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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血溅黑林 ...

  •   这件事了结之后我异常轻松,忽然感到他即使暂时有种种异常,不多会儿也都会过去的。漫漫长夜里有了新同伴,即使与我不怎么相合,也总是件解闷的快事。翌日,当落日刚收拢了最后一抹余晖,我睁开双眼,拥抱暮色就如同人类拥抱清晨。
      天边还残余着粉红,大地已被镀上深蓝,空气里洋溢着难得的清新,似乎这刚过去的白日的清净,涤荡了整座巫术之镇。洛林还没有醒。这是他的又一个问题,每每要到午夜才会复苏。我于是带上门,独自步出旅舍。
      门口待客的女子一如往常冲我暧昧眨眼,我只作不见。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还留着阳光爱抚的痕迹,准备迎接下一波狂欢热潮的来临。夜的舞会尚未开始,眼下正值难得的片刻清净。
      却就在我仰首凝望的那片天空,一小簇黑影冲天而起。
      我拧眉。常人或许看不真切,我却能辨得清楚明白,那是林中飞鸟,不知为何突然冲出树冠,倏忽间散得无影无踪。
      伴随的,似还有树冠不寻常的颤动。
      注目间,脚步已加快。较宽广的主道自脚下铺展,我偏不理,一转身拐上岔道。好奇心重,怕是我难改的天性吧…为此马修过去可没少罗嗦过。我抿唇一笑,目光顺着小径弯弯绕绕延伸出去,直投入一大片浓黑的暗影。这,就是莫古尔山洼的黑林子了。
      异样的响动正是从树影深处传来的,仿佛有一大群人马争斗不休。我拧身跃上树梢,紧贴浓密的枝叶一路疾行。渐渐的声响近了,我顿住身形,栖在高处枝桠间拨开树叶往下窥探。
      树底正是一片混乱。狭小的视野里大约有数十条黑影,透过那些凡人的眼睛可见四面黑压压一片不下百人,尽皆围攻中央一人。那人兜帽蒙面,身形纤长应是女子,装束虽也是夜行者贯常的黑衣,但一望即知要比那些包围者考究许多。面对众敌她倒不急,一柄比寻常的剑更长了寸许的窄剑舞出一团银光密不透风罩住全身。间或卖个破绽,银练飞出便有敢于近身的人喉间喷血倒地。
      那些人看来也觉一时拿她无可奈何,凌厉的攻势渐收,转而有些死守的意味。莫非他们想以体力取胜?血的腥味在空气里越飘越远。我揉揉鼻子,觉得饿,不免有些呆不住了。那么多人合攻一个女子仍是丝毫不占上风,实在有些不象样。
      “行了,女大公殿下。”忽听其中一人阴声笑道,“凭你一柄剑,我们的人终究还是杀不尽的。你也是会审时度势、不喜欢硬拼的人,难道看不出来?”
      女…大公?我一愣神,忙再去细细审视那女子。就在短短的几句话间,她剑光凌厉,趁着对方注意力分散又夺几条人命。那人也不由惊骇,沉一沉气接着道:
      “何况,你现在臂上的毒也撑不了多久,若再用力,即使保得了一条手臂也难逃残废。够了…我也情愿毫发无损的带你去复命,你莫要不识好歹!”声音里已全是阴狠,不再带半点笑意。
      果然,就在那握剑的臂上中了一击,隐然有暗色的血渗出。若非穿着黑衣,想必早已触目惊心。
      她冷冷笑了一声,“无妨,先让我过过瘾也好。要知道罗伦佐平日里将我看护得紧,可闷坏了。”
      “好大的口气。”那人生出怒意,“现在他可不在这里。好你个软硬不吃!我本还念你有点身份不便为难,看来倒是不必了。”
      树梢上,我却是一阵意外惊喜。塞提丝!没错,那笑,那身形,并着兜帽下隐约闪出的点点星芒,涌到眼前正与记忆中莫古尔一面的印象重叠。想也不想,我纵身掠下。树下本已是一片混乱,我落地处更是惊呼声四起。
      “什么人?”方才说话的人转头呼喝,未防塞提丝一剑飞来,扼断咽喉。
      他看来是个领头的。此刻倒地,其余人都是一怔,我趁这片刻窜到她身边,低声道:
      “女大公跟来,这边有路。”
      她也是一愣,但仍由我抓住手臂,一同飞掠出去。
      风声贯耳,身后立即响起裂帛般的破空声。那些人只愣了一瞬,便纷纷向我们扑来。我冷笑。凡人的速度怎可与血族相比?尽管带着一人,我仍轻松将他们甩脱。
      她背靠一棵树缓缓滑坐下去,同时哈哈一笑:
      “血族的速度,果真名不虚传。”
      “过奖。”我微笑打量她,“倒是女大公不仅巫术出众,剑法也精妙至此,令我大开眼界。只是那传言中的黑魔法,若在刚才使出来又怎会被区区百十人所困?”
      她张了张口,一时未答上话,只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然后坐起身,面色渐渐凝重:“你为何帮我?”
      你看,跟某些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你明明是未加思索就做了的事,却偏要被人追问为什么。你说不上理由,却偏有人疑神疑鬼。我差点忘了黑暗公爵本就是这种人。
      “我高兴,我愿意这样。”
      “我见过你。”她打量我,微微眯起眼。
      “没错。”我替她说下去,“莫古尔镇外,黑林子边缘,我差点咬了你。莫非你现在想反咬我一口?还是我已抵了帐?”
      “我记得,”她面上阴容已渐渐消退,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地上扣击着,几乎给人已毫不在意的错觉。“那件血衣还在呢…”
      说到血,我却蓦然想起了旁的什么,眼睛下意识地往她身上扫去:“你的伤…”
      她经我提醒,意识到臂上毒伤,立时皱起眉:“你若当真愿意帮忙,就去为我找一种草…”
      “当然愿意效劳。”我暗笑,“只是…你好象忘了我是什么。”
      她一愣,旋即瞪圆了眼:“莫非,你是要…”
      我微笑不语。她明白的,犹豫了片刻,撩起袖管伸出手臂。
      我接住,细看臂上伤口。不知是什么兵器,臂上并无明显创口,但毒已完全浸入,加之方才的拖延且用力过度,白皙的臂上蔓延了一大片青紫。我俯身咬开皮肤,一股浓稠苦涩的血立时充盈口腔,我不住地吮吸,直到吸出的血鲜红。
      “吐干净了?”她看着我将血吐进草丛,“那可是毒血。”
      “我知道。”我一笑,“难道能毒得死我?”
      她也浅浅一笑,“现在看来,还算我有幸遇上你这么个吸血鬼了。”而后似是疲惫,双目微阖,头后仰倚着树干。“雷斯达,你帮了我…”声音呢喃的,“…我也得提醒你我们眼下的处境。”
      “哦?”我竖起耳朵。
      她的神态倒是相当悠闲,不像有什么要紧事。“你知道你方才那通胡跑,把我们带到了什么地方?”
      我气结。不说几句入耳的话也就算了,我胡跑?!
      “总之是深入了黑林子,怎么?”我干巴巴道。
      “不错。”她不怀好意地笑,“黑林子我想你也是常客,入夜道路常常变化,你自信不会迷路?倒是指个方向给我看看?”
      “这…”我语塞。她所言没错。黑林子连同莫古尔,一到晚上道路全然不同。往常与马修穿过林子去莫古尔总是选择同一个入口,循着一条熟悉的路——至少在我们走的那些时日里它从未变过。可是现在上哪儿找它?
      我忽然想到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办法。“何必为难我,你施个定向咒看看?”
      不料她立刻皱眉。“雷斯达,”她沉声道,“今夜我轻易不会用魔法。”
      我讶然。“为什么?方才那般危急的时刻你也不用,难道巫术只是摆来好看的?”
      她又听不到似的,一语不发。
      神秘兮兮地做什么…我无奈,“那么换个问题,你怎么惹上那么多人,他们是谁?”
      这回换她挑高了眉,“洛林族人。”她答道,仿佛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当然是洛林族人。你难道没看到他们臂上的族徽?”
      我只得再次苦笑。鬼知道这一大群人苯手苯脚的有什么好看的,方才我光顾着看她了。
      她说下去:“洛林家族与黑公爵的明争暗斗你也是知道的,这回索性因他们子嗣的事情挑明,少不得要来火并,罗伦佐也是早有准备了。”忽又哂然一笑,
      “雷斯达,如你方才所见,我不小心撞上的恐怕就是这偌大家族最后的一批人了。”
      “什么?”我一惊,“你们莫非已经…”
      “没错。”她抬头看看天色,“时候差不多了,那边想必早已动手。跟你说也无妨,就在他们侵巢而出或寻找少主或追踪疑犯之际,内部空虚,黑公爵早布好的人马已闹了个天翻地覆。”
      原来如此…我摇头,也无话可说。但是由此,重又想到眼下的处境。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两条路。”她看来胸有成竹,“要么坐等天明,路总会有的——你恐怕得先找个地方躲避阳光——要么,我们就在这黑夜里闯一闯。”
      “我不想等。”我立即道。大好的夜色,我尚未捕猎,鬼才愿意困在这里。
      她抬头安静地望了我片刻,“我也不想。”
      “那么,看来我们得同行了?”
      “同行。”她略一耸肩,“你可别说会害怕我这个心肠歹毒的巫女。倒是你,若要我一路提醒着‘不许咬我’,可得累坏了。”
      我哈哈大笑。心头徘徊的最后一丝对逐鹿山庄阴狠恶名的抵触,也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说是闯,乱闯自然是不行的。那些无名旅人在黑林子里从春走到秋,直到来年春天也走不出去的事,并不罕见。她走走停停,不时观察路况,凭着夜行人的经验揣摩方位。我则调动起血族全部的敏锐神经,捕捉空气中哪怕一丝最微小的震动。
      空气静得仿若凝固,我们的移动也是轻而缓,惟恐惊起多余的麻烦。脚踩枯枝的响声便分外突兀,令颈后毛发不争气地根根竖起。
      “该死…”我小声嘟囔,“这地方眼熟。”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她忽然停下脚步,刺耳地笑了一声:“这条路原来首尾相连,我们根本就是在兜圈子。”
      我忽然觉得雾更重,手心里粘粘的满是冷汗。“那么,我们要怎样才能走得出去?”
      “那还用问,”她用脚尖划拉落叶,“离开这条路。要么,坐等天明。”又故意换了轻松调笑的口吻:“也许,天明前该先找个坑把你埋了。”
      我暗暗叹气。至于么,不就是吸血未遂。我现已绝了这念头,何必说着话总冷不丁刺我一下。“那我情愿离开小径。”
      “当真?”她一翻白眼,“每个到这里来的人,可都是被预先告诫过不可胡乱行走的。”原因很简单,我也听说过。沿着小径走,或许能被带得出去。离开它,就前路未卜了。
      “那是你们的说法。”此刻我只作满不在乎,“我就没怎么信任过这里的路。索性是索性,方才不也胡闯过了?”
      “没错,所以我们才落得如此地步。”她针锋相对地顶回来。
      刚想接着嘲笑一句“女大公殿下也会喟叹‘如此地步’”,出乎我意料的,她已拔脚率先往树丛中走。
      “你不怕?”一句话溜出口,当然又吃一记白眼。我再叹。不是以为她会怕,她却偏同我争。
      猛抬头,风声飒然,树影婆娑,仿佛一只巨手以树为琴轻轻拨动。树叶如一阵雨急坠,重重暗影随之起舞。她的背影已模糊不清。
      我惟恐走失,正待扬声唤她,却猛然听得一声吸气。
      心头掠过一丝不祥。“怎么?”我加紧脚步赶上去。
      浓黑的树丛中她兀自站着,目光定定落于地面某处,眉宇间难辩表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前地上赫然伏着一具躯体。她抬脚将其翻转。树影打在脸上,蓬乱的额发下露出的肌肤苍白光滑。而一双眼睛,一双了无生气却异常骇人的瞳仁瞪得几欲脱框,其中含着一丝惊惧,仿佛厄运降临得太快,这分毫的神色尚未来得及随生命褪去就已凝固瞳间。
      似乎有什么冷湿的东西缓缓爬上后背。纵使杀人无数,我亦不由倒退一步,只为这不寻常。
      那吸血鬼凹陷的眼框边上干涸了几点暗色血斑。顺着血迹一路向下寻到创处,脖颈一侧赫然两道深陷的窄缝,像是被匕首捅过,却不见有血涌出——想来血已流干。
      就在我们注视的同时,那具躯体迅速枯萎。我们眼睁睁看着那柔亮的卷发褪了色,突起的眼珠黯淡无光,连那石膏般的皮肤也在迅速干瘪,渐渐地整个缩成枯骨一把。恰有一阵风吹来,便脆弱得再也停留不住。
      有人屠杀吸血鬼…我感到胃里一阵难抑的翻滚,或许不是怕,只是作呕。手下意识地向一旁伸去,触到了什么便紧紧握住。
      “天哪,你简直像个僵尸。”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意识到是抓住了她。我勉强扯了嘴角,然而声音听来像是干笑,并非我想要的诙谐或是冷酷:
      “想不到这黑林子里,还真是什么怪事儿都有…”
      “也许并不因为是在这里呢?”她忽然说,蹲下身去细看那残骸,“也许真有人在屠杀吸血鬼?”
      “别看了,”我心头发毛,忍不住碰她。我不喜欢这副研究死尸的样子。“莫非你喜欢尸体?”
      “你懂什么,”她又说了一遍,“我在寻找线索。”
      “难不成你想破案?”别搀和了,我几乎大笑出声,然而心底渐渐明朗。
      她身形一僵,“雷斯达,莫要以为这事就同我们没有关系。”
      “有,自然有的,我尚不明白的关系。”我立刻道,又想起那逐鹿山庄的诡秘,无端生出一股抗拒。“你们的事,我也不想明白。”
      察觉到我神色有异,她探询地转过眼:“怎么?”
      “没什么。”我苦笑,“索性说了吧,那日我冒犯贵庄,公爵大人或许觉得是有恩于我了。”
      她脸色一沉,“罗伦佐发现了你,却放你走?”
      “是。莫非,女大公不知道?”我挑眉。
      “不知道…”她冷哼一声,“罗伦佐的事情,他自觉无须件件让我先行获悉的。”
      见我高抬的眉,她复又冷笑:“很奇怪么?也许事后得知已是荣幸了。我不妨给你一句实话,我同黑公爵二人之间,他是他,我是我…怪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无语。可我为什么说得好似是在为公爵效劳?为什么不说我出手只因为认出是她?…暗暗瞟去一眼,她却已不耐烦似的,闭目养神。
      我尴尬地轻咳一声,刚想说些什么,背后猛然一阵疾风,速度之快几乎连我也来不及反应。我未加思索,立时跃身挡在她身前。一团风声“呼呼”贯耳,同时窜过一道黑影,我下意识地一挥手臂,只挡住了自己的视野。
      风声立止。
      我缓缓放低手臂抬眼窥探。老天,那团黑影收势不及竟自撞上了树,一头扑倒在我方才站立的地下。若我不护在她身前,想必已被扑中。
      再看一眼,不禁失笑:“呵,原来只是一只蝙蝠罢了。”回头看她,却是脸色煞白。
      “怎么?”我不安地。
      “没什么。”她勉强笑笑,全无先前的那份嘲谑。“我们走。”
      “等等!”我忽然发现什么,手指地上一串碧色斑点,“你看,血迹!我们何不跟着走?”
      她瞪了那血迹片刻,缓缓地又将眼神移回到我脸上。“不要。”她咬牙,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不以为意,“循着血迹,或许能找出缘由。”说着就要走。
      “雷斯达!”她忽然大叫。我惊诧回头,见她脸色更白。那种极端的颜色,像是洗却了一切,与黑暗的底色相衬锋锐如刀,能将视野一点点撕破。
      “好好…”高高在上的女大公,平素沉静冷漠抑或嬉笑怒骂,谁曾见过她这等辞色?我不由慌了。她眼中似含了两把刀,捅破我一时高昂的兴致,也再无心去刨根问底。“你指路。”
      她指了相反的方向。
      路依旧艰险,崎岖弯折。我们常常不得不停下,在凹凸的树根间择道而行。她时时挥剑,劈断拦路的荆棘。但树木仿佛回以“呜呜”的恐吓,空气凝重得能令人窒息。攀上一段树根,蓦然两个暗块跃入眼帘。高耸的柱状山石兀立于繁茂树丛之间,拥着团团黑黝黝的影。
      “天,好诡异的景致。”我笑,声音被空气压得沉闷。“紧紧跟着我,好么?”
      感觉她跟上了,我于是加快速度。等惊觉不详的感觉刺痛我敏锐的神经,不及停步一双石柱已从旁掠过。立时有一阵浓雾扑面罩来。冷湿的水汽打湿额发,挟裹阴森的寒意直刺骨髓。我猛地回头张望,灰雾模糊了视野,一时间什么也分辨不清。
      “塞提丝?!”我张皇地大叫,下意识地抬脚跑回,同时如失明了般张开双手向前探去。
      “塞提丝…”
      浓雾将我的叫声截住,似一张软绵绵的网,收缩之后又加倍反弹回来,仿佛千万个声音一同在周遭聒噪。可是,她去了哪里?我几乎茫然地向前跑动,徒劳地挥舞双臂企图撕开浓雾。然而霜更重,露更寒,雾气似两片白翳贴着眼帘,让我仿佛成了瞎子,彷徨无助。
      我脚下不停,蓦然脸上剧痛,才意识到有一根树枝迎面抽来。脚下的路在抬升,我在往坡上跑,可是我们方才分明没有下坡…我戛然止步。
      四下环顾,雾帘沉重依旧。嘲笑声止了,似在等待。耳畔清晰响起萨格尔的声音:
      “你要运用你吸血鬼的眼睛,不要模仿那些凡人…你要以他人为眼,见他人之所见…”
      我自嘲地笑了笑。塞提丝,我能找到你么?
      我重新拓开视野,忽然自西北访影影绰绰浮起一块黑影——是我们方才经过的石柱!我转身跑去,攀在布满青苔的石上脚下一滑。蓦然从旁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

      “雷斯达,真的是你?!”
      眼前现出一张模糊的脸,一对湛青的眸…“马修?!”我下意识地喊出声。
      “是我。”他的声音里搀杂了明显的惊喜,一面将我扶稳。“老天,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知道现在这里有多危险…”
      “你知道?”顾不上别的,我推开他的手,只顾两眼灼灼地盯着他:“你也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他略微一怔,随即拗不过我探询的眼,微侧过头。“那么你也知道了,雷斯达?你看到了林子里发生的事情?血族正面临生存的威胁,而这是从前罕有的…”
      “那么是谁?”我不自觉地抓住他双肩,“是谁要这么做?”除了亲王大开杀戒,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别的。
      “我不知道…”马修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即使知道,也不能在这儿这么贸然地说出来…”
      “该死!”我挥拳打上一棵树,没好气地转身就走。我受够了他这副样子,他一定多少知晓些什么…
      “可是…你去哪里?”马修追上来。
      “去找一个朋友。”我头也不回。眼前满是塞提丝晃动的影。
      “朋友…?”马修紧赶几步挡住去路,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仿佛厚重的云层下雷霆暗惊。“如果你说的是洛林…”
      “谁牵挂他?!”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旋即察觉不妥——我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
      “这么说你想通了?”说话间他眼一眨不眨,“终于肯回来了?看来我不必费那心思…”
      我捕捉到他眼底闪动的一抹异样。“什么意思?”
      那两团碧火闪烁一下,接着倒变得坦然。“我本就不打算瞒你的,雷斯达。今夜洛林族人几乎倾巢全出,不仅如此,还到处可见黑暗公爵的人。镇中混乱,我去找你,却只见他独自觅食。你知道的,他那笨拙样…”
      他忽然一顿,我感到两颊燥热,“说下去。”
      “于是我就将他带了出来。”他若无其事地接着道,语速仿佛加了鞭的马儿越跑越快。“正如你所知,有人在对血族下杀手,我想你也许还不愿太快失去他。现在他就在我的暂住地,安然无恙,你想去见见吗?哦,我想你是愿意的。”
      我望着他,他依旧一副故作无谓的样子。我不由大笑一声:
      “行了,说了那么多,你不就想拖我回去吗?”
      “你明白就好。”他居然还是一本正经的。
      “但是我也说了,我正在寻找一个朋友,这非常重要,明白吗?”我也敛容正色,“显然,你不明白。”
      他一时没有反应,于是我拔脚就走。“等等!”这时他忽然大声道。我回头,见他原本湛青的眸色一层层蒙上暗紫。
      “又是哪一个合意的对象吧,我猜?”他牙关紧咬,极勉强地笑了一下。“想想就知道了,你总不会与本地血族攀上交情…可我真弄不懂你。一个低能雏儿已经足够麻烦,难道就不能有片刻消停?”
      “我高兴。我喜欢这样。”我冷冷道,“我也不指望你懂,但是这一个确实重要。”
      一语既出,我们静静对峙片刻。然后,就在我又将迈步之际,马修忽然抓住了什么似的。
      “无论如何你暂时不能为所欲为。因为,”他粲然一笑,“天就要亮了。”
      闻言抬头,被我忽视了许久的天空正有一抹淡青逐渐涤淡了夜色,也挟裹如水的凉,自我心头拂过。仿佛一只手拽了,一夜的颠簸就此渐渐沉淀。
      “好吧。”
      马修在前面引路,脸上或许溢着自得的笑。半明半暗的天色下,眼角再度瞥见树影间突兀的石柱。我暗暗呼了口气,衣衫连同额发尽皆被晨雾濡湿,仿佛出了身大汗,冷湿粘腻。
      至少天明,她或许走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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