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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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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下楼,奔进厨房,这儿看上去和上次没什么不同,我看了煮汤用的锅子,里面是空的,连残渣都没有,它完完全全被洗干净了。我抓了一把香料洒在炉灶前的地上,蹲下吹了口气。
一大片香料粉铺洒在炉灶前,它在那里呆了一会儿之后,慢慢被地上潮湿的表面吸收了,被弄潮的区域呈现出深色——几只凌乱的脚印显露出来。我曾经在瘟疫之地考过上百只蝙蝠,因而熟悉这种香料,它在潮湿的材料中太容易融化了。
法席恩是对的,到处都是无缘无故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土,它们大多都带着土地下面的湿气,还来不及被风吹干。如果有人从外面走进厨房,并且在这间屋子里走动,那么一个小时内脚印一定还是湿的。
——“脚印很浅,走动的人要么是小孩,要么……是被遗忘者。”我比了比脚印的长度,“那些猎人和刺客还能从脚印上看出更多的东西,不过我是不行。”
【为什么要洗干净那个锅?这儿已经没有厨师……没有谁会那么勤快,这太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了。】
——“让我们觉得这里没有煮过东西,这也有可能。那些食物在别的地方煮好带过来,瞧,这些脚印不能证明什么。”
【那太显眼了不是吗?这儿可是有整个幽暗城的精锐部队,如果有谁也想要来一份呢?总不能说这儿就这么一份?】
——“下药的人根本不在意我们会不会发现,很有自信嘛。”
【或者……他只完成了一半就被打搅了……他很快还会去卧室里回收他的餐具。】
——“我们唯一的好消息……”我脱下板甲战靴拿在手里,“就是对方还不知道这儿有第二个血精灵,以为我还在房间里睡觉,所以才会放心去处理别的事,我们还来得及逮住他。”
我只穿着一双袜子,尽量蹑手蹑脚爬上楼梯回到二楼,路过梅林的房门口的时候我只觉得每一脚都踩在了仙人掌上,这种感觉让人不爽极了。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卧室里一片昏暗,凯尔还在睡着,桌上的东西也保持着原样。我看到了那碗加了料的汤,决定不管是谁干的,我先要丢掉它。
我几步来到桌边,刚要去拿碗缺生生收住了手。
那个碗居然已经空了。
不仅如此,碗里放着一张纸条,不过这内容我有些看不懂。
“在恶魔面前,唯有最愚钝的磐石才是无上的珍宝。”
那人已经来过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拿出厨房里带出来的一把香料撒在床前的地板上。那滩褐色的粉末慢慢沉淀了,在凯尔身边的地板上,慢慢渗出了两个脚印——鞋尖是对着床的,有什么人曾经站在这里,看着他。
“这个人也许知道你的王子只是个替身了……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告诉我们,他可以有机会杀了他。”我说,“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就是这个。”我捏紧纸条,愤愤难平地揉成一团,手指一顿,又展开它折起来揣进裤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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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这次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他已经换了一身装备,戴着一顶宽边帽子,身上穿紫色的奥法外衣,下身配了一条滑稽的蓝绿色钩边裤子,还有一条形状奇怪的披风,身后靠墙放着一把法术长剑,看上去像个穿着毫无品味的旅行法师。
“嘿嘿,知道我看到谁了吗?”他坐在旅店餐厅区朝我挥手,“你想不到的,莱茵督军在我旁边走过去,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不稀奇,我还看到了凋零者大人。”我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在马库斯来之前,这儿的军队已经对安哈多尔的天灾聚集地发动过一次攻击,据说堆起来的尸骨有两米多高。
“看来女王陛下动真格的了,西瘟疫应该太平点了。”他从自己的腰带上拿出一壶酒递给我,“不过我觉得这事不太乐观,巫妖王的动机可不会那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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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安,慷慨的旅行者们。”正在我闷头喝酒的时候,一个被遗忘者男子在我们旁边站定,“我叫库勒曼-法席恩,从你们那英勇的身姿和蓄势待发的兵器我就可以看出来,你们一定是来自抗击天灾的瘟疫之地,我可以为你们修缮兵备和盔甲,瞧,收费公道,我保证你们再次出发的时候,这些战甲都会像崭新的一样。”
我看了看法席恩,猜测着今天到底有多少人来找他理论过,我可不敢把装备交给他修。我向马库斯使了个眼色——叫他走。
而马库斯却不以为然,歪嘴笑了笑,“好啊,既然你这么热情,那么来看看我的剑吧。啊,我先请你喝一杯酒。”
库勒曼-法席恩有些受宠若惊,他的生意并不好,这点我在他靠近我的时候就觉察出来了——他身上没有工匠的那种气息,我相信平时也没多少人会将保命的盔甲和武器交给他收拾。
法席恩喝了一口酒,拿出几支小工具仔细校验着马库斯的长剑,老实说他的手法不错,如果肯专心研究一下手艺一定会生意兴隆,但是……他举起剑检查垂直度的时候,我是说,他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压抑的杀意,正是那种狂热阻碍了他应该有的灵敏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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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大了?”马库斯不经意地跟他闲聊。
“客人,被遗忘者总是很容易就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对于我们来说,时间早已没有了意义。”
“我看你死的时候有四十多岁了,再加上重生后的这些年……你怎么也快五十了吧。”
“也许吧,我已经记不清了。”
“五十年不算短了,”马库斯点点头,“在这漫长的年月里,总有些人你不想再看见。”
法席恩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很快的看了一眼马库斯,然后又低下头去,“谁不是呢。”
“也许你想过把一切都终结,对吗?”马库斯慵懒的表情里闪过一丝狡黠,他盯着法席恩的眼睛。
“什么意思?”法席恩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嘿,听着,其实除掉一个人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你也有过这念头,我看得出来。”我在旁边压低了声音,非常默契地当了马库斯的托儿。
“……”法席恩沉默不语,他虽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但是他犹豫了。
“只是这活儿并不简单,尤其是那个人比你强大的时候,”马库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是很多人为了钱,甘愿冒这个险。这位精灵是我的朋友,他很能打,但是最近手头有点紧。”
“话是不错,但是你也别以为杀个人很简单,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干的,好好考虑一下吧。回见。”我拍了拍法席恩的肩膀,站起身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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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随后跟了上来,与我一起往楼上走去。
“你在想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马库斯在怂恿法席恩去杀人,或者给出杀人的委托。
“他可是当地人,弗莱雅。我们现在出布瑞尔的话很可能被怀疑,但是为当地人执行任务的时候就不会。”
“你想出门?”
“是。到屋里来,我要把这几天看到的告诉你,弗莱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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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和我分开以后,先回到考林路口将我的尸体用传送法阵转移去了别处,并且关闭了秘密实验室空间的传送门,现在看上去,那就是一间诅咒教徒的脏乱屋子。
在东瘟疫的土地上行走了大半天之后,马库斯在偏西的斜阳里看到了东瘟疫最东南部伫立着的要塞——提尔之手,血色十字军的大本营。
破损的血色十字军战旗在充满食尸鬼气味的风中翻飞,整个要塞加强了警戒,一天24小时不间断的有人执勤放哨,硬闯显然不是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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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不急不慢的找了一棵树,爬了上去,他骑在树干上隐藏好自己,然后向提尔之手望去。
他想慢慢思考,试图理清这几天情况,但是无论如何集中注意力,他的思绪中总会跳出一个名字——简妮·萨多。
那一年,他还年轻、并且活着,在斯坦索姆工作。人总有年轻气盛的时候,由于脾气滑头,炼金研究所的高层很厌恶他,几乎一年到头他开的课题都会被否决。
随着年龄在增长,他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这个愚蠢而守旧的研究所继续爬升,但是辞职的话,明天就要流落街头。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加沮丧和彷徨,也开始花更多的时间流连在酒吧买醉。
记忆的某些片段像是随着退潮而慢慢显现出来的礁石,它们一直在那里,只是被时间的海水藏起来了而已。
是的,简妮·萨多,那是一个军妓,马库斯不曾问过她的名字,但是他记得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脸颊的线条锐利而冷漠,眼睛是蓝灰色的,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瞳孔里反射出来的光芒却是格外的明亮,像满月在黑色的湖面上投下的波光。那光亮让马库斯觉得,这似乎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的东西——他正在慢慢失去的东西。
马库斯被她眼睛里的明亮吸引着,慢慢朝她走去。简妮放下手里的烟管,看了看马库斯,极有技巧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那双眼睛像极了文森特,当他看着你的时候,冷灰色的瞳孔里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力量,仿佛可以看穿一切,又对此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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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应该在这里。”马库斯喃喃说道。
文森特身上那些反反复复的伤痕,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他甚至可以看出那是淬过圣水鞭子留下的——血色十字军验证忠心的方式。
那些疯狂的血色十字军认为只有足够忠诚才能忍受残酷的鞭打,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被天灾寄生的宿主。
如果有成员被天灾撕咬或者在战斗中受伤,那么他就要接受“隔离观察”。这样的过程一般会持续一个星期,血色军官会随时随地地“询问”他,事实上,没有一个成员愿意提及在隔离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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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从行囊里找出一件鲜红的法袍以及血色十字军战袍迅速套在身上,将兜帽拉到头上,此刻的他从一个旅行者变成了一个血色十字军的战斗法师。伪装的最后一步是一张胶质人皮面具,马库斯小心地将它贴在脸上,这个面具可以遮盖他金色的眼眸,并且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有血色的人类。
完成了这些以后,他摸出一把魔粉,用手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并且踩了上去,片刻后,他出现在提尔之手的图书馆中。
马库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和图书馆正门楼梯的宏观大气的设计风格不同,这条楼梯显得狭窄阴霾,仅容两人并肩通过。还未走到底,马库斯已经闻到了地下传来的阴森气息,偶尔会传来轻微的惨呼声,仿佛这条路将通向另一个世界。
随着楼梯走到底,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的房间都用铁皮加固过,门上留着可供探视的小窗,每次马库斯经过这里,都会闻到里面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陈旧的砖墙上有着模糊不可辨认的血迹。马库斯只当没看见那些新添上去的血迹,一直走到了走廊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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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来干什么的!”两柄交错的长剑拦住了他,谢天谢地这里的守卫用词相当的简洁,完全没有圣光味儿。
“等等,你的脸看起来向那个狡猾的奸商马库斯,你叫什么?”旁边另一个守卫沉沉说道。
“马库斯-贝鲁蒙德,长官。”马库斯嘴一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好笑,快滚进去,别让我看到你的脸。”
“谢谢,长官。”
马库斯熟悉瘟疫之地每一处生长草药的地点,早些年在东瘟疫之地偶遇一个受了刑罚重伤的血色十字军。濒死的骑士向马库斯坦言自己受不了那样的酷刑,他仍然信仰圣光,但是他再也无法认同这样的方式。
马库斯留给他一把匕首和一瓶治疗药剂,第二天再次路过那里,发现匕首被留在原地——骑士选择了治疗药剂。从此以后马库斯会假扮人类潜入东瘟疫腹地,偷偷卖一些治疗药剂给血色十字军的士兵。
也许是消息渐渐传开,血色大检察官伊森利恩亲自会见了他,他对于治疗药剂的是避而不谈,只是给了他一张订单。马库斯认为他早已经知道偷卖药剂的事情,这只是一次隐晦的警告。
关于马库斯的不明来历曾经遭到过很多来自血色十字军内部的非议,因为他们认为被遗忘者没有经过30天的隔离观察期便可以自由出入提尔之手太过简单了。但是大检查官伊森利恩却很信任他,他反复强调马库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经历过30天的隔离期,完全值得信赖。而谁又会怀疑大检查官的话呢?
于是马库斯莫名其妙地成了血色十字军的炼金供应商,但他的营业记录中很少有治疗药水和法力药水,更多的是真言剂、化尸剂、溃烂剂等等。这也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里是提尔之手的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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