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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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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王镇越非常难。现实,至少目前的现实是,并非法律规定的权利都能被实际享有,何况背后还有无所顾忌的使刀者。
但这不值得灰心,事实上在与强权的较量中,法最初总是处于劣势,之所以能够反败为胜,在于以法律为武器者,既有抱着宪法站在门口的勇气,也有挨打不退缩的坚守。
无论何朝何代,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可是真见到人后,却也知道老爷子上次为什么要关门抹眼泪了。
王镇越先打招呼:“啊哟文素啊!苏老,您也亲自来啦!”
苏昭在沈文素腰上掐了一把,低声说:“用空再伤感”,便坐在王镇越对面:“王老,精神不错啊。”
押解的狱警和苏昭相识,两人客气的点点头,狱警笑笑,带上门站在外面。
王镇越说:“向组织报告,本人已经有三个月没刮胡子理发了,目前十分想念热水澡。”
苏昭说:“苏某感觉得出,首长真是馨香扑鼻。其实不是坏事,等某天真要把你弄干净了,也快送你上法场了。”
王镇越说:“我对他们虐待俘虏的行径颇有微词啊。《关于战俘待遇之日内瓦公约》,1949年……”
沈文素说:“你们俩别扯了,谈正经事。为了瞻仰您老我们揣着申请中院区院腿都跑断了。”
王镇越挠头说:“那上回我和老头平姐谈话记录你们看见了吗?”
“看过了,” 苏昭说:“文素整理的。”
王镇越一拍大腿说:“看过就行,就那么回事。”
苏昭微微一笑,笑完了说:“镇越,你知道今天为什么不是老头平姐来么?”
王镇越眼神一闪,猛然坐直。
苏昭说:“因为他们中了鬼子的埋伏了。”
王镇越僵了半晌,咬牙切齿。
沈文素忙说:“还好还好,你别听他的,别担心。”
王镇越懊悔道“我就晓得有这天。当初就不该把老头扯进来,这下好,全家子都扯进来了。”
“是啊,都拴在你裤腰上了,” 苏昭说:“快说实话。”
“我讲的是实话啊,” 王镇越说:“我王镇越三十岁了从来就没正经过,难得正经一回就成了阶级敌人,被光荣地人民民主专政了。”
苏昭叹口气问:“你举报的是金德房产的董事长?”
“对,” 王镇越说:“还有被他用金钱攻克的某些个官员。”
“谁?”
“规划局局长呗,你不是知道?”
“不是他,” 苏昭摇头:“他还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再后面我其实也不清楚。” 王镇越说。
“你别隐瞒,” 苏昭说:“往下我总是要翻出来的,老头子都这样了你还不体谅。”
“正因为老头子这样了我才不想说。还是文素乖巧,苏大少真讨厌。” 王镇越笑笑:“我已经想通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对于老头子和平姐,我非常抱歉。一年就一年吧……”
“但是一年过后,” 王镇越低头看手指,一瞬间仍如从前般尖锐和咄咄逼人:“我还是要告他。”
“不说就算了,” 苏昭站起来:“镇越,东西难吃也要多吃点,往后天气凉了要注意保暖,还有……心态上,要放开一点。”
“晓得,自己人的监狱最难坐。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奇耻大辱。” 王镇越嘿嘿一笑:“放心,我会调整。”
“这就要走?”沈文素急忙对王镇越嘱咐:“生活用品,换洗衣物和被褥我都带来了,记得向他们要。”
王镇越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我的待遇已经够好了,一个人住商务单间,享受专人监护。哦,对了!”
沈文素问:“什么?”
“据可靠人士透露,外面盛传本人身陷囹圄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 王镇越正色道:“这都是别有用心的人为瓦解我方阵营而散布的谣言,纯属虚构,文素你千万不要相信。只有长成苏昭那样的才可能有生活作风问题,我这种长相的,一般比较纯洁。”
“王老,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皇粮,要珍惜啊。” 苏昭刚要示意狱警会见结束,沈文素突然说:“你把衣服捞上去,我看看。”
王镇越愣了愣,骂:“你这小流氓!”
苏昭镜片一闪。
王镇越立刻回答:“没有,没挨揍。牢友们对我的情况还比较同情。”
沈文素暗松一口气,王镇越又得意洋洋表功说:“另外我归案后交待得可快了,公安干警们直夸我觉悟高,态度好,学历不是白高的啊。”
“走吧。” 苏昭收拾纸笔说。
“苏昭,”王镇越站起来,喊住他:“哥们,谢谢。”
苏昭抬头,瞥了一眼门外狱警,发现正在望别处,便凑近了一字一顿低声说:“王镇越,兄弟我生来不信三点:一不信真有人能只手遮天;二不信天下有白坐的黑牢;三不信真有覆盆之冤,不见天日。你等着。”
王镇越低头沉默,突然说:“我不确定,但你去查查4M一号,不要冒进,点到为止。”
苏昭一愣,拉上沈文素便出了门。
路上沈文素问他:“幕后是谁?王镇越很不方便说的样子。”
苏昭说:“麻烦人物呗。”
“谁?”
“4M,Manager、Mather、Maid 、Moder,一个人要像管理者、母亲、侍女,形象举止良好,这个人就是秘书。4M一号的意思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苏昭扶着额头皱眉说:“我还真没想到他身上去,这个人目前炙手可热,权势熏天,比他的领导还要难对付。”
他加大油门:“王镇越以前老是大放厥词地谈保护举报人制度的,现在他身体力行了。”
苏昭回来后,在老爷子的病房呆了很久。
程老太太前脚出门,老爷子后脚问:“带烟了没有?”
苏昭奸笑,掏出一包,老爷子接过迅速藏在枕头下:“我的天,这老太婆!可把我憋死了。”
苏昭说:“您少抽点,师母每次都搜身,我走私不容易。”
老爷子说:“我断的是腿,跟烟有什么关系?”
他老律师有钱,住的是单人病房。苏昭关好门,打开窗,帮老爷子点上烟,两个人也不开灯,就在暮色中默默对坐。
老爷子说:“我见到镇越那个样子,是真伤心。”
苏昭低头:“被人整得不轻。”
“他说什么了没?”老爷子问。
“老师,”苏昭弹掉烟灰:“我们这次趟的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深。”
老爷子指指断腿说:“我比你更有感受……卷进里面的是谁?”
“第一秘。” 苏昭说。
“啧,竟然是他。” 老爷子皱眉道:“这个人的问题其实不小,你还记得我有个老同学在纪委吧?他曾经提到过,在他们手上光举报信就有两大麻袋,奇怪的是这个人金枪不倒。”
“灵异现象。”苏昭说。
老爷子哈哈笑,然后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其实啊,车祸以后我对力平很愧疚,我老头子死了也就死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也没个照顾,我却把她给连累了,想想真不应该。所以你和文素完全可以退出,我也不打算再让你们冒险。”
苏昭微微一笑:“您知道他们第一审给王镇越指定的是什么律师么?”
老爷子说:“一个实习律师,不管是从制度还是经验上,都不具备出庭的资格,说话磕磕绊绊,比文素都不如。”
“二审再输王镇越就坐定牢了。” 苏昭说:“坐牢对于一个律师来意味着什么,他的职业生涯可能就此终结。”
老爷子叹气,不说话。
苏昭突然说:“王镇越的个人英雄主义情结太欠揍了!”
“就是!”老爷子继续批判:“凡事都喜欢冲在前头,考试也是,打群架也是!”
“这回你和平姐的医药费得他出!”
“还有误工费!”
“精神损失!”苏昭走到窗口,抽了几口烟恼火回头说:“算了,算了,现在总不能让王镇越再一个人做英雄了,我舍命陪君子。”
老爷子愣了半天,终于说:“哎呀呀,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小资流氓,真是、真是……看不出啊。”
苏昭翻个白眼:“您老说的是什么话。”
“我是说我很骄傲,真的,” 老爷子笑了:“原来我的学生具备了社会所需要的理性、良知和责任感,我的学生是真正有勇气的行者而非言者,所以我很骄傲。”
“不过,”苏昭说:“万一我也进去了,记得帮我照顾好文素。”
“这还用你说,”老头说:“我英国还有个老二呢。”
苏昭面无表情:“您要是说真的那我就不干了。”
“玩笑,玩笑……”
“那么,”苏昭替老头掖好被子,对他笑:“两麻袋的举报信是吧,老师,我们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怎样?”
老爷子还没回答苏昭就猛然跳起来,夺过他手上的烟扔出窗外。
沈文素进门,开灯,把饭菜弄好说:“其实我的鼻子很敏锐的。”
苏昭凑到老爷子耳边说:“这家伙要叛变。”
沈文素严厉教育老头:“您自己的身体也注意点!都是为您好!”
老家伙咳嗽、哼哼、盖被子、装傻。
苏昭一边偷笑一边往外走。沈文素问他:“去哪儿呀?”
苏昭说:“吃饭。”
沈文素说:“我这不是带来了吗?”
“因为我在外面有好吃的。” 苏昭对着门玻璃整整领带,昂首阔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