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彼端》可乐喵

2、天蓝色的彼岸

　　鼬站在队伍里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什么。身上没有了痛楚，低头看一看，甚至连血迹都消失了。周围的人乱糟糟地吵成一片，听上去有好多人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已经什么都没办法再做了。事实上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似乎还是按生前的习惯在呼吸着的。办公桌前的男人笨拙地用着电脑，不耐烦地递了一张纸条给他。拿到的纸条上面圈着他目前的位置，标了一个箭头，指着一行字“天蓝色的彼岸”。他倦怠地扫了一眼便揣进了兜里。抬头的一瞬间，不知是否在跳动的心脏像被人猛揪了一下似的，他一时忘了呼吸。
　　斜对面，和他穿着同样制服的银发男子走过来，笑着伸手捏他的脸：“看你半天了。都死了，还是这么面瘫。”并没有问他的年龄，也没有提他这制服。
　　鼬便松了一口气：“卡卡西，你怎么也在？”
　　“死了么。”熟悉的挠头动作，鼬知道他一感到为难或者窘迫就会下意识地这么做，“再说了……想等等你。”
　　鼬也不怕他责备，意外温顺地笑着抬头：“还好，没让你等太久。”
　　“不，一直等下去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无聊。”卡卡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意有所指地笑了，“想不想去看看佐助？”
　　鼬诧异地抬头，卡卡西却已经拽起他开始奔跑。办公桌后的男人很生气地大喊着，却顾及着工作到底没有追上来。两个人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穿过了人群。面前是一个悬崖，卡卡西纵身跳了下去，鼬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跃而下。
　　瞬间的失重感之后鼬便回过了神。身旁全是浮动的白云，他任卡卡西抓着他的手，仰面向天。坐在秋千上的时候从没想过可以离蓝天如此的近，卡卡西竟也在身边了。看过去，卡卡西也正看着他笑，鼬心中一动，问道：“你下来过？”
　　“经常。”卡卡西把鼬拽过来抱着，“我得看你过得好不好。”
　　鼬不禁一僵：“那你……”
　　“放心啦我不是偷窥狂，你洗澡啊上厕所啊我是不会跟进去看的。”说着故意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鼬君明明那么喜欢秋千的。”熟悉的揶揄神色，每次鼬拒绝坐秋千的时候卡卡西就会露出这种神色看他，通常鼬都会恼羞成怒飞刀或者上脚踹，然而这次没有，他只是抓紧了卡卡西的衣服，把脸深深埋在卡卡西怀里。
　　到家的时候佐助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鸣人正在看电视。足球赛，他看得很认真，身体都微微前倾。卡卡西低低地笑了，对不明所以的鼬望了一眼，道：“看好了。”便走到电视机旁边。此时一名队员正起脚要射门，就在他的脚接触到足球的一瞬间，卡卡西抬手在电视机上方拍了一下，屏幕连闪都没闪就一下子灭了。
　　“佐助——！！”鸣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佐助闻声回过头。这时电视又亮了，鸣人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就这点整人的本事。”鼬好笑地看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的卡卡西，却很快敛了神色，走到院子里坐在了秋千上。
　　佐助已经关上了落地窗进屋了，卡卡西穿过墙壁走出来。鼬习惯性地拿脚轻轻点地去抓绳子，却抓了个空，秋千也是纹丝未动。他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不在这世上了。
　　他记得自己死的时候是盛夏，此时天空上絮状的云朵绵延过半个城市，又高又远，竟像是秋天了。树上的黄绿相间的叶子随风飘着，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漏下来，一切都和他在生时没有区别，只是他感觉不到风，也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只有对面抱着手臂静静站着看他的卡卡西，脸上的神色、微笑的弧度是那么熟悉。鼬站起来探手，卡卡西手掌的温度是实实在在的。他能感觉到卡卡西加了一些力道，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只能感觉到彼此，别说实实在在生活着的佐助和鸣人，就连墙壁都清楚地告诉他们□□已不复存在。只有那秋千——
　　旁边的卡卡西突然笑了：“鼬啊你该不会是在想自己明明能穿墙为什么不会从地面上掉下去吧？”
　　被看穿了想法恼羞成怒的鼬飞起一脚，卡卡西知道自己说中了，一边躲一边止不住地笑。屋里佐助和鸣人已经开始吃饭了，拉面，冒着腾腾的热气很诱人的样子。
　　卡卡西拉鼬去了楼上，鼬跺跺脚，刚从一楼的天花板飘上来，此时脚下的触感又无比真实，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环视四周，收拾得很干净，楼下两个人肯定经常上来打扫。傍晚下了一阵雨，不大，此时在天边挂起一道彩虹，周围像是有水气围绕一般，格外漂亮。
　　鼬说：“佐助他们很好，我放心了。”卡卡西顺势问：“回去？”鼬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卡卡西带鼬往上飘，抓住了彩虹的尾巴。一瞬间像进了一个没有光亮的永无止境的隧道一般，在黑暗中被放大了数倍的感觉全集中在被抓住的那只手上，鼬闭着眼睛感觉着难得的宁静。然而这宁静却没有持续多久，鼬感到了光，忙睁开眼睛，果然面前又是天堂一样的那个世界。卡卡西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往前走，鼬在卡卡西后面半步的地方晃荡。周围有许多人，和他们一样的方向，沉默地向前走，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漠的。鼬环视四周，一望无际的田野，偶尔树木下会有把长椅。他们往落日的方向走，橘红的余晖照亮了整个目之所及，温暖柔和又忧伤。鼬向身后看了看，他们都没有影子。
　　一直沉默着的卡卡西忽然开始说话了：“终于可以走了呐。”他说，“在这里永远是同样的景色，不会下雨，不会有夜晚，习惯性地想睡觉都找不到地方啊。没有蛋糕没有咖啡没有红茶……”他说，鼬就沉默地听，看着卡卡西的背影。他又活了四年，却一直没有再长高，依旧矮他三公分。而卡卡西那头乱糟糟的银发足够把他的身高撑到一米八七，鼬仰头看着，心里又乱又觉得空荡荡的。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天蓝色。像天空又像大海，无比纯净无比柔和。卡卡西牵着他的手踏了进去。鼬低头看，自己像是置身于其中，却又怎么也抓不到实感，那一片蓝像是水又像是气体，只是那种美丽的颜色，在身边不断流淌环绕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走上来又一个个消融进了那片广袤的蓝色里，自己却似乎并没有动。他扭过头，卡卡西握着他的那只手依旧是温暖而真实的。卡卡西怔怔望着鼬的方向，突然苦笑了一下把他扯上了岸。他问鼬：“不能去那里，说明你还有没了的心愿。佐助明明已经看过了。”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鼬，你不该再有什么牵挂了。”
　　鼬低着头沉默着。在卡卡西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正正对上了卡卡西躲闪不及的眼睛：“那你呢？卡卡西，——你刚才没有和我说再见。”
　　卡卡西苦笑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低低憋出一句：“傻瓜。”鼬从无名指上摘下一枚指环给卡卡西套上，两个人开始逆着人流往回走。这次鼬和卡卡西走的并排，被卡卡西握着的左手感到了指环的硬度。他低下头微微地笑了。
　　“这里太无聊了咱们去骚扰佐助吧。反正你家空了我好久没睡床了……”
　　鼬抬头看着恢复了精神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卡卡西，淡淡抛出一句：“不准戏弄我弟弟。”
　　“啊呀真是的他不也是我弟弟么……弟控太严重他会一直长不大的呀……”
　　飘在云里的时候鼬伸出手，感到离蓝天从未如此近过。他小时候总觉得那个颜色很漂亮很温暖，仿佛抓住了就能得到幸福似的。后来他也喜欢看天，就是喜欢看，想要的平静生活就在天上，散在云里，好像看见了一片云就看见了未来看见了全世界。然后他伸出的手就被卡卡西抓住了，整个人被扯进了怀里。卡卡西的头轻轻点在他颈侧，发丝弄得他有些痒。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照在卡卡西的一头银发上，折射出橘色的光。鼬偏过头看，觉得那个颜色比天空还要温暖得多。
　　“……不准戏弄得太过分。”鼬说。说着，然后笑了。

　　2011.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