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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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藤真觉得他在东大准备出国的那大半年，才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困难的时期。
因为安西教练的话，流川完整的打完了高中三年的六场大赛。他和樱木两个人早已经是神奈川的标杆式人物，他们在最后的冬选上带领湘北队拿着县内唯一的入场卷，在全国大赛中取得了他们所拿到过的最好成绩——全国第二，这追平了海南队为神奈川创造的历史。虽然没有完成赤木称霸全国的愿望，但毋庸置疑的，在篮球这个领域，流川已经实实在在是日本第一的高中生。
不过在藤真眼里，两年的时间过去，有些本质的东西依旧没变。比如流川向安西教练深深鞠躬说“老师我要去美国了”的时候，安西教练看向他的赞许、期望和担忧；又比如樱木还是会把篮球往地上狠砸骂道：“臭狐狸你竟然不等我！”。流川不准备等到毕业之后再过去，启程的时间很早，就定在他一过完生日，新年的第二天，从东京机场出发离开日本。
于是一办完休学手续，和该告别的人打过招呼，流川就到了东京。好在时间不是很长，要不藤真都不知道让他住在哪里。蹭过自己的宿舍也住过仙道家，他睡的次数最多的竟然是藤真专业教室桌子下面的气垫床。刷夜是设计类学科的光荣传统，气垫床睡袋枕头被子是每一个学生除了画板和电脑外的必备品。这是流川第一次接触藤真的大学生活，完全想不明白这群人怎么能连续几天每天只有不足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还是在地板上解决。
藤真从一堆模型废料里站起来，看着刚打完球回来的流川，进他们教室的样子极其自然。旁边的同学捅捅他：“我一直想和你说，你这个学弟性格好奇怪啊……一点也不认生。”
的确，打篮球都打到东大来了。东大的校园不算小，本来藤真担心自己白天上课或者赶作业的时候流川瞎逛会犯晕，但现在流川对于球馆和建筑系馆楼之间的路大概闭着眼都能走对。
把人拉到一边：“最近宿舍查的严，不是周末仙道也不在家……要不我送你去附近的旅馆凑合一下？”
“今天这里不行？” 流川有点愣。
如果能有充裕的时间做课题，没人愿意睡在这里。藤真太想念宿舍的床了，但是还需要再熬一天把设计图纸配套的模型做完才行。四天晚上流川都没走，不说周围同学投来多少好奇和让人尴尬的目光，藤真是真觉得对不住他。
还没等他找到解决方法，对方倒是已经想明白了，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拿出他的牙膏牙刷又晃了出去。
“这样也好啦，藤真，咱们组还算多个人，实在赶不及就让你学弟把纸板按照画好的线裁出来吧。”
藤真没好意思泼同学一盆冷水，估计流川洗漱完回来就会打瞌睡，进而钻进被子里呼呼大睡，哪还有可能帮忙做模型？事实果真完全没差，只不过凌晨在藤真到了难受的直想吐的极限时，突然感觉流川伸出手拉住自己的腿，用迷迷糊糊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困了就过来睡。”
然后他们准备送别98年，迎接99年的到来。
藤真知道流川对于时尚之都的东京没什么兴趣，节日也好、生日也罢，一如在神奈川流传的说法，流川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两件，也许应该再算上听音乐。不过他还是问，想不想去看新年倒数？流川回答说，好。
在东京铁塔和新宿庆典之间，藤真选了前者，看起来更传统一些。东京铁塔旁边有家寺庙，每年寺方会给参加倒数活动的人分发许愿用的气球，然后在0点的时候大家一同朝夜空放飞。也许是今年的人数比往年要多，事先准备的气球似乎不够数量了，他和流川两个人只拿到了一个。
藤真在纸上写到：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流川没有接过他递来的笔，直接撕下后面的胶把纸粘在气球上。
他说：“愿望不是用来许愿，是要去做。”
“我在美国等你。”
“……这个不是愿望，是我想要的，你说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藤真松开握住气球的手，突然觉得流川说了好多话，这算不算是新一年的第一个奇迹？
在藤真入读东大建筑系的那一年，刚刚获得建筑界最高荣誉普利兹克奖没多久的安藤忠雄开始在东大执教，这之前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和耶鲁大学担任客座教授将近十年之久。加之87年获奖的丹下健三，93年的槙文彦，日本的建筑师已经在世界上获得广泛认可，前两位还是东大毕业的前辈。
“所以为什么要出去读书？日本的建筑系已经很好了。”
“赶紧毕业，然后在大事务所找份体面的工作才是正事啊。”
“如果真的要去外国读书的话，也应该把本科读完再说吧，好不容易才考上东大。”
身边的同学都不太理解藤真的想法，不过最大的反对声来自家人。
那时，日本经历完经济泡沫的打击后已经渐渐复苏，但是一种悲观消极的情绪总是在人们心头挥之不去。母亲说，不要去留学了吧，健司。留学会花很大一笔钱，再说在日本还是东大的学历好用啊，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听完这些藤真没有回答，因为母亲说的话很有道理，这是事实。
他开始进入心理层面的困难期。
“藤真，你必须要想清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中学时期就结识的挚友花形，表情非常严肃的抛给他这个问题。花形是从他同学口中得到的消息，对于藤真没有亲口把这么重要的决定告诉他这一点很生气，翘掉理学部的课和实验，第一时间来找人。藤真无奈的辩解说自己真的还在犹豫，在没做决定之前就说出口有点虚张声势是不是？
好吧，他其实是怕花形和他急。这个形容词放在这里似乎完全不搭边，事实上，除去很少的几件事情，花形基本上可以和这个词绝缘，但这几件事情里包括流川。
反正花形都准备来长谈了，藤真想，不如就带他去听场非常难得的讲座吧，由安藤忠雄教授邀请的六位世界建筑大师与东大师生的面对面交流会。参加的人非常多而他们来的不算早，已经被挤到了偏僻的地方，但藤真并不在意，只是仔细听着建筑师们在畅谈他们年轻时的求学生涯和从业历程。
花形明白他带自己来的意思，但他说，这没有说服力。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两者哪部分占得比重更大，但我确实一直有出去的打算。流川他……大概算是推了我一把。去年教授来的时候，我听过学会主办的一堂课，那次他说建筑方面的内容比较少，主要是个人。安藤教授在欧洲游学的故事对我的影响非常大，那些只在书里看到的建筑真想亲眼看一看啊……但你知道，如果在国内读书，有些计划就会一拖再拖，等拖到毕业你就会发大现实下你很难再去做。现在我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懒散了，斗志那种东西，真的在逐渐流逝，而我想要重新找回它。”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笑着看向花形：“怎么样？有没有稍微说服你一点？”
“你这样我还能说什么？”
花形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回想起第三次见到流川的情景。
前两次都是因为比赛，虽然流川这种人很容易令人印象深刻，可除了是对手实在没什么交集。冬季赛进入决赛的又是海南和翔阳，少了牧但是依旧强大的海南战胜了赤木退队樱木养伤的湘北，翔阳凭借新监督的改革战胜了陵南。而在争夺出线权的决赛中，他们败在了海南新任队长神宗一郎的三分雨下。不过比赛中，翔阳并没有被海南拉开差距，甚至在最后时刻，藤真有一次可以改写历史的机会。
但是他的那个三分球打在边框上弹了出去，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全队在当天回到翔阳，藤真对大家说，作为三年级的我，停留了这么久，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花形知道那是种巨大的遗憾，放在谁身上都没法轻易放下。
然后藤真又说，虽然现在非常累，但是我想在这个球馆再打最后一场球，作为这三年的纪念。
没有人有异议，甚至气氛也没那么让人难过，大家用猜拳的方式决定队伍组成，似乎比训练还放松。但是只有花形发现，藤真一直在不停的跑，甚至有时候是无球状态，他好像要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留在这块球场上一样。
也许累的动弹不得直接睡过去也不是一个坏主意吧？
流川就在这种时候，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出现了。他朝着场地中间走过来，停住说：“一对一。”
于是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个湘北的好像是在对自家队长说话？不提要不要叫学长什么的，怎么连名字都不说？而且花形觉得他应该已经在旁边站了有好一会儿了，这可是翔阳的篮球馆，流川枫这个人进别人家地方都不打招呼，推门就来的么？
这种我行我素的个性真是到现在都没变，花形也一直都没看惯过，他承认他并不看好他们。
“流川的篮球多厉害我不管，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你总是迁就他顺着他，你又不是保姆——对不起藤真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但是他自己跑去美国就让你也过去这毫无道理。”
“花形……花形，我懂……但如果我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能理解我么？”
看着好友又一次叹气，藤真扬起嘴角。
眼前这个四长人之首的大个子，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有非常柔软的内心。
建筑系的本科一共要读五年，这个时候藤真已经临近大二结束。他不想去那边重新开始，最理想的状态是继续读三年级，或是只重读大二。而且申请学校的同时，还要想办法把这边修的学分转过去得到新学校的认可，难度不小。尽管一般人都以为出国留学的痛苦之处在于融入当地环境，不过这个结论也许因人而异又或许建筑这个学科有所不同，反正每每想起这些年经历过的每个阶段，藤真还是认为申请学校的过程最磨练他的意志。这边的语言考试顺利通过，又有花形帮他打听转学分的事，他的痛苦只剩下单纯的准备作品集。当然他还需要继续上课，于是需要搞定的设计作业数量又一下子变成了双份。
“现在连画画的时间都变得奢侈了。”在引入电脑制图之后，手绘表现变的不那么重要，但这是藤真业余生活的一大爱好。
花形拿着他挑出来的准备放入作品集的三幅画作：根据照片临摹的威尼斯风景、翔阳的西洋式教学楼以及在黄昏的海边一对一的仙道和流川。
“这三幅画里，都是我珍惜的东西。”
花形指着扫把头的仙道，故意要挑藤真的漏洞：“还是说我又后知后觉了？”
“我本来想画你和流川一对一，但是我怕你和我翻脸，直接把画给撕了啊。”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大笑。
“不过你想申请什么学校？这个阶段的截止日期差不多快到了，别再往后拖。”
“我列了几所想去的，不过……嗯，还是想等流川那边的消息。”
“他也还没定呢？”
“他前几天来电话说在等offer。你也知道美国比较大，从东到西跨了四个时区，还是希望能离他近一点。”
好在很快的，流川打来电话说已经确定就读的学校了。
“辛辛那提，过来吧。”
简短的一句话，但藤真知道这包含了太多。当长年在美国的家人问流川，想读哪所学校的时候，流川只想找到这样一种交集：好的篮球队，好的建筑系。
幸好有这样的学校。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