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去沽梦》弄清风

18、北落师门

　　星辰初显，遥远之地的一片林子里，北落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出神地望着头顶无垠的夜空。

　　“想家了？”易清寒凑过来，席地坐在他旁边。

　　“家？”北落喃喃地反问着，语气里带着几丝轻蔑，“我没有家，我的家早在很多年前就毁了。”

　　北落的目光仿佛穿透深邃的夜空，回到了往昔。少年的眸子里有着不同以往的悲伤，以及被悲伤催生的仇恨，“但是那个地方，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回去，拿回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少年这样说着，一贯的坚决不曾有一丝动摇。易清寒看看他的眼，又看看天上的星星。北落的名字来源于星辰之名，也许正如他那双璀璨的眸子一般，这个人终将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惜任何代价？”也许身在苍理司的关系，易清寒考虑的东西远比一般人要多。

　　“我从来不说这样的大话。”北落坐起身来，看着易清寒，“我只知道，即使我选择放弃，也不会有人大发慈悲放过我。所以我只有去做、去争，即使付出惨痛的代价。”说着，北落的嘴角扬起一抹谑笑，“你的职责不是掐灭任何可以乱世的火苗，你要不要也来掐灭我试试，说不定可以因此拯救很多人。”

　　易清寒莞尔一笑，“我也是有私心的，难道你不希望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北落端详了几秒，看他不似在看玩笑，便笑着又转过了头去，看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易清寒指着天上的某颗星道：“你看，那一颗星就代表了你。虽然现在的光芒还很微弱，但是——它远没有到熄灭的时候。”

　　那颗星的名字，叫做北落师门。北者，宿在北方也；落，天之籓落也；师，众也；师门，犹军门也。这一颗与‘战事’与‘国运’都密不可分的星辰，在十八年前成为了某个呱呱坠地的婴孩的名字——希望他可以成为那一道坚固的藩篱，守护家国。

　　可是那个善良的温柔的，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的母亲，却为了她所想要保护的东西，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每每思及此，北落的唇总是抿得紧紧地，他痛恨这一颗星星。

　　易清寒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眼里的抗拒，继续道：“它的轨迹在半月之前改变了，在半月之前你一定遇到了什么人，对吗？”

　　半月之前……北落的心里一颤，脑海里浮现出曦和的脸来。虽多日不见，但少女的脸在他的心里不曾减淡半分，反而变得愈发生动。

　　易清寒对着夜空叹了口气，拍拍北落的肩，“这个问题不用回答，那是你的劫，亦或是你的缘，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语毕，易清寒留下若有所思的北落，回到了火堆旁，开始倒腾起吃的来。北落看着他在火光中浮动的脸，眉头微皱，不由暗想：他点出这个，是想告诉他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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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的燕城迎来了朝霞，雾川江畔的明珠始放光明。在这新的一天的初晨，苏小满登上了城楼，望着西门关战场的方向，轻抚上已经远离战场多年的佩剑，它在嗡鸣，它想要回去；城楼下，两人一马穿过了门洞，曦和和朝颜又一次踏上了未知的远途。

　　在一个不知名的三岔路口，梅九爷换乘一辆四匹踏云驹拉着的马车，星夜赶往天下的圣地，苍理司的中心；而就在三百米远的林外，易清寒和北落熄灭了篝火，去实现，他们心里的夙愿。

　　在冥冥之中俯瞰着一切众生的神明露出了会心的一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还在历史原定的轨道上行进。但很快，平衡——将被打破！

　　神明的笑容，隐没在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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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曦和与朝颜在摆脱几批杀手暗袭之后，摒弃主官道，沿途来到了一个小镇，稍事休息。所谓赶得巧不如赶得妙，曦和刚一推开客栈房间的木门，一道冷芒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曦和一惊，背后寒毛乍起，身形一下僵住。但大概是被刺杀惯了，她已不如以前那样无措，余光瞥向拿着匕首的人，却见是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背后还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

　　居然不是杀手吗？

　　身后的朝颜和小二发现了她的异样，但门只打开了一半，从他们的角度，并不能看见屋内的情形。小二忙问：“客官，怎么了？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这小二话音未落，曦和便觉那夹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抖了一下，一丝刺痛袭来。她连忙摆手道：“没什么，你退下吧。”同时，用手势制止了即将有所动作的朝颜。

　　“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那小的先退下了，客官有事再叫小的，小的就在楼下。”小二点头哈腰地走了。待他一走，曦和便一把将门推开，道：“该放手了吧？”

　　青年迟疑了一下，却见曦和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毫无阻碍地伸手捏在匕首上，一拔，匕首便从自己手中脱出，最后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啊、对不起，我没有要伤害姑娘的意思……”青年一手牢牢地护着身后的女子，急忙出言解释。

　　曦和狐疑地看着他，正想问到底怎么回事时，楼下却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喊话声。

　　“快快快！给我搜！一个房间都不准放过，一定要把小姐给我找回来！”

　　听着这一句句叫喊声和咚咚咚的脚步声，曦和看了看女子身上那一身红色的嫁衣，再看看此刻两人脸上青白的脸色，好像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没等曦和说话，那青年就出乎意料地朝着曦和噗通一声跪下，“请姑娘帮个忙，请务必、务必让我们在此躲一下！”青年刻意压低了嗓音，以免被外面的人听到，曦和看见他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神情，心里暗叹一声，终于迎着朝颜询问的目光，道：“拦一下。”

　　随即，曦和退守房内，让青年和那女子藏在角落里。很快，在楼下嚷嚷着搜查的人就到了二楼，朝颜随手将门带上，杵在门口作护卫状。这时，走廊两侧房间里的人都纷纷打开了房门，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一队拿着刀的家丁模样的人挂着冷厉的表情，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搜查过来，很快就到了朝颜面前。

　　“喂，让开，让我们进去搜一下！”

　　“我家小姐已经休息了，恕不从命。”

　　“哟呵，碰上个不配合的。”为首的一个矮子凑近了看着朝颜，嚣张的鼻孔就在朝颜的眼皮子底下，一目了然。饶是朝颜这好修养，眉头也要皱起来了。

　　“小子，识相的就快点让开！陈老爷办事，你想吃拳头吗？”那矮子还不知死活地往上凑，鼻子里喷出的热气都快喷到朝颜脸上了。

　　曦和此刻就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形，看到那矮子如此‘英勇’的姿态，不禁为之叫好。青年和女子缩在角落里，心中焦急万分，一半为自己，一半又为留在外面的那个男子。可这个出手相救的女子……她到底在干嘛？这很令人费解啊……

　　“我确定我不想吃，但你想吃。”朝颜冷眼看着他，看到他扬起的鼻孔里乱动的一根毛，不忍地别开了眼，与此同时，一拳把这个碍眼的家伙轰出了自己的视线。

　　“啊——”矮子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发出了犹如被□□一样的叫声。朝颜的眉头抽了抽，听见门内曦和那憋不住快岔了气的笑声，第一次觉得打人的人比被挨打的人还要憋屈。

　　“你们也想来一下？”朝颜真的怒了啊！一个眼光扫过去，扫得余下的人恍惚间看见了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祖宗。

　　要不要过去？要不要过去？几人心里万分纠结，这时，已经摔在楼梯上的矮子头头一句话将他们救出了选择的深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扶我！”

　　矮子哼哼唧唧地头下脚上挂在楼梯上，狗日的，腰闪了。

　　朝颜冷哼一声，推门走进了屋内，留下一帮干瞪眼的看客。屋内，曦和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桌旁，敛着笑容，正襟危坐。但你从她那尚不能收放自如的脸部肌肉上可以看出来，她可不像她表面上装得那么平静。

　　她学着朝颜平日的样子，又故作深沉，叹了一口气，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只是这句话意味不明，实在让人有些无法理解她的思维。朝颜看着她，摇摇头，忽而想着是不是她这些天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

　　青年和女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就不担心搜查者去而复返。但他们救了自己是事实，两人携手走到近前，感激地跟他们道谢。

　　“刚才真是多谢两位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那青年倒是颇为有礼，但现在细细听来口音却是乖乖的。曦和疑惑地定睛打量着他，直把青年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咦？你的耳朵？”曦和看着他异于常人的尖耳垂，诧异出声。

　　“啊、”青年下意识地遮了遮，但随即又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把手放下，“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东方苍耳族人。”

　　曦和回头与朝颜对视了一眼，从他平静的眸子里看出自己见鬼了的倒影。天下的异人最种族繁多，但总体数量实在不多，本不是随便就能碰上的。但是曦和这个运气逆了天的人，似乎走哪碰哪，还真是……天妒你啊！

　　曦和瞬间觉得，麻烦，似乎又要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