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明月照清风 ...
-
我端详着手里那瓶看上去比耗子药还毒几分的红色液体,“如果他喝了便必死无疑?”
“那倒也不是,倘若他一辈子都不入睡,那便丝毫无害,倘若他睡着了……”他鲜红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掩在那宽大的黑色袖子后,语气幽幽,“便会毫无痛楚地长眠下去。”
这邢鬼还蛮体贴的,竟然发明了这么善解人意的毒药。只是,这世间若是凡人又怎会不一辈子不睡觉。就像我,一辈子不睡觉就是生不如死,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自我了断的。
只是,我不会是那种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的妖,找苍弦是我自己的事,我从未想过要牺牲谁来找到他。我看着那红色液体勾唇一笑,将他扔在一边,“只可惜,你找错人了,我不会杀他。”
“哦?”他好似觉得我不像说真的,玩味地掩了掩唇,“那我便让你看看,真实的你是怎么想的。”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被迎面扑来红色的羽翼遮住,片刻后,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我回过神时,身边的场景换成了一处悬崖,那是我与苍弦经常去的悬崖。
这是邢鬼给我制造的幻境,里面皆是虚物,可是我多想这是真的。
悬崖前面是男子颀长的身姿,一袭紫衣在风中翩飞,悠扬婉转的笛声自他的笛中传出。这样的笛声我听了很多次,不疾不徐,悠扬婉转,沁人心脾,这世上也只有苍弦能奏得出这般美妙的笛声。
我看着前面的人,嘴唇颤抖,眼眶一阵酸痛,良久才唤了他的名,“苍弦……”
笛声霍然停止在风中,他回过身,还是那张熟悉的眉眼,恍若画中仙。他浅浅携笑,“你来了。”
我点头,想向前移步,想靠近他,只是,移不动,脚下有如千金重。他主动过来,为我拂了拂被风吹到脸颊的鬓发,“你好几个月没来,可知我每日都来这里等你。”
我抿了抿唇,眼眶中的泪花在打转,你说他每日都在这里等我,“你还记得我?”
“怎会不记得,不过是分离了三个月罢了。”
眼眶中的泪花在瞬间留下,我垂了头,刚要用手去拂脸,他便用袖子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接着便是他温柔的声音,“为何哭了?”
我胡乱的用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没事,是我太开心,喜极而泣了。”
他笑,“哦?不知是遇上了哪般好事令你喜极而泣。”
“我……”我抬眼看他,始终说不出口:是因为与你重逢了,在我的记忆力你不过与我分离的三个月,这三个月,没有一刻是不想着你的。三个月内,心里一直害怕,害怕再也不能与你相遇,害怕你忘了我,害怕你心中早已有了别人……
他上前一小步,双手环上我的肩将我带入他的怀里,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在他的胸膛,以前从未有过。我抬手环上他的背,往他的胸膛蹭了蹭。
苍弦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日后出远门要告诉我,不然你突然不见我很是担心。”
我抿唇点头,应了声“嗯。”
他轻抚着我的头,柔声道:“你给我说说,这三个月你都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闭着眼睛,微微携了笑,告诉他我这三个月的所见所闻,“我去了一趟皇宫,结识了一只小灰鼠,他叫小仓,笨笨的很是讨人喜欢,在宫中那段时间,我吃过了天下间的美味佳肴……”
我倚在他的怀里,一件一件地告诉他,他一边认真地听我说一边回应我。当我说到遇到墨晨的时候,他身上的温度便渐渐变冷了。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拥着他。
苍弦的怀抱很是舒服,舒服到我不想离开。但是一开始便知道,这是邢鬼给我制造的幻境。哪怕知道这是假的,我还是情愿留在这幻境之中,因为这里有我朝思墓想的苍弦。
我紧了紧环住苍弦的手,只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幻境终究不是现实,苍弦的身子在慢慢消失,而我最后拥抱的不过是无形的空气。悬崖在我的眼前慢慢消失,眼前被红光渲染,我依旧闭上眼睛,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便又回到了那片林子。
“你终是没把自己骗过去。”空气中回荡的是邢鬼的声音。
我闭了闭眼眸,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流过我的脸颊,那是我的眼泪,我的眼泪太廉价,竟流得这般毫无价值,不过是一个幻境罢了,也让我流下了五百年来积累的眼泪。
邢鬼再次扇了扇羽翼,几片红羽再次向我飞来,我没有伸手去接,几片红羽便悬浮在我的面前。
“杀一个只与你相识才一个多月的墨晨,便可以换来与苍弦永生永世的相守,如此算来,你并没有亏损什么。”
我握紧了双拳,指甲嵌入手掌也毫无痛感,“你根本就不知何为情义。”
“情义?”他不屑,“你本是妖,又何来情义?”
顿了顿,他继续肆无忌惮地说:“千般万般讨好人的狐狸精最后想要的不过是一颗人心,受恩于他人的蛇妖堪堪只会恩将仇报,披上羊皮的狼精亦不过是为了那羊圈里的美味,而你比之于他们一众,又有何分别?”
我出手拍掉在眼前晃来晃去着实碍眼的红羽,那几片红羽便掉落在地化作一缕红烟,“莫要自以为是,若道世间所有的妖都如你所想的那般,那你就错了。”最起码,我不是。
“墨晨我不会杀,就算我与他从未相识,亦不会。苍弦我会自己找,十年也好,百年也罢,终会有找到的一天,用不着你用卑鄙的手段帮我。”
“说这话,你是要后悔的。”
我转身,提步要走,最后停下来,回了他一句,“世间没有可后悔的事,倘若一开始便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又何来后悔之说。”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原路折返,走得十分潇洒,就如我所说,我不会后悔。
借着今夜的月华,我踩着枯枝落叶,拨开缠绕的枝桠,这路实在不好走,走到一半,突然觉得怪怪的。停下了脚步,我四顾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很好,我迷路了,这个地方明明刚才就走过。我心里暗骂,该不是那只邢鬼逼迫我未遂,设了迷阵来报复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已是月上中天,时辰也该是不早了。我才想起自己奔波劳累了一天,本该是很累的了。这不想还好,一想就困得紧,边走边打呵欠。脚下一个落空,脚腕处一阵酸痛蔓延至全身,我咬紧牙关蹲下身子,将脚从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里抽出来。
看这洞的大小该是某个同僚的窝,我骂也不是打也不知该找谁,只好在心里默默承认今日的运气实在是差了点。
我背靠在一根粗大的树杆坐了下来,脱下了鞋子碰了碰脚腕,还真不是一般的痛。看这伤势,怕是没办法再继续往前走了。
我准备接受命运安排,闭上眼在这林子里靠着我身后的大树干睡上一晚。待明日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路出去。
有东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背着月光的模糊身影。我惊起,牵扯到了脚腕的伤,连忙抱着脚又是一阵哀嚎。
“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那个黑影蹲了下来,作势要看我的脚腕。
听声音确认是墨晨后,我顿时觉得温暖,同时也心虚,刚才脑海里还想了一下怎么把那红色的液体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滴入他的茶水,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长眠。当然,只是想想。
“怎么这般不小心,脚腕肿成这样。”他一边揉着我的脚腕一边说。
我大叫,“啊……你,你轻点,……痛!”
“你现在知道痛,怎么在跑出来之前没想过会受伤?”他将我的脚放下,顺势为我将鞋子穿好。
我撅嘴,小声呢喃:“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倒霉。”
他蹲下背对着我,“上来。”
“做什么?”
他回头打量着我,“你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想自己走回去?”
当然不是,我毫不客气地爬上他的背,双手交握在他的脖颈前,他起身,我的身子便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