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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女白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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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昏睡了将近三日的时间。胭脂之毒原本不算什么,只是那透骨的剑伤再加上他身体里,早前被人种下的蛊虫,让他一时难以转醒。剑伤可医,胭脂之毒可解,只是那种诡秘的蛊虫,却因为没有见过,倒让白衣少女起了兴致。
她不是医者,却自翊这天下还未能有她不可解的毒物。
男子从阴寒彻骨的梦魇中苏醒,被阳光微微刺痛了双眼,习惯性地拂袖去遮挡,却因牵动伤口而疼痛地蹙起了眉头。尔后,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名少女,广袖委地,白衣胜雪。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晕染到沁着淡淡幽香的屋子里。少女立于窗前,玉手托着一支开至荼靡的桃花,留给他一个逆着光的窈窕背影。
“你不该救我。”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已经救了,你不早说?”少女微微扬起魅惑却澄澈的双眸。走到他的床畔,对他笑道:“看来是我多事了,要不你再死一次,这次我绝对不出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模样神色,就像是一只肆意妄为的女妖。
“……”
似乎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少女有些得意地笑道:“你若是觉得活着没意思,要死的机会多的是,我既然救了你,就自然有我的道理。”
男子眸色暗淡,只道:“是在下唐突了。”
“唐突什么?”少女挑眉笑道。
男子从床榻上下来,对少女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在下尚有要事需等处理,即便此刻承了姑娘的恩情,想是现下也未能报还。”
少女又笑:“我有说让你报还吗?”
他看到少女随手往瑞兽香炉里倒了些香粉,原来那一直萦绕的一室馨香,便是这种紫色香粉的味道。
“再说了,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缺,你拿什么报答我?难不成以身相许?”
“……”倒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此时,一名戴着半面银色面具的蓝衣少年走进屋子,手里端着一碗汤药。那少女只是看了一眼,便道:“算了,还是拿去浇花吧。”
那本是一碗毒药,她原想将他喂成毒人,现下,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其实原本选择让他做毒人,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谁让她当时心情不好?毒人这种东西,只需一个便也够了。
蓝衣少年点头,便退了出去。
少女道:“我只是觉得,像你这种容姿的男子,就这么死了,倒是有些可惜。”
男子道:“不过皮相而已。”
她也不再说话,笑了笑,伸手去牵他的手,将他掌心展开,把那些药丸如数放入他的手中。
她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带有温度的掌心。
“把药吃了,我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你睡了三天,想必已经饿了吧。”
“多谢。”他点头,并不推辞,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水。
她从屋子里出来,看到那名蓝衣少年竟然真的听从她的吩咐,拿着那碗混了三十一种毒物的汤药,乖乖的蹲在花圃前面,作势要去浇灌那几株,开得正颜的浅紫色的曼陀罗花上。
“哎呀!”她故意娇嗔一声:“这可是西域名贵的花种,你要是真拿毒药喂它,它死了,你可要赔我。”
少年转身看她。
她笑了笑,上前几步,却是伸手去触碰他的颈项,眼中有却隐隐一丝的失落:“还是不能说话吗?”
少年摇头。
“我总会替你治好的。”若是施毒之人被我找到,我定要在你面前割了他的舌头。少女这样想着。
少年点头,伸手向比划着,少女知道他比划的意思,他说的是:他走了。
少女知道,她说的是方才那名男子。她早就知道他不会留下来,笑了笑:“是啊。”
不拦着他吗?
“他走不远,即使走远了,也出不去。”
少年不再多话,只是平静地看向少女明净澄澈的双眼。
想来也是,遗花谷地处于葬云渊深处的月魄湖之境,且不说四面都是百丈高的悬崖峭壁,单只是遗花谷门前一道又一道的洞玄阵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入内的。更何况,被她带来的那个男子,受了重伤,即使能够走出就近的迷雁林,那百丈高的悬崖,不用想这知道是过不去的。
“他会回来的。”她的目光幽幽看向天边,那儿是一片又一片雪白飘渺的云朵。
正午的时候,竹屋外面来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影子’。
天一阁的人,在她眼里向来显得做作。明明一个个都是奴才,可偏偏有的奴才还做了别个奴才的主子,实在可笑。
彼时,蓝衣少年正在为那名少女置茶,虽有来人,却并不予理会。倒是在少女端起青花瓷盏之后,又摆出一个杯盏,作势要往其间添置茶水。少女嗤笑一声,莹白纤细的柔荑将那杯盏轻轻覆住,只嫣然而笑道:“红夜,泠雾毛尖虽比昆仑雪芽较次,但也不是你这样糟蹋的。”
这话显然是说给那白衣男子听的。
白衣男子并不恼怒,倒是更为温文尔雅地笑道:“水姑娘莫非还在置气?”
“置气?你也配?只不过是觉着隔三差五总有些碍人眼的东西出来作怪,扰了些清净罢了。”
“姑娘还说不是在置气?先前是下人不懂规矩,在下已经处置过了,这不,连那二人的人头都一并给姑娘送来了。”语罢,便扬手让几个影卫将两个鞠蛔映柿松侠础
红夜立于一旁,面容看似波澜不惊,却早已暗地握住了袖中的凌霜剑柄。
并未近身。
少女摆弄着手中的杯盏,不怒而温,道:“青木使,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白衣公子笑道:“阁主五次三番诚邀姑娘去往天一阁一叙,姑娘屡次推脱,又是何意?”
少女道:“自然是你家阁主想着的那个意思。”
白衣公子又道:“水姑娘,你应当知道,和天一阁作对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下场。”
少女轻笑:“青木使,得罪我的人结局如何,你也应当有所耳闻吧?”
“姑娘这话,倒是让在下难办了。”
青木使笑的一派儒雅端方,眼底却是隐忍邪肆的杀气。青木使道:“若将姑娘这话回了阁主,阁主怕是又要生气了呢?”
少女给杯盏中重新添上茶水,檀口轻抿,眉目微蹙,抬头对一旁而立的蓝衣少年道:“红夜,茶凉了。”
刚从炉子上撤下来的沸水,怎么会凉?她明显是想把他支开。红夜并没有动,颇为凌厉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来者不善的青木使。
“红夜?”少女又唤了一声,蓝衣少年有些不甘地收回了目光,恭敬地走到少女面前,神色复杂地看了少女一眼,这才拾赘了案几上的茶具,缓步入了内室。
他不希望她生气,即使知道她从不会对他真的生气起来。
少女放下茶盏,缓缓而道:“我与你们阁主平日里并无交集,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且不知你家阁主大人屡次差人来扰,意欲何为?”
“阁主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够私下揣测的。姑娘见过阁主,想必自会明白。”
女子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杯盏中漂浮的茶叶,有桃花簌簌落下,飘落在她简洁的发髻。
青木使微笑着走上前去,有礼恭敬地将鎏金帖子放于少女眼前的案几之上。
青木使道:“明日,阁主在天一楼设宴,宴请江湖上所有英豪,届时,请水姑娘务必赏脸。”
打量着少女并未抬眼看他,青木使只是小了笑,随即拱手作礼,道:“在下也不便继续叨扰,告辞。”
语罢,便翩然走出了院子,带着一众影卫离开了遗花谷。
青木使走后,少女斜眼看向那红得刺目的帖子,伸手以一个极为优雅与不屑的姿势,将那精致的帖子拈到眼前。将帖子打开,是侧锋犀利的篆体,却有几番晋魏不羁的风骨。
与一般的请柬并无一二,不过是在末尾多写了几个字。
勿忘,勿慢。
她嗤笑一声,转手将那帖子掷于脚下,溅起浅浅的落花。
宴请江湖群豪,只怕又是一场鸿门宴吧?这个天一阁阁主,又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样。
红夜已经从里屋出来,目色沉寂地凝视着青木使离去的方向。白衣少女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心下有些不悦。
“你不好奇吗?”
他看着她未置一词。
“从我第一次在江湖上听闻天一阁这个名号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江湖无人能够抗衡的庞大势力了。”
红夜手语道: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红夜,有时候你愿意独善其身,却不能担保别人就不会过来招惹你。”她抬眼看向红夜如旧的眉目,又道:“这一次是青木使,下一次又会是谁呢?”
“我若是不去,这遗花谷怕是也不会清净了。”
她笑得如同这春日极尽缱绻的桃花一般:“闲庭落花,云卷云舒。华祁留给我的风景,我又怎可如此轻易地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