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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沈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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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流年离开了,留下了那两个匣子。
梁丰进来的时候,杨晚正对着那两个匣子发楞。他随手拉了一个匣子过来,正是装了染料的那一个,仔细观察了一番,“色泽不错!”
杨晚点了点头,“稍加改良,称得上是精品。”
“你懂改良之法?”
杨晚没有说话,忽然伸手抱住了梁丰的腰,将头靠在他身侧。
“怎么了?”梁丰轻声问。
泪水在眼里凝聚,杨晚闭上了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沈家有个人对此很感兴趣,而且极有天份,他曾经独自研究出与方家相似的提炼方法,也设法改良了这种天然染料易掉色的缺点。”
“在沈家的时候,这个人对你很友善?那现在呢,是否还方便请他出手相助?”
“他已经不在了。”杨晚再也忍不住,眼泪漱漱而落,“整个沈家,唯有他是我最温暖的慰藉,无论多么难过,多么委屈,有他的存在,我都会觉得充满希望。我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逐步成长为比我想像中更为优秀的样子,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看着他金榜题名,娶妻荫子,但是现在,我再也看不到了。”
沈家居然还有这号人物,他居然不知道?梁丰压下心中的惊诧,轻轻拍着她的背,“生老病死,这是谁都无法违背的。”
杨晚心中更痛,“但是他不一样,他不一样的……。”他的存在与否,本来她是可以决定的。可是她的自私,让她选择了另外一条没有他相伴的路。
“他叫什么?”
“他的名字,叫做沈昭。”
沈昭,她前世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希望与骄傲。沈昭从一出生就极得众人喜爱,沈从彦与她的关系那么冷淡,在面对沈昭时也是和颜悦色的。沈昭一点点长大,从粉妆玉琢的幼儿到风华初绽的青葱少年,她一路看着,充满了喜悦和安慰。他聪明伶俐,更难得是懂事善良,虽然出身富贵,但从没有骄奢挥霍的那些坏习气。
他醉心于染料一途,但是他知道杨晚更希望他能金榜题名,所以他无论做什么,从来没有耽误过他自己的学业。他心疼母亲,小小年纪就知道陪她处理帐务,打理家业。
如今想来,那些烛火摇曳的夜晚,她清算帐目,他读书写字,格外温暖。他喜欢捣鼓染料,她陪他四处搜罗有色的花草树林,泥土矿石,然后又一次次的实验改进,失败了互相安慰,成功了共同分享,那些快乐和喜悦,如此深入人心,叫她终生不能忘。
可是这一世,她离开了沈家,也就彻底断绝了他出生的可能。心中的痛和愧疚一起涌来,让杨晚更加哭得不能自抑。
“杨晚!”梁丰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拉开杨晚环在腰上的手,将她抱入怀内,“别哭了,别哭了。”
自重生以来,她努力的不去想关于沈昭的一切,因为她知道,自她在船上放弃了求助的那一刻,也就是放弃了他的出生机会。可是现在,方流年的出现,又开始提醒着她沈昭在她生命中曾经留下的痕迹。
杨晚一直在哭,梁丰才发现自己语言的匮乏,到最后,他只是安静的抱着杨晚,听她慢慢的哭着,声音渐渐小下去,终于睡着了。
黎明的曙光亮起,杨晚觉得眼皮格外沉重,她睁了好几次才把眼皮撑开来,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蚊帐。手被人紧紧的握着,温暖而安心,她转过头来,梁丰坐在床侧,一只手撑着脑袋睡得正香,另外一只手正握着她的。
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杨晚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脸,结果才抬起来就被他抓住了,他睁开眼睛,“想偷袭?”
她脸有些热,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不去睡?我自己睡一下就会好的。”
梁丰将她的手放进被窝,“我倒是想去睡,问题是你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啊!”
“哪有?”她努力争辩,她明明只是抱着他哭而已。
梁丰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要喝点润润嗓子吗?春天半夜里都换了好几壶水了,就是等你醒来喝。”
杨晚坐起身来,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下去,嗓子的确觉得舒服多了,就催梁丰去休息一会儿。
梁丰活动了一下脖子,伸了伸懒腰,“算了,再过一会儿都要用早膳了,懒得再去折腾。你今早想吃什么?”
“你做?”杨晚眼睛一亮。
梁丰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如你所愿。如果,你今晚能不再哭下去的话。”
杨晚有些不好意思,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哭鼻子,也太丢脸了,不过想想是在梁丰面前,也就勉强可以接受了。她推推他,“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当然,反正又不是你做。”梁丰笑眯眯的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别再偷哭啊!”
“梁丰,”杨晚叫住他,“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这样哭了,我懂得逝者已矣。”
她其实早已明白,沈昭将会是她一个人的记忆,一个人的秘密。她会将他所有的一切珍而重之的收藏,放在心底深处。他虽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是他仍然可以在她心里陪她喜怒哀乐,陪她一直到老。
方流年那边动作很快,第一批染料很快就送过来了。
方流年自己也亲自跟了过来,由此一点便可以看出方家对这批新品的重视程度。也难怪前世方家会败落,估计方家是将所有的宝都押在了新品上,可惜一直没有解决掉色的问题,才导致了最后那样的结局。
杨晚也没有多说,直接让方流年将所有的染料分成三类,植物,动物,以及矿物。
方流年虽然已经知道杨晚于此道有所了解,却还是难免在听到杨晚的话时诧然变色,方家倾尽全族之力才研发出来的新色料,杨晚居然一口就道出了所有的色彩来源。
“杨小姐,”他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您手里是不是已经有人研究出这种色料,并且已经克服了不足之处了?我这两天考虑了很久,也和家里人商量过了,如果您这边已经研究出来的话,那么这些色料就不能称之为方家的新品了。但是目前我们的投入太多,贸然放弃会让方家伤筋动骨,所以不知道能否经由您,或者您就可以做主,将这种色料的生产和销售授权与方家,我们不会称之为方家所开发的新品,而且所得利润五五分成?”
杨晚有些吃惊,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青年,虽然难掩黯然失落之色,但是目光清明,语气坚定,一身光明磊落的气派。她当然能猜测出方家与此的投入有多大,以及寄予的希望有多大。却没有想到,对方能在察觉出有可能他们并不是第一个开发天然染料时,主动提出放弃冠名权,并让出那么大的利润。
沐川方家,果然名不虚传!
而这样的方流年,也果然当得起兰花在那种情况下依然不肯放弃的挣扎和信任。
大大的笑容在杨晚脸上绽了开来,“幸好,我没有错过方家。方老板,我很庆幸我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和合作伙伴。”有实力的商家好寻,但是如此重情重义又有原则的合作伙伴,有些人纵横商场一生也未必能遇到。
“方老板,你多虑了。我确实知道染料能从天然存在的动植物以及矿石中提炼而来,但是我根本不知道确切的提炼之法。我认识的人中有人对染料极感兴趣,曾经告诉我天生万物,各有各的特性,所以染料上色的时候也要根据不同的物料而选择不同的染色方法,因此我才有兴趣想试上一试,我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知道方老板是否有些胆量,陪我冒险试上一回了?”
方流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他回了杨晚一个爽朗的家,“人生难得几回搏。能和杨小姐这样的人冒险一次,也算不枉此生了。”
在杨晚和方流年的安排下,染料被迅速的分成三块。
如今最普遍的染料方法是直接上色,然后暴晒。但是天然色料对水的溶解度不好,所以这种方法应用于方家新品时,极易掉色。沈昭当然试了很久,也试了很多种方法,终于发现可以借助媒染剂,固着色料与纤维物的结合。并且可以不断重复媒染,上色,媒染,上色的过程来加强染色的牢度和持久性。
“媒染剂是什么?”方流年是此中行家,自然一下就听出了问题的关键。
杨晚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具体名字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得到。”她看着方流年,似笑非笑,“而这个来源,就是商业机密了,希望方老板能找到信任的人来负责此事,这样,才能保证财源滚滚来,而不会被其他竞争对手所窃取。”
方流年郑重的点点头,“你放心,我会亲自负责。”
“好,那就开始吧。植物和动物染料可以用此媒染法尝试,来自矿物的染料可以使用烫金法,加入少量金箔试试。”
杨晚这边一切井井有条的进行着,而此时,来自京城梁府的人马,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