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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鹤鸣山庄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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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分外宁静。
这夜无月,连草丛里虫鸣声都不闻。
李随风坐在灵堂一侧盯着那盏长明灯,陆逢春一动不动坐在另一侧,若不是能见到他时而拿起竹签子挑灯芯,李随风真以为他睡着了。
灵堂内不知何时飞入一只飞蛾,撞向火苗,却不小心溅上里面的油,只听得噗嗤一声整个燃烧了起来。
李随风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随风,若你困了就去歇息吧!”陆逢春微偏头面朝向他道。
“没事,不困。”李随风坐直身子,“其实……自来鹤鸣山庄我心里一直存有个疑惑。回屋也是睡不着。”
“什么疑惑?”
“我在想,陆伯父假死的用意是什么。”
陆逢春一怔,随即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李随风轻轻一笑,起身走至他跟前。
“很简单,陆逢春你实在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得知陆伯父死讯,你只是刚开始似吓得脸色大变,随后却冷静地可怕。陆伯父正值壮年突然暴毙这不很奇怪?你没问陆伯父是怎么死的而是问他什么时候死这不更奇怪?还有,今夜晚膳前我抓了个小厮问清陆伯父的房间偷偷进去看了看,在床下一个炭盆里发现了这个。”
李随风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放到陆逢春跟前让他摸索。
“这是……”陆逢春拿起放在鼻端轻嗅,“是锡块?”
“没错,锡块。说实话我第一眼看见那个炭盆就开始奇怪:已经到五月份,即使陆伯父再怕冷也用不上它了吧!所以炭盆肯定不是用来取暖。这锡块应该是被熔后的模样,所以我在想它以前应该是什么贵重东西,陆伯父不想它留在世间所以要熔毁它,又因为时间匆忙来不及清理就将它塞在床底下。一个还能想到烧毁重要物品的人,他似乎是早已料到有人会对他下手,可是以陆伯父的身手,这世间能在他知情的情况下将他杀害的人真不多。于是我就猜想,陆伯父一定未曾死。”
陆逢春一直静静听他的分析,听到最后他那笃定的结论时已轻轻笑出声来。
“呵呵,李随风,我果然未曾看错你。没错,你还记得动身来山庄前我收到父亲的第二封信么?”
“陆逢春你真是太不够朋友。既然你早知陆伯父假死,为何要瞒着我。”李随风摸着鼻尖委屈地道。
“我只是想试探,李随风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机智灵敏。”陆逢春抽出腰间的纸扇,打开。似乎摇扇子已成为他的习惯。
“试探结果如何?可还满意?”李随风蹲下身,在他耳畔轻问。
陆逢春又笑,“能将聪明绝顶的李随风骗得团团转,倒也是陆某一大成就。”
“陆逢春,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能换句话说么?这句话我今日已听了两遍。”
“既然陆伯父未死,他现在在何处?”
“应在书房的密室里,你可要随我去见见他?”
“当然,见曾经名震江湖的白衣剑侠陆鸣鹤,我怎能错过。”李随风轻笑着,下意识摸了摸鼻尖。
夜,死寂。
花园林中后,一白一青两道身影蓦地闪过,如飞鸟一般窜上屋檐,随后又绕到一处精致的院内悄悄推开了门。
陆逢春刚关上门,李随风就拿出火折子在衣衫上轻轻一划,蹿出一小朵火苗,微弱的光下依稀能看到四周灰暗的摆设轮廓。
“陆逢春,我说你这鹤鸣山庄也太安静了,居然连蚊虫都不见一只。”
“庄子里有个规矩,戌时后熄灯入榻不得走出房门。”
“好奇怪的规矩。”李随风闷闷地道,转过头,“那我们这不是违了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着的人怎么能被规矩钉死?”黑暗中传来陆逢春的轻笑声,那富有磁性的清音如同一泓清泉,听得李随风不由出神了一瞬。
“看不出来,陆逢春你居然也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言。”
陆逢春并没有理他,他似很熟悉这房间的摆设,几步走到一个古董瓷器架子前,轻轻转动一个花瓶,不远处靠墙的书架立刻轰地一声分开,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李随风看得忍不住咋舌,“我听说一般武侠小说里各种名派山庄都有暗道密室什么的,果然不虚。”【咳,作者怎么回事,台词乱入拖出去打死!!以上非正文。】
李随风看着那个洞口微微挑了挑眉,跟着陆逢春一同附身钻了进去。
密室里面并不像李随风想象那般简陋,青石铺就的台阶往下是一件宽敞的暗室,微弱的火苗下能看见两旁放着像是药铺里药柜那般的大柜子,一层一层的抽屉看得人眼花。而靠近石阶这边还有一张桌案,上面放着笔架、墨砚以及一叠厚厚的账本。
“这里是庄子收理江湖消息的地方,柜子里面是江湖中各人物的往事。我父亲偶尔也会来此算理鹤鸣山庄的账目。”
“难怪鹤鸣山庄虽然名气不大却能尽知江湖事。”
“不过为自存于江湖罢了。”陆逢春淡笑,接过李随风手上的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烛台,然后拿起烛台,“走罢,我父亲在内室,这中间有机关。你要紧跟着我,否则被暗器所伤陆某概不负责。”
李随风悻悻地跟上他,走到一扇石门前,陆逢春打开石门,眼前是一道狭窄的暗道。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你不是有两个叔父,怎么今日未见到他们?”
“刘叔说二叔去了茶庄上还未归来,三叔处理父亲祭事累倒在院里休息。”
“长兄死了,做弟弟的居然还在外面看顾生意。你们鹤鸣山庄果然古怪。”
陆逢春正欲开口,脚步突然一顿,李随风转头见烛火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李随风怔怔地问。
“血腥味,暗室里传出来的。”陆逢春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颤意。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两人身心,陆逢春顾不上身后的李随风,如疾风般上前推开暗室的门,然后像全身失了力气一般轰然跪下。
暗室内还燃有烛火,只是已快烧尽,微弱的烛光下,一个年近半百的男子倒在地上,双眼圆睁,身下是一大滩血迹。
李随风上前探了探脉搏,随后解开他的衣领查看伤口,最后黯然合上他那双眼,然后起身走至陆逢春身旁。
“伤口在右下腹部,凶器应该是一柄细剑。另外陆伯父死了不足半个时辰。庄子里知道这间密室的有几人?”
“我、父亲、刘叔,还有二叔三叔。”陆逢春顿了顿,叹,“或许还有其他人,你也知道我少小离家,鹤鸣山庄的事情知道的也不算多。”
李随风看着怅然失落的陆逢春,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逢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一切了么?为何你父亲要假死,你的眼睛又是如何失明的?告诉我,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以面对了。”
“的确这些并不算什么。既然你执意要听,我便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所有关于鹤鸣山庄的事情。”
“你知道为何如今江湖会有此盛况罢?大晏太祖当初得天下时靠了不少江湖人,因此对江湖侠客尤为敬重,才使得练武成派之风盛起。然我父亲他们,其实是前朝余臣。建鹤鸣山庄,实为掩朝廷耳目,留下前朝皇族最后一点血脉。”
“当年武德帝自焚于九朝(zhao)宫前,曾秘密召见我父亲,而后父亲带着太子以及一份藏宝图逃离宫城。为隐藏身份,父亲改姓陆字,并将藏宝具体所在寻得,他将一半的宝藏建鹤鸣山庄,另一半被他放在更隐蔽之处。”
“难怪鹤鸣山庄在各处皆有产业可说是富甲天下却极其低调行事。那后来又如何?”
“后来……”陆逢春微微蹙眉,“太子突然莫名失去踪影,有人说是我父亲贪图钱财安逸不愿再起事复国,父亲一直在找太子,然多年不得。”
“在我之前父亲曾有五子一女,这也是为何有人会叫我七少。然兄长他们都长到六七岁时莫名暴毙,这时庄上有人传言是父亲害死太子导致太子阴魂不散要父亲断子绝孙。父亲自然不信,派人严查然始终无线索。”
“母亲在生我之时受惊难产而亡,父亲更加注意我作息。然在十岁时,我还是被人算计,被人背后推入池中,后又有人在父亲赠与我的西域挂画上做下手脚。若非无尘大师发现事有古怪,及时施诊逼出一半毒血,并将余毒逼上睛明穴,方用一双眼换回一条性命。”
“为防止我再次被暗害,无尘大师将我收为俗家弟子,随他于蓝光寺静修。”
“原来如此,难怪你上次看见有姑娘落水要我下水去救。也难怪你极不愿意谈及自己眼盲之因。”李随风摸了摸鼻尖道。
“所以陆伯父假死是为了隐入暗地查找真凶,让你回鹤鸣山庄安然当少庄主?”
“可我有一事不明,凶手杀了陆伯父又是为了什么呢?”李随风猜测着,不由掏出腰间那一小块锡,细细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