里只好先将它扫入电脑中，取名“金钱环”，附上纹路图和说明，以待日后补充。然后穿上根绳子，将金钱环挂在脖子上。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1点，千里打算再休息一会，到6点就出发。

　　清晨，休息充足的千里一边驾着悬浮车朝目标城市行驶，一边用感知搜寻附近带有纹路的植物。D界有些地域，植物比较稀松，多为平原山石土丘，属于兽潮多发地，浊化速度也比较快。越是上级城市，林木越是茂密，防御高，灵气充沛，浊气基本无法渗透，可以说安全无虞，所以下级城的平民都很向往上级城的生活。
　　卫父攒了十几年的贡献点，仅仅勉强申请到C级城的居住权，B级和A级属于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正在这时，千里神色一沉，在她的感知范围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速度很快，似乎在追击一头野兽。
　　不过一会，野兽就被那人击杀。接着，那人开始生吃野兽的尸体。
　　是浊化人，而且是带有异能的浊化人。但是，浊化人怎么会出现在灵区？
　　按理来说，浊化生物都喜欢待在浊气浓郁的地方，灵气会让它们感到难受。故而在一般情况下，浊化生物是不会主动踏入灵气之地的，除非发生兽潮，因为浊气异变而引发野兽暴动，集结起来冲击灵区。
　　这名浊化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千里加快了行驶速度，希望尽可能远离。
　　行了数分钟，千里惊惧地发现那人竟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大约保持在五百多米的距离，腾挪奔跃，速度惊人。
　　尽管千里开启了最快的速度，但她快，那人也快，根本无法甩掉。

　　他想干什么？千里握紧武器，手心冷汗直冒。
　　这时，悬浮车开到一片密林附近，千里调整速度，嗖地一下钻了进去。
　　浊化人似乎停了下来，不过一会就消失在她的感知中。千里松了口气，这片森林灵气比较充沛，浊化人应该不会进来了。

　　天色渐暗，千里寻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停下来休息。本来她这会应该已经到达下一个充能站，结果却被那个突然出现的浊化人追赶，走了岔路。在野外露营，可是需要万分小心的。
　　升起火，千里刚吃了点东西，突然脸色一变，身体猛地惊起，右手迅速将绑在腿上的武器拿出来，靠在悬浮车边全身警戒。
　　在她的感知中，那名浊化人的身影又出现了。随着他越来越近，千里的心也越来越沉，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浊化人在离千里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啃食手中的生肉，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千里所在的地方。

　　这名浊化人有些奇怪。千里缓缓放下武器，她想起那天浊化兽面对她时的反常，不攻击，反而闪避。这名浊化人同样没有攻击，却莫名奇妙地跟踪她。据她所知，人类一旦被侵蚀，理智会慢慢被嗜血暴虐所替代，除了最基本的饥饿感和杀戮欲望，再也不会思考其他事。像跟踪这种具有导向性的行为，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浊化人身上？
　　千里心中疑惑，决定好好观察一下。浊化人若真的要杀她，她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还不如干脆静下心来，以不变应万变。

　　浊化人吃完东西，将手放在泥土中擦了几下，然后站起来走到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边，伸手拽了一把树叶就望嘴巴里塞。
　　千里满脸惊愕，心中叫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浊化生物怎么会吃带有灵气的植物？灵气与浊气在体内碰撞会产生剧烈的冲撞，浊化越高，疼痛就越剧烈。
　　这个男人的浊化显然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超出安全界限百分之二十。他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浊化人。
　　果然，吃下灵植的浊化人突然蜷缩起来，身体微微颤抖，但并没有其他过激的举动，只是默默忍受着。
　　这又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浊化人居然会控制情绪？
　　……

　　千里心神不宁地熬到天亮。那名浊化人还在附近，僵直着身体似乎在发呆。她启动悬浮车，继续上路，那人果然又跟了过来。
　　这回千里不再那么害怕，反而生出几分好奇。

　　原定的路线已经偏移，她决定前往8D01，这座城市就处在C界边缘，人口比5D09多了数倍，偶尔还会有异能者出现，安全系数高，路程也不算远。
　　突然，千里停下来，在她前面不远蛰伏着数十匹野狼。幸运的是，它们不是浊化兽；不幸的是，它们都是中级异兽。
　　两千米的距离，狼群竟然眨眼就冲到了近处，连让她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千里深呼一口气，开启悬浮车的防护，拿出武器，然后调转车头，改为自动行驶模式，以最快的速度朝另一边飞驰，同时转身向紧追而来的野狼开火。
　　高科技武器对中极异兽的杀伤力有限，但只要准头和火力足够，解决一两只还是能办到的。但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千里瞬间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随后只听到野狼发出阵阵哀嚎，两分钟之后，再无声息。
　　千里停下悬浮车，身后只剩下那名独自站在血迹中的浊化人，野狼全部被击杀。
　　浊化人一身褴褛，不过应该不是这十几只野狼造成的，而是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流浪和风尘。

　　千里沉默了良久，再次启动悬浮车平缓而行。
　　浊化人背起一头狼，纵跃着跟了上来。
　　之后，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一前一后的状态，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
　　千里休息时，浊化人就在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呆着。

　　观察了一段时间，千里心中有了一些猜测。这名浊化人确实与众不同，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地跟着她，但这个男人肯定还保有一定心智和基本的分辨能力，清楚哪些生物能杀，哪些不能杀。他每天坚持吞吃带有灵气植物，应该是潜意识认为这对他有帮助，他想净化体内的浊气。
　　一个浊化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人，竟然还能控制自己，这需要何等强大的意志力？

　　他衣不蔽体，满脸污垢，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赤裸的双脚伤痕累累，也不知流浪了多久。他的年龄应该不超过二十岁。如此年轻而强大，若是没有被浊气所侵，必是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如今却只能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连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
　　在异能史上，还没有一个浊化超过百分之四十的人能恢复过来。
　　这个男人，会成为例外吗？

　　千里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缓步走到浊化人身边，十岁的她身高仅仅只到他腰上一点。
　　浊化人蹲下来，定定地望着她，眼中隐隐透着几分期待。
　　“我想，我可以试试。”千里说道，“拥有如此强大意志力的人，也许能够创造奇迹。”

　　她将脖子上的金钱环取下来，试探地挂到了他的脖子上。金钱环闪烁出一圈一圈的光晕，而浊化人的眼中同时隐现两团黑色火焰，灼灼燃烧。他浑身绷紧，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伸手想要扯掉脖子上的东西，但几次抬手都忍住了，直到金钱环的光晕消失，他才平静下来。

　　这个人不但意志力惊人，而且未浊化之前，智商一定极高，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用仅剩一点的理智战胜了欲望，金钱环让他感觉到净化的功效。再痛苦，也愿意忍。
　　千里心中赞叹。

　　之前千里只知道金钱环肯定和响木一样，都具有净化浊气的作用，这是所有灵木共通的。但如今，她又发现了金钱环的一项新功效——隐匿。浊化人戴上之后，她再也感知不到他身上的浊气和异能波动，完全就像一名普通人。
　　原来这就是金钱环的作用——隐藏身上任何能量波动。

　　“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我要搜集各种各样的纹路规则，或许其中有能够帮你恢复的东西。”有他在身边，就相当于带着一个保镖，她搜集规则的计划也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孩子……摸了摸手心，千里对浊化人喃喃道：“现在的你，大概就像一柄强大的人形兵器，没有正常的思维模式和感情，如稚儿般需要学习，需要引导，今后就叫你‘查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