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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苍理之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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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已上弦,银亮的箭尖直指敌人,不曾移动分毫。肌肉紧绷,汗水顺着盔甲的缝隙滴下,双眼不曾眨动一下。弓弦被拉至满月,紧绷的弦不堪忍受发出即将断裂的嘶鸣。
就是这将断未断的时刻,城楼上的士兵们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密密麻麻的兽潮侵占了西门关外的整块平原,也侵占了他们的整个视线。
“咚——咚——咚——”军鼓声终于响起,那沉稳有力的节奏稳定了即将浮动的人心。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士兵们睁着血红的眼,再不松手,崩溃的就是他们自己。兽潮已至,还有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进入射程!
他们毅然决然地,咬着牙,手指发力,即将——即将——
“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低鸣的号角声却破空袭来,打破了士兵射箭的节奏,让他们满蓄的力如开闸般流走。
而当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马再次拉弦时,却发现,不光光是他们的箭没有如预定般射出,那些凶猛的野兽,也在即将冲撞向关口的那一刹那停住了脚步!
整个景象便仿若一副静止的画卷,前一刻还是洪水滔天,下一刻却已是风平浪静,这极动与极静的瞬间转换震撼了每一个士兵的眼睛。
而后,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漫天遍野的兽潮,竟然在那呜咽的号角声中缓缓退去。
是的,它们在后撤!它们后撤了!
恐怖的兽潮如落潮般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西门关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但那逐渐远去的震天动地的兽蹄声和嘶鸣声却是揭露了这个事实——西门关保住了!苍天庇佑!
而就在西门关的士兵们欢呼相庆的时候,远山上的大功臣此刻却抱着号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像多日前差点溺水的时候一样。
“西门关暂时保住了,后续的处理夏烨的皇帝知道该怎么做,再过几天苍理司的人也定会介入。你现在不宜曝光,我们走吧。”
听着白袍客云淡风轻的话,曦和顺口气,道:“走?去哪里?”
“关内,去往夏烨的最繁华之地。”
“燕城?”曦和仰头看着他,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白袍客究竟有何打算,“关内有那么多人想要杀我,去燕城岂不是送死?”
“长公主殿下,根据夏烨历法,每朝每代立长子或长女为储君,十八岁下山历练,为期三年,下山之时除去随身一柄剑,不得调用任何助力,乃是真真正正的凭一己之力穿梭乱世。并且,历法有言,三年之内,生死有命。无论是谁都不得干预其他皇族子弟对你出手,也就是说除去夏烨王朝原本的敌人想要杀你之外,还有那些觊觎王位的皇族子弟在虎视眈眈。我想,这些日子以来,你应该深有体会。”
闻言,曦和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黑剑,却是沉默无语。
“在这种近乎残酷的体制下,最终能够回到九离的人屈指可数,但这些人经过三年的磨练,最终无一不成了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而也正是这种体制,使得夏烨成为唯一一个能在乱世中传承上千年的帝国。关键是——”
白袍客看着沉默不言的曦和,顿了一下之后道:“为了确保你们的存活率,每一代的储君必定从小开始就接受严苛的训练,每一个,必定都是文武全才之辈,但是你——看起来却很弱,非常弱,弱到不可思议。”
三个‘弱’字叠加,声声的质问逼迫着曦和,曦和不愿意抬头看他,唯恐他从自己的眼中看出什么。待定了定神后,才言道:“这是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就比如说,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此?又为何与我定下誓约?那誓约,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曦和借着一连串的问话有效地防护了自己的秘密,而白袍客,倏然一笑之后,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没有再追问。
他的目光环顾一周,看到远处一朵牵牛花,想了想,便道:“你可以叫我朝颜,至于我的来历,自然会有揭晓的那一天,你现在只需要知道的是:你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死在历练途中,二是活着回到九离。我想你大概不会选择死,而我,将会竭尽我所能,护佑你,辅佐你,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这,便是誓约。”
难道这人是个意图逐鹿天下的谋士?或者说乱世的投机者?可是曦和怎么看,这个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无穷力量的白袍客朝颜也不像上述的任何一种。曦和此刻真真觉得,这些天的经历串联起来可以写一本志怪小说。
看来这些疑问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曦和便只得把自己豁达的一面摆到前面来,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去燕城?”
“因为历史就是这样走的。”白袍客面朝远山,负手而立,语气清幽,仿佛是在陈述一段古老的事实。那长长的三千华发垂于左肩,上面束着一枚盘丝银扣,好不潇洒。
曦和无法辨别出他话里的真假,此刻却只想不惜形象地对这个,突然出现扰乱了她人生的朝颜,投以大白眼,并自动在他身上打上标签——临时保镖。
三日后,燕城。
燕城位于夏烨中部,不同于西门关那里多山,此处乃是个名副其实的水城,城中供普通百姓生活所需的古运河如琴弦般纵横其间,一派别致的水乡风情。而此处地处雾川江畔,水运发达,交通便利,自夏烨建朝以来这里就一直是天下商贾云集的中心。又因此处气候宜人,花木繁多,一年四季游人如织,即使是乱世,也不改天下第一城的风采。
正午的城门口,百姓们排着长队井然有序地入城,城门口的大道被人为地分成两条,带着车队的商贾一条道,没有车队的行人一条道。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忙碌最拥堵的时候,但城门口却没有一丝骚乱,盖因镇守于此的总督苏小满治理有方,才将此打造成一方乐土。
一匹瘦黑的马跟随着人潮走进了燕城,骑马的是个年轻的白袍贵公子,牵马的却是个黑衣的落魄侍女。但燕城自古以来奇人异士颇多,这两人一马倒也不显得有多奇怪。
落魄侍女,也就是曦和,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的,一张脸木木的,看起来极为疲累。从朝颜命令踏云驹在城门外十里处降落,她几乎就是靠一双脚徒步走到了这里,虽然摆脱了对于高空的恐惧,但仿佛又陷入了另一个噩梦。
朝颜的解释是:你太弱了,需要锻炼。曦和无语凝噎,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史官,文弱才是正理。
曦和一路走来,没有休息,差点把鞋底都要磨穿了,这一进入燕城,累得一点观景的心思都没有了。但当街道两侧的小吃摊上传来诱人心脾的香味时,她却又不知哪来的力气,牵着马东瞧瞧西瞧瞧,仿佛又恢复了精神。
马背上的朝颜任她游走着,他只独坐在马上气定神闲。而后在某一瞬间,他的脸上也出现了意动,双目穿过熙攘的人群仿佛看到了什么,掩藏在宽大袍袖中的右手掐指一算,左手两指从腰间别着的青色小竹筒里拈出一根竹简来。
原本空无一字的竹简上逐渐浮现出水墨的色泽,最终凝结成一个名字。
一抹笑意勾勒于嘴角,朝颜看了一眼正在买包子的曦和,将竹简放回竹筒中,而后仿佛倒计时般的几秒后,毫不犹豫地一脚揣在曦和腰间的黑剑上。
“啊——”
曦和正要将包子塞到嘴里,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正中腰际,猝不及防间跌到了道路中央,圆滚滚的包子散落一地。
这一摔其实并没有哪里摔痛,朝颜那一脚无论是力度还是角度都拿捏地恰到好处,所以在此刻曦和心里,惊讶远甚于其他。周围的人群被她这一摔也出了乱子,顿时言语纷纷,而当曦和尴尬地坐起身抬起头时,却见自己恰好挡在了一座轿前。
那是一顶黑色镶着金边的奢华大轿,由十二人合力抬着,四个角上挂着金色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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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关,战事初歇。这西北雄关经过兽潮的洗礼仿佛又雄壮了几分,巨大的城门紧闭,纵九横七的门钉反射着青铜的光泽,士兵们脸上一派肃穆。
今日有风。风卷黄沙,迷离了关外的世界。
而就在那漫天的尘土中,一袭青衫徐行而来,背后背着一个青布包裹。看那微摆的衣角,绾起的发髻,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风沙的影响。
待他走得近了,城楼上的士兵发现了他,高声与其对话。
“来者何人?”
那人在门前十步处停下脚步,微微抬头但却又给人一种平视之感,执拱手礼道:“苍理所属,西宫座下,特来调查西北兽潮一事。”
苍!理!司!
三个大字从士兵心中蹦出,跳脱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转身大喊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